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惊梦旧时魂(6) (第3/3页)
声应了个是。
皇帝负手踱到中庭,石基开阔,数十步的玉石高阶,冷风呼呼吹来。松柏发出簌簌的叶声,四周都静极了,仰头看天,只见天穹黑沉沉的,只有一弯细细的明月掩在重云后。远远的是一排玉石墩子,明炬燃得暗暗的,仿佛是汪洋大海中的小渔舟。摇曳的光火,映在红墙两侧。再远处,便是沉睡的整个上京城。他的脚步顿了顿,却停在阶前。转头望去,东屋里仍亮着小小的一团光晕。
浣碧正低头绣着荷包,烛光照得她的半边脸若隐若现,只有低低的眉眼,仿佛笼在柔光中。屋子中安静极了,只有炭盆中时不时传来的哔剥声。浣碧咬了线,将那只金络丝细细地穿进去,这才腾出一只手要去拾铁钳添炭。红红的火星子溅到她的手上,浣碧未及反应,便听身后有人低低说:“小心烫了手!”浣碧回过头,扑通一声,铁钳子便掉进了炭盆里。皇帝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脸色雪白,偏是一双剪水瞳子,沉沉的,仿佛簇着深潭漾开的波光。她的耳边挂了两只小小的蝴蝶坠,在烛光中一跳一跳,仿佛触到了心中最无人知的那根细弦,他索性一手便搂住她的腰。浣碧身上只穿了薄薄的中衣,被皇帝一拥,只觉男子滚烫有力的小臂贴着腰身,牢牢地,要将自己嵌住一般。心间一动,却低低唤了一声:“万岁爷。”皇帝像是这才回过神,突然又放开手,静静瞅了她半晌,神色复杂。她不由有些害怕,又轻轻唤了一句:“万岁爷。”皇帝却已经盘坐到了她的炕上,笑着斜睨她:“天这样冷,怎么下床了?”她的脸上一红,却低低说:“奴才睡不着。”
皇帝闻言,并无异色。随手拿起床头搁的一只荷包,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问她:“朕前些日子要你打的络子呢?”浣碧走到床前,从枕下摸出一根松花色络子,用明黄帕子包了,递到皇帝面前。皇帝将那络子放到烛光下瞧了一眼,眼中笑意温存:“难为你还记得。”浣碧轻轻挣开他的怀抱,却将袖中的平金荷包递去:“奴才见皇上的荷包旧了,补了又补,实在是不成样子。这才懒懒地做起来。好容易等了一个大雪天,偏又病了。这时候才做好,配了这松花络子,定然好看。”皇帝轻轻笑了一声,却不接过。浣碧见他的神色沉静,却不说话,不由心中一凉。
室中一时安静极了,只有炭星子溅到铜盆外,微不可闻的几声哔剥。他衣上浓重的龙涎香,熏得人脑子发疼,却又昏昏沉沉,直想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皇帝的声音沉沉传来:“浣碧。”她抬起头,到底豁出命去,却只是用微弱的声音说:“奴才小时候,阿娘说过,女人这辈子只将荷包绣给自己的心上人。”腰间只觉一重,皇帝温热的唇沉沉地吻到了她的耳际。浣碧想将那只旧荷包扯下,却只觉一只大手抵在她的指间。她不由低低地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将她手中的荷包藏入袖中,眼中含笑:“朕渴了,替朕去沏杯茶吧。”浣碧只觉心中怅怅,又不可强求,便问他:“皇上,您一路过来,没有人瞧见?”皇帝牵住她的手,低低地笑:“万事都有朕在此,你不必怕。”浣碧低声应了个是,不再说话。皇帝眉间一皱,脸色却渐渐难看,隔了半晌,方才问她:“有人难为你了?”浣碧低着头,将一只茶盏奉到他面前。皇帝静静审视了她片刻,忽然微笑:“你瞧咱们这样子,算不算是举案齐眉?”浣碧的手指发颤,轻声说:“奴才不敢。”皇帝终于收起了笑容,站起身,烛光将他的眉目笼在一片晦暗中。她也立时站起身,却低声说:“昨日慈宁宫的人来过了。”一时无人说话,仿佛安静到了极点。皇帝的手缓缓抚着她的脸,浣碧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只听他冷笑了一声,缓缓地说:“这帮人成天只知算计朕。”浣碧心中害怕,一声“皇上”还未落音,却听他冷冷道:“朕倒要瞧瞧,若是朕真心抬举你,有何容她们置喙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