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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消息似乎给李安生耳后那两片乌云的存在找到了理由,好几个男生向姐姐投来异样的目光,姐姐告密的事不知怎么竟泄露出去了,我怀疑是姐姐自己不小心说出去的,“我最先发现了李安生耳后的秘密。”这种话她是说得出来的,她不喜欢隐瞒自己的成绩和优点,正如她从没想过如何掩饰自己的身高一样。
李安生的失学让姐姐不自在了一阵,但她马上让自己从隐隐约约的不安中解脱出来。“都四年级了,还不会洗脸么?班上没有一个人还要母亲给自己洗脸。”她的话很有道理,别说洗脸,很多人已经开始洗衣服了。
第四天,李安生来了,他没带书包,径直走到姐姐面前,他仰起下巴,眼皮朝下,板着脸要她跟他出去一趟。姐姐拼命咬住发抖的嘴唇,问他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肯在教室里当着大家的面说。李安生的眼珠子在睫毛间闪出一线亮光。“你真的要我当着大家的面说?你不后悔?”姐姐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的声音告诉她,他不怀好意,才三天不见,李安生就不是原来那个闷不吭声的李安生了,他像一个在森林里失踪多日的人,身上凭添了一股林莽间的野气。姐姐还在犹豫,李安生伸出一只手,卡住姐姐的小肩膀,不由分说,把姐姐推了出去。
下面这段对话是姐姐回家后哭着告诉我的。
“我是长嘎子(长乐坪方言:人身上的积垢)了,我喜欢长嘎子,又没长在你身上,跟你有什么相干?你凭什么多管闲事?”
“如果我不是班务助理,我当然可以装着没看到。换了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狗屁,我才不会像你一样去当哈巴狗,去拍老师的马屁,别废话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长没长嘎子,跟你到底有什么相干?你为什么要去打小报告?”
“我已经说了,我是班务助理,我有我的职责。”
“狗屁职责!那么多人喊你矮子,喊你小丁壳,喊你小虼蚤,我一次都没有喊过,你反倒要算计我,老实人好欺负是吧?”
“好吧,作为同学,我向你道歉,作为班务助理,我不道歉,因为我没有做错。”
“你没有做错?真是好笑!你害得我退了学,你害了我一辈子,还不是错?”
“你才好笑呢,我又没叫你退学,是你自己不来的。再说,我冤枉你了吗?难道你没长嘎子吗?告诉你,我长这么大,从没说过一句假话,我只说我看到的。”
“……好,那我问你,你能不能保证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死,一句假话都不说?”
“岂止这辈子!到了下辈子,我还是只说我看到的。”
“要是你说了假话呢?”
“不会。”
“万一你说了呢?”
“没有万一。”
“万一有万一呢?谁也不能把话说死。”
“万一我说了假话,我把眼珠子挖出来给你。”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是的,我说了,万一我说了假话,我把自己的眼珠子给你。”
“我劝你还是收回刚才说的话,我是个非常认真的人,这一点我有必要告诉你。”
“笑话,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得回来么?”
“那你记好了,我会检验你今天所说的话,只要我还活着,我会一直盯着你,希望你到时候不要食言,不要忘记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给我。”
“哼!”
姐姐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李安生还站在原地,他冲她一笑,大声说:“别忘记你今天说的话。”
走出好远,直到看不到李安生了,姐姐才在花坛边坐下来,她感到两条小腿突然变成了别人的,她再也无法指挥它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