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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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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冬(二) (第2/3页)

因为那都是生命之外的东西。属于我的,只有他的生命。他没有放弃生命,因为生命承载着太多的责任,而我,是他最大的责任。天!“含霜猛烈地摇头,她想起了日记中那段准备跳崖的情景,”他没有欺骗我,更没有背叛,是我一相情愿地认为他爱我,是我一相情愿地缠住了他!我就是他背负的那个十字架,是我让他生不如死!”

    “不!”佟松磊大叫,“你不能这样说!江岸对我说过,是你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让他战胜了一生中最大的一次软弱。他为此一直感激着你。他说,自杀是对痛苦一种变相的妥协,他宁可被痛苦折磨,也不能被它杀死!”

    “真的吗?”含霜怀疑地抬起了头,“江岸真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佟松磊肯定地点点头。望着含霜那默默含愁的双眸,他心中竟没来由地一阵绞痛。“含霜,”他用自己温暖的手掌握住含霜冰冷而苍白的双手,诚恳而温柔地说,“江岸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他没有办法给你爱情,只剩下自己的生命可以交付,因此他毫不犹豫地交付给了你。这样优秀的男人,能甘愿为你奉献出整个生命,你,已经够幸福的了。”

    含霜沉默了。是的,自己能独占了江岸十年的生命,已经很奢侈了。可是,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得到江岸一点点生命之外的东西,哪怕只得到一点点。

    客厅里又一次被沉默所笼罩。钟摆依然发出单调的“滴答滴答”的声音,窗外却是一片寂静。雨,似乎已经停了。只有雨滴间隔地打着落叶的声音,那样潇潇的,飒飒的,空空的,敲碎了长夜,也敲碎了往昔那些再也拼不完整的记忆。

    “松磊,”隔了一会儿,含霜再次开口了,她的眼睛望着窗玻璃上缓缓划落的雨痕,嘴边浮起一个飘忽的微笑,“我曾经把江岸比喻成一棵树,而我是缠绕在树上的一根藤。那时,我天真地以为树和藤彼此相依,离开了谁都无法生存,现在我明白了,树离开了藤照样可以生存,而且活得更好。而藤离开了树却无法生存,它必须紧缠着树不放,哪怕这样做只能给树带来痛苦。而我,就是死死缠着江岸的那棵藤。我缠了他整整十年。天!”她闭上眼睛,无声地低语,“江岸,是我害了你。如果早知道这些,我不会缠着你,不会……”

    “不!你还会缠着他!”佟松磊突然接了口,“你想一想,如果江岸从西南回来,就把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甚至把叶葭带回来,当时的你会像现在这样理解他们吗?你会觉得江岸变心了,背叛了你。退一步讲,即使你理解了,你焉能不伤心欲绝?告诉你真相,就等于拿刀杀了你。而一直珍惜爱护你的江岸,能忍心割断缠绕在他身上的那根藤吗?他宁肯割舍深爱着的叶葭,也不会让你受到一点点伤害。”

    含霜猛的抬起了头,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是那样凄迷:“你说得对。他宁可去割舍叶葭,因为叶葭也是一棵参天大树,即使挨了这一刀,她也会坚强地活下去。而我是一根藤,割断了就无法生存了。如果世界上根本没有我这根藤,江岸和她就能并肩生长,根在地下盘结在一起,叶在云端拥抱在一起……真的,没有我这根藤该多好!”

    “没有你,江岸和叶葭根本不可能相遇!更不可能产生这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佟松磊几乎是吼了起来,含霜那份凄迷和哀怨的表情,使他的心脏竟没来由地紧紧一抽,“他们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能让他们倾心相爱的人!”

    含霜愣了一下。真的,如果要没有那次争吵,江岸能出走吗?能上西南吗?能遇到叶葭吗?天!怎样错综复杂的人生?

    佟松磊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缓和起来:“含霜,江岸也深知这一点,因此他从不抱怨命运。他说命运有七分是注定的,只有三分能自己把握,一个人只要把握好属于自己的那三分,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七分注定?”含霜轻声重复着,“是啊,如果你是一棵树,你才能做一棵树。如果命中注定你就是一根藤,你如何能不做一根藤?我想,我的悲哀就是,我——不能不做一根藤!”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眉端漾满了轻愁薄怨,声音里充塞着悲哀和伤怀。

    佟松磊的心猛的抽紧了。含霜那眼角的轻愁,那唇边的无奈,那眼中的泪光,都绞痛了他的五脏六腑。“含霜,”他怜惜地握紧了她的手,“不要自怨自怜好吗?树有树的伟岸,藤也有藤的风姿。一棵美丽的藤也是大自然的奇迹,如果世界上都是树而没有藤,将少了多少纤柔温婉的美啊!”

    含霜有些惊奇地看着佟松磊,第一次发现他也这样会说话。“可是我却缠住了江岸,缠住了一棵我并不了解的树,让他无法追求幸福。”她的声音更低更轻了,“是的,他对我来讲是一个谜,可是很不幸,我却被这个谜深深吸引住了。这是他的悲哀,也是我的悲哀。”

    “如果,”佟松磊深深地凝视着她,似乎一直要望到她的心里去,“如果有那么一棵树,深深地喜欢和迷恋一棵美丽的藤,甘愿让它缠绕到自己的身上,保护它,钟爱它一生,那么,它们是不是能组成一道更美丽的风景?”

    “你说的是江岸吗?”含霜有些迷惑了,“可惜他并不迷恋藤,而是迷恋着另一棵同样高贵而坚强的树。况且他现在已经倒下了,我怎么去依靠?我又该去依靠谁呢?”

    “世界上只有这一棵树吗?”佟松磊的眼里闪动着一份特殊的光,“其他千千万万棵树,就没有一棵更适合你吗?”

    含霜更迷惑了:“松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劝我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吗?”

    “就算是吧。”佟松磊说,“含霜,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你的生日。”

    “生日?”含霜有些恍惚了。

    “是的,”佟松磊肯定地说,“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在‘霜降’这一天出生的,所以起名叫‘含霜’。”

    含霜又是一愣。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对佟松磊说过这句话了。“是的,我是霜降那一天出生的。”她说着,渐渐陷入到一份回忆中,“以前每到这一天,江岸都会给我送花,当然还是康乃馨。他从没送过我玫瑰,因为玫瑰代表着爱情。不过,还真有人给我送玫瑰花,从上大学那年开始,每年一枝红玫瑰,在生日那天早上送来,直到现在,从没间断。但送玫瑰的人,我却始终没有见过。”她微侧着头,嘴角竟露出一点笑的影子,“哦!真是个神秘的人!他似乎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记得一次过生日,我和江岸都在外地,那枝红玫瑰居然准时在早晨送到我手里——是用特快专递传送的。江岸知道这件事,但并不往心里去。他甚至对我说:”含霜,其实这份情感,也许更值得你去珍惜。‘唉——“她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充满感慨与惋惜,”其实有时想想也挺感动,世界上居然还有人对我这样痴心。自从看了江岸那些日记后,一种强烈的自卑感和挫败感一直萦绕着我。我觉得自己充当了一个可悲的角色,自以为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一生却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爱。现在想起来,也许那支红玫瑰才是我唯一真正得到的爱。只可惜,我已经忽略它太久太久了。”

    “是这枝红玫瑰吗?”佟松磊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枝鲜红的玫瑰,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含霜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即使再来一次唐山大地震,也不会比这枝红玫瑰给她带来的震动还大。她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手脚都麻木了,连嘴唇也冰冷了。“松磊,你……”在强烈的震撼中,她竟再也吐不出任何一个字。

    “不错,每年的那枝红玫瑰,都是我送的。”佟松磊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坦白地说,含霜,自从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一直在悄悄地爱着你!”

    “可是……”含霜仍然张口结舌,眸子里的迷茫一点也没有减少,“你,是江岸最信任的朋友啊!”

    “正因为我是江岸的朋友,我才把这份爱压抑了这么久!”佟松磊几乎了喊了起来,他的眼神坚定而明朗,燃烧着一份稀有的,热烈的光芒,“含霜,在认识你之前,我曾听江岸无数次谈起过你,那时,我的心中就已经有了你。我还记得你上大学时,我和江岸到火车站去接你。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你穿了一件嫩黄色的连衣裙,小鸟依人般地围着江岸转,还一口一个‘佟哥哥’地叫着我。那时,你的清纯、活泼和美丽就深深打动了我。你就像山间流淌的小溪,像风中飘动的紫藤,那样清澈明快,又那样纤柔可人……”

    “山间流淌的小溪?风中飘动的紫藤?”含霜情不自禁地打断了他的话,“乌梅也这样形容过我,原来……这句话是你说出来的。”

    佟松磊惊讶地挑了挑眉毛,但还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是的,这句话是我对她说的,因为这么多年里,我对你的感受一直没变。可以说,从那一天开始,我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你。可是我知道你是属于江岸的,从看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只要江岸在,你就不可能属于别人。因此,我一直把这份爱偷偷地埋藏在心底,只在每年你过生日那一天,悄悄地送上一朵鲜红的玫瑰。

    “后来江岸出走了。他走后你一系列的表现,已经让我深深意识到,你不可能离开江岸,你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江岸回来后,我知道了西南发生的一切。含霜,你不知道当时我的心情有多复杂。我为江岸悲哀,为你悲哀,也为自己悲哀。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我们都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你和江岸结婚后,我曾经一度想放弃这份无望的爱。后来我明白了,真要放弃是不可能的。我对你的爱好似一片沼泽,每一次挣扎只会令自己陷得更深。我也曾经想过要离开你们,自己闯荡出另一片新的天地。可是,无论是离开你,还是离开江岸,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这么多年来,你们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何况,作为知情人,我对你和江岸的婚姻一直不放心。因此,我固执地守在了你和江岸的身边,关注着,甚至可以说是监督着江岸对你做的一切。我曾下定决心,如果你在这个婚姻中感觉到一点点不快乐,或者江岸对你有一点点的忽视和漠然,我都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保护你,必要时甚至可以把你带走。让我庆幸的是,江岸把一切都做得无可挑剔。于是,我对江岸充满了感激,感激他用巨大的牺牲做代价,让我深爱的女人一直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这种感激,我只能用在事业上的加倍忠诚和勤奋来回报。可以说,你的幸福,已经成了我苦涩的爱情中唯一的一点安慰了。为了这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你,我活着,虽然活得好辛苦,但,能偶尔听听你的声音,看看你的容颜,悄悄的把你藏在内心深处,就也是一种幸福了!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棵秋天的树,即便没有成为你的依靠,也一直默默地站在你的身边,为你而守侯,为你而憔悴,纵使风刀霜剑,也无怨无悔了。我就这样一直默默地,苦苦地,深深地爱着你,也一直把这份爱深埋在心底。只是在你生日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送上一朵鲜红的玫瑰。我知道江岸不会给你送玫瑰花,他只能送康乃馨。那么,就让我弥补他不能做到的一切吧。我知道,也许终其一生,你也不会真正去重视这朵红玫瑰,但它毕竟为你的生活增添了一丝爱的浪漫。我想,如果没有这场车祸,也许我就会这样悄悄爱你一辈子,而那朵神秘而浪漫的红玫瑰,也会陪伴你一生一世。”

    佟松磊终于结束了他的讲述。含霜听着,听着,神色由迷惘转化为怀疑,由怀疑转化为感动,由感动又转化为一种淡淡的酸楚和悲哀。她凝视着眼前的佟松磊,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着他。哦,他的脸色也是那样憔悴,眼睛周围有着明显的黑影,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悲伤和疲惫。这两个月,他既要处理江岸的后事,又要负责公司的业务,还要精心护理和照顾着含霜……这些沉甸甸的重担,他是怎么挑过来的。而自己,尽管和他天天见面,却忽视了他的憔悴与疲惫。不,岂止忽视了这些,她忽视了他十四年默默的关怀与体贴,忽视了他十四年点点滴滴的深情爱意。“松磊,”她开口了,声音带着颤抖,“江岸,他知道这些吗?”

    “我没有向他提起,”佟松磊坦白地说,“但我想,他早已洞察了一切,包括那个玫瑰花的故事。”

    “你凭什么这样肯定?”含霜还是有些怀疑。

    佟松磊深深地凝视着含霜,眼底是一片深情:“含霜,你还记得江岸临终前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吗?他说:”松磊,好好照顾含霜。‘”

    说到最后一句,佟松磊的声音有些哽咽。含霜猛然坐直了身体。她想起了那句话,同时也想起了江岸说那句话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这目光要表达的是,是无法说出口的万语千言啊!含霜突然觉得面庞发烧,两朵红晕飞上了她白皙的双颊。“松磊,”她低低地说,“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爱你!”佟松磊终于喊了出来,“我不想让自卑、自怨、自怜这些可笑的东西毁了你!”

    含霜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佟松磊。后者坚定地站在那里,眼睛热烈的盯着她,那对眼睛那样亮,那样燃烧着火焰,整个的灵魂与意志都从这对眼睛中表露无遗了。“松磊,”她软弱地说,“你,不是因为同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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