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四一二做了帮凶 (第3/3页)
话,直接了当地对邢团长说:
“共进会愿意接受调停,停火缴械!”
“好!”邢团长把手里的半截香烟一丢,带领他的部下向商务图书馆的大铁门走去,准备出示“公事”,勒令工人纠察队停火缴械。
但是,邢团长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楼上的工人纠察队早已识破其中阴谋。他们晓得二十六军是蒋介石的部队,晓得他们和共进会的流氓武装是串通一气的,因此,非但没有缴械投降,而且用炮火给了邢团长一行人明确答复。
邢团长被楼上的炮火拦了回来,一时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冲着楼上声嘶力竭地叫嚷:
“我告诉你们,我是奉命出面调停的,以11点钟为限,如果哪一方不肯接受调停,我会用武力把他们解决掉!”
回答邢团长的,又是一串清脆的枪声。
“好,你们既然执迷不悟,任何严重后果,都是你们咎由自取!”邢团长说完,带着部下仓皇离去。
张伯岐拿起电话,把情况报告给杜月笙。杜月笙的态度十分坚决,那就是:尽快攻下商务图书馆!
随后,张伯岐又组织发动了三次冲锋,都被工人纠察队的火力顶了回来。杜月笙闻讯发了急,立刻和黄金荣、张啸林、金廷荪乘车赶了过来。
“妈×个×,弄几门大炮来一轰,不就全解决啦!”张啸林一下车便骂骂咧咧地嚷着。
“用大炮轰是爽快,可哪里有大炮呢?”黄老板也发了急。
“听说大英地界有不少小钢炮”张伯岐看一眼杜月笙说。
“费信惇肯借吗?”黄老板不无担心。
“我看没问题。”
杜月笙说完,立刻驱车前往英租界,很顺利地借来了20门小钢炮。
20门小钢炮运到了宝山路前线,在商务图书馆大楼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同时对大楼开炮。“轰隆轰隆”的轰炸声响成一片,顿时山摇地动,硝烟弥漫。
楼上纠察队的武器只有步枪手枪,这些武器打起大炮来犹如隔靴搔痒,而一炮却是威力无穷。借助炮火威力,众流氓打手攻进大楼。
这场从清晨5点20分开始,持续到当夜9点多的战斗,前后打了16个小时,共进会的流氓打手打死、杀害工人纠察队员达100多人。
四、杜、张生龃龉
就在共进会的各路流氓武装对工人纠察队大举进攻的时候,当日中午,淞沪警备总司令白崇禧贴出了布告:
“本早闸北武装工友大肆械斗,值此戒严时期,并前方用兵之际,武装工友任意冲突,殊属妨碍地方安宁秩序。本总指挥职责所在,不得不严行制止,以保公安。除派部队将双方肇事工友武装一律解除外,并派员与上海总工会安商善后办法,以免再起斗争,而维地方秩序。所有本埠各厂工友,务各照常工作,毋得轻信谣传,自贻伊戚。为此布告,仰各界人等一律知悉,此布。”
按照事先预谋,黑白颠倒地将流氓武装对工人纠察队的袭击说成是“工人内讧”,借帮会之手打击工人武装力量,军队再堂而皇之的地出面“调解”,缴获双方武器,从而达到消灭共产党在上海的工人武装力量的目的。这一出双簧,杜月笙心知肚明。
但出乎意料的是,下午5点多钟,上海戒严司令部司令、第二十六军长周凤岐也发布告,而且遍布上海华界大街小巷。正是这一布告,使共进会内部大起纷争。
周凤岐的布告云:
“照得本日拂晓,本埠各处忽闻枪声四起,即经派人调查,据报系有工人及莠民暨类似军人持械互斗,势正危急等语。当以本埠地处要冲,偶有不靖,势将影响大局。况当戒严之际,尤不容有此等越轨行动,危及安宁。本部职责所在,不得不力予维持,妥为消弭。当即分饬所部,赶赴各地弹压,不论何方面有不遵约束者,即依照戒严条例,勒令解散缴械,以靖地方。去后,兹据报称:所有各地持械之工人莠民等,势甚嚣张,无法制止,业经遵令一律解散,并将所持枪械,暂为收缴等情前来。似此突如其来之事变,业已平定,深恐地方人民未明真相,转滋误会,合亟布告,仰尔军民人等一体知悉,务宜各安生业,勿得惊扰,致碍治安,倘有不逞之徒,仍敢造谣生事,一经查觉,定当严办不贷,切切!此布!”
“莠民”、“类似军人”、“越轨行动”、“影响大局”,这样的用词,激起大多数共进会头头脑脑的愤愤不平。黄老板和杜月笙只好苦口婆心相劝。
“我们应该了解,官方办事总要考虑大局,比不得私人可以随心所欲。我们只管自家做得对不对,既然我们自家是自愿协助清共之役,至于别人怎么说,我们就不必去计较了。”
为了表示诚意,杜月笙又下令将他私人购置的所有枪械、弹药武器,全部送到二十六军,请周凤岐转呈中央,表示共进会也缴了械。
然而,杜月笙此举,无意中引发了他和张啸林的分歧。
当晚8点,杜月笙回到共进会总部,已经先一步回来的黄老板告诉他陈群来过电话。
这一天,共进会的流氓武装队伍出发以后,陈群以东路军前敌总指挥部政治部主任的身份,开始着手组织成立善后委员会,杨虎则负责与各方面的联络调度及指挥事宜,根据情况或派军队出面“调停”缴械,或派军队武装镇压。
陈群电话的内容是:各路工人纠察队已全部缴械,但共产党正在分头奔走联络,说不定还会出事情。
“老八的意思是叫我们多派些人出去打探消息,有情况尽快与他联络。”黄老板说。
“好的。”杜月笙点点头,“我看陈老八说的对,共产党不会就此罢休。”
“他们罢不罢休,关我们屁事!”
张啸林这一嗓子,突然爆发,震惊四座。当时大厅里有共进会头头脑脑100多人,大家都在吃饭,闻听此言,一个个都放下了饭碗。
“他妈×个×!枪都缴了,还用我们这些流氓、莠民干什么!”张啸林不晓得从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他把饭碗往饭桌上重重一趸,扯着大嗓门骂起了山门,“哪个不晓得老子是流氓,是莠民,用着的时候八拜结交,用不着缴械镇压,共产党夺了上海滩关老子屁事!”
“啸林哥!”杜月笙站起来想制止,可张啸林毛躁脾气上来谁的账都不买。
“我们走!”张啸林对杜月笙理都不理,回过头,向他的弟子们一招手,“今朝老子算是白忙活一场,往后就是天塌下来,看哪个流氓还管这等闲事!”
说话间,他的徒子徒孙早已放下饭碗站出来,一个个跟在张啸林身后离开了共进会总部。
“月笙,你晓得大帅是怎么一回事?”待共进会的头头脑脑都离去之后,大厅里只剩了自家身边的弟兄,黄老板这才把憋了半天的话问出来。
“说来话长。”杜月笙这才原原本本说出和张啸林的分歧,“一开始,啸林哥和我商量,说这是千载难逢的一票好生意。我们组织自家弟兄给人家去拼命,说到底和当炮灰也差不多,我们不为自家着想,也该想想手下弟兄们。这军粮、军饷、军械总是要有的,他主张先提条件,要求发50万的饷和3000支枪。”
“不像话!”黄老板也觉得张啸林的要求太过分了。
“我当时就跟啸林哥解释,这桩事体不是做生意。我们这样做,也事关自身的利益。再说,人家也没有要我们去拼命,是我们自家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怎好跟人家谈条件呢?”
“这话有道理。”黄老板连连点头。
“当时啸林哥也认可了,谁知今朝这个布告又把他惹翻了,缴获来的枪上缴也就罢了,自家花大价钱买来枪,他不同意缴出去。”
“这能理解。”黄老板说,“这些枪械军火属于个人私产,弟兄们出了这么大力,就算不缴,戒严司令也应该不会追究。再说,把这些军械往法租界一搬,戒严司令部鞭长莫及,也只好作罢。”
“说起来是这样。可100多弟兄的性命我们都搭上了,为这点军械落得贻人口实,得罪军方,岂不是因小失大。”
“有道理!有道理!”黄老板不得不佩服杜月笙顾全大局,有远见。
当晚,杜月笙安排好陈群布置的“打探消息”的任务,方才回到华格臬路杜公馆。一进大厅,万墨林就报告说:
“爷叔,张先生在二楼大烟间等你呢。”
原来,张啸林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
杜月笙上楼径直来到大烟间。张啸林正歪倒在烟榻上,自家动手烧烟泡,见杜月笙进来,也不搭理,照旧“嗤嗤”地抽自己的大烟。
杜月笙这一天也折腾得筋疲力尽,在共进会总部的时候就有些支撑不住了,一进大厅万墨林就看他脸色不对,赶紧跟进来,准备动手帮他烧烟泡。但张啸林看到万墨林跟在后边,豹子眼一瞪,还没等说话,万墨林就站在杜月笙背后不敢再往前走了。
“你下去吧。”
杜月笙晓得张啸林火气没地儿发,赶紧吩咐万墨林离开。自己斜靠在烟榻的另一头,烧起了大烟泡。
等两人都抽足了鸦片烟,疲劳散去,精神陡增,张啸林终于先开口了。
“月笙,我今天不该当众让你难堪。不过,我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要跟你说。”
“好,我在听。”
“就像你说的,我们是河滨里的泥鳅,修了500年道行成了鲤鱼,好不容易熬到有个跳龙门的机会。如今我们打败了共产党的工人武装,可这个龙门跳得过去吗?人家不照样把我们当流氓!当莠民!”
“那只是周凤岐的一张布告,不能代表别人的观点,包括陈群、杨虎他们。”杜月笙耐心说,“今天刚打完这场仗,事体还没有见分晓,跳不跳龙门这晌也不会晓得。”
“好,就算是这样,跳不跳龙门我们暂且不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革命军到上海,绝不会像卢永祥换了孙传芳,孙传芳换了张宗昌!不信走着瞧,不出三年,黄浦滩一准变样,到时候土与赌两档,怕是要彻底铲除。你想过到那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吗?”
“这个……”杜月笙自然想过,但是没考虑成熟的事现在怎么能说得好呢?
“月笙,我们就是不为自家打算,也要为手底下的人打算。”张啸林这个一贯的毛躁性子,这会儿显出了极大的耐心,“我们不能跟黄老板比,黄门的人出道早,很多都有了身家事业,就算有些人还要照他牌头吃饭,他有那么多戏院、茶楼,万八千的人也都可以养活。我们就不同了,自家除了土与赌,没有其他事业,这些年也都是一手进账,一手出钱,手底下人却比老板要多几倍,到时候难不成叫他们喝西北风去?”
“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时局变化太快,就像是钱塘江涨潮一样,一冲过来便是万马奔腾,江里的大鱼小鱼只有跟着跑。这个力量不是哪个可以抵挡得了的。所以我觉得浪潮来了就要赶上去。”
“就算我们赶上去了,还有手底下的人呢?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淘汰,被消灭吗?”张啸林顿了一下,一双豹子眼紧紧盯着杜月笙说,“其实新浪潮来了,就怕被消灭的不光是我们手底下的人,连我们自家也要被淘汰、被消灭!不然还叫什么新浪潮?”
“新浪潮来了我们只要跟牢,就应该不会被淘汰。我们也不可能守牢烟赌吃一辈子,革命军来了,我想不会没有我们该吃的饭。”
“做梦吧你!”张啸林被杜月笙的固执气得直跺脚,“我们今朝跟得牢吧,结果怎样?我们是地痞!流氓!莠民!堂堂革命军要是连地痞流氓都除不掉,还算什么革命军?不信走着瞧,我们早晚都是人家要打倒的对象!”
虽然杜月笙不曾被说服,但此时却也无话可说。多年后当他被蒋介石当“夜壶”,特别是蒋介石一次次想把他打倒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张啸林这时的话是对的。
“啸林哥,照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枪被你上缴了,人被你解散了。”张啸林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办法嘛,也只有一个了,我们替革命军玩命,建了多大功劳他们心里应该有数。我们只求他们能够睁只眼闭只眼,让我们把烟与赌的事业做大。”
杜月笙觉得现在提这个要求很为难,不经意地问:
“那这算谈条件,还是讲斤头?”
不料,张啸林却被这句话激得勃然大怒,他抻着大嗓门,哇啦哇啦一阵大叫:
“谈条件也好,讲斤头也罢,不管你做不做,我自家是要把这烟赌两档大做特做的!”
张啸林说罢,也不告辞,头也不回,气哼哼地转身就走。等在大厅里的万墨林见张啸林下来,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送他过去。
“我自家过去,不劳你送!”张啸林带着满腔的火药味,怒冲冲穿过大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