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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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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2) (第1/3页)

这时的程惠良也等于遭遇了车祸,他的思维系统,他的神经系统被撞得四分五裂。心里暗叫一声,完了!左云飞是他最后的屏障。现在,无论左云飞死活,他都没有了容身之地,左云飞就算不死,还能饶他吗?跑,这是大脑传递给他的第一道指令,趁着司机高喊救人,他驾驶着大货车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里奔去。

    司机大喊:“哎,你想干啥!哎!”

    大货车消失在黑暗里。

    杜再军的车与程惠良迎面相遇,程惠良看出“奔驰”的车号是杜再军,心里叫骂连天:“还他妈左总呢,连肉(右)总都不如,你可干啥来呀?这不叫替死鬼吗?”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他一踩油门,开过去了。

    杜再军没有注意大货车,贴身而过。

    “杜哥杜哥!救人哪!”大货车司机拦住去路,他从车牌号上认出,开车的人必定是杜再军。他不拦,杜再军也得停车,他看见了翻在沟渠里的“奔驰”。

    “怎回事?”

    “左总,左总在车里!”

    “那你还咋呼啥?先把人救出来呀!”杜再军慌了,如果左云飞死于车祸,这桩涉黑大案不知又会产生多少变数。他不管不顾,奔进水里。沟水臭气熏天,脚踏进去,立刻陷到小腿,咕噜咕噜的水泡围着小腿成串儿泛上来。

    左云飞醒过来,他看见了杜再军。喊:“快拉我出去!”杜再军喊:“左总,你还能开车门吗?”过了一会儿,车门吧嗒一声,杜再军拉开车门,说:“左总,你,怎么样?”

    “没大事,我下边这个胳膊八成是不行了。”左云飞挣扎着说,“你没事就好,拉我上去。”“左总,左总!”司机喊着,也跟下来。杜再军说:“你赶紧,给交警大队打电话!”

    白天像超市一样拥挤的门诊大厅这时清净了。

    左云飞被送到医院,他不知道自己是被灯光晃的还是大脑出了问题。看见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推着平板车,车上躺着的人蒙着白单,他们都像飘拂的云在移动。三三两两的患者都像一个个影子,晃来晃去。看什么都飘忽不定。他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抓着方向盘的一只手臂断了,像安装了万向轴,往哪个方向都可以活动。胳膊放下来,手就提拉当啷的,他就不敢放下胳膊,用一只好手托着。杜再军的手臂伸在他的腋窝下,搀扶着走进大厅。身后是左云飞的闻讯赶来的弟兄们、高管们,有的人已跑进急诊室,喊着让大夫“赶紧”。一群人吵吵嚷嚷,门诊大厅里又杂乱起来。

    走进急诊室,大批的人都被关在门外。医生听说是左云飞,一面检查伤情,一面嘴也不闲着:“左总,您是命大呀!就我这儿,我一个人一年处置的车肇事患者也得有几百人,你这是最轻的。还是高档车,人家那保险系统就是好。”左云飞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淋漓,咬着牙说:“我脑袋没事吧?怎么看啥都转个儿呢?”医生扒开他的眼皮,用手电照他的瞳孔,说:“现在看,没有问题,你这头上没有伤,只是鬓角这儿有一块擦皮伤,一会儿做个CT,检查一下,我估计没问题,你主要是心理上的,紧张造成的。”肖大兵说:“那个肇事车呢?不能饶了他!”左云飞说:“咱们自家车。”肖大兵说:“自家车也不行,我非收拾他不可!”围在跟前的人也说:“那是,没长眼睛咋的?也不看是谁?”左云飞像有一点虚脱,烦躁又无力烦躁,发火又无力发火,有气无力,说:“行了,你们别闹腾了,收拾他,不是跟收拾我自个一样吗?”赵志刚说:“小杜,左总这儿有这么多人,你快回去换换衣服。”杜再军看看自己,也真的不像样了,说:“那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左云飞在门诊做完检查和处置之后,天已经亮了。和昨天一样的太阳,紫红脸膛,然后慢慢变白,今天和昨天有什么区别?事情会像程惠良说得那么复杂吗?太悬了,差一点就把自己的儿子送进鬼门关。不管将来事情向什么方向发展,杜再军是他儿子这一点不用怀疑,就凭这,断了一只手,值得。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被人搀扶着,走进电梯,说是去病房。

    在这里,他什么地方也找不着。二十年前,他做过一次阑尾炎手术,以后就再没因病住过医院,什么病房门诊,这个科,那个科,越分越多,越分越细,挂在门上的牌子也越来越让人看不懂,病房还分AB区,他分不清楚,杜再军说去哪儿就去哪儿。身后跟着一群人,都要送他去病房,那就去吧!乘电梯上楼,在漫长的走廊里,在拥拥挤挤的人群里,一群人护着他。走到一个楼梯口,看病的人怎么这么多?还得下楼才能到B区,看来,没有人护理,来这里看病就是找病,没病也得有病。他被人搀扶着,簇拥着,下楼又上楼,迷迷糊糊,痴痴呆呆,来到8楼病房。

    这里清静。一下电梯,眼前是一个很宽敞的厅,高高低低摆放着大量的盆花。转过身,是一个很大的玻璃房子,上面的字左云飞认得,叫做护士站,四周的玻璃上贴着祝您早日康复一类的话,玻璃擦得干净,干净得不用手摸看不出有玻璃。玻璃房里的人也个个标致。白衣白裙,戴着护士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群小绵羊,在玻璃房子里忙忙碌碌。管她们叫小天使,还真有点叫人信服。那个“领头羊”长得最漂亮,帽子上多了一道杠,和当年的王辉不相上下。杜再军扶着他走进去,后面的人都站在门外,往日在别处一贯豪横逞强的好汉们在这里规规矩矩,咳嗽都捂着嘴。杜再军把从楼下门诊带来的一把单子交给那个“领头羊”,她用会说话的眼睛看了一眼,另一个“小绵羊”就走过来,接过单子,飞快地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还有一个姑娘在电脑前,用细腻白皙的小手在键盘迅速地点击。“领头羊”这时才说了一句话:“跟我来吧!”左云飞就跟着走。在静谧的走廊里,脚步声显得很重,都是他们这些人的,护士的脚步十分轻盈,像飘。

    身边走过几个人,一个是拄着双拐的,穿着医院的病号服,一个是坐轮椅的,后面有人推着,都不说话。走过这条走廊,又一拐,领头羊打开房间的门,说:“你们可以进去了!”这是一间相当宽敞雅致的病房,里面空调、电视、沙发、茶几、橱柜、衣架、穿衣镜、盆花,卫生间里,包括洗浴的设备一应俱全,左云飞说:“这是病房吗?”杜再军说:“这是高间儿,在这层楼里是最好的了。”床可以升降调节,愿意头高,床头就抬起来。左云飞从半夜被送进医院,头一次露出笑容,说:“还真行,就住这儿了!”众人七手八脚要铺床,让左云飞躺下,一个小护士推着摆满药品的处置车进来,说:“你们别动,我来!”她把处置车先推到一旁,动作轻巧麻利。床铺好后,让左云飞躺在上面,指着另一张床,说:“护理的家属可以住在那张床,医院规定,只许一名家属……”她又说了许多医院的规定,注意事项,有事按铃呼叫等等,一面说一面准备药品,话说完,打点滴的药液也准备好了,左云飞伸出手来,小护士在他的手背上,用棉签擦抹几下,那枚连接输药管的闪着亮光的针就深入到左云飞的血管里去。左云飞说:“扎上了吗?”小护士抬头看了看,说:“滴得挺好。”左云飞说:“你个小不点儿,还真行!”小护士甜美地一笑,又把药放在桌上,交代服用时间、药量,推着小车,头也不回地走了。左云飞说:“我没事了,你们赶紧都去吃饭,再军也去!”杜再军说:“让他们先去吧,我在这儿。”左云飞说:“都去,都去,我一个人想静一会儿。你们记住,不能再让别人知道,快去吧!”

    “左总,你想吃什么,给你带回来!”杜再军问。

    “不吃,啥也不想吃,你们去吧!”杜再军知道在医院大门和这层楼上都已布控,也就放心地跟着吃饭去了。左云飞也真想静一静。伤痛无所谓,关键是心痛。他要把自己的思路捋顺,他要决定去留,他要重新选择一种活法,这一切都需要他对他的处境有一个准确的判断。从接到柳英电话开始,他就乱了阵脚;到了医院,看上去他很平静,其实,那个疼痛还在延伸……

    滴壶里的药液像一粒粒晶莹的珍珠,有节奏地掉下来,吊瓶里不时蹿起一串串气泡儿,他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企图排除一切干扰。事实上外界对他已没有什么干扰,干扰的是他自己。在他大脑的屏幕上,在他的心的湖面上,首先出现的还是柳英,还是柳三叔。从1975下乡,时间过去三十年,这三十年是个什么概念呢?掐头去尾,差不多就是人的一生。那时,天天政治学习,讲改造世界观,但他的世界观似乎形成得更早,那叫不叫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他也说不准,反正他从小就认为人不能等死。英雄是另一回事,更多的人都把老死病死看成寿终正寝,算是理想的死,这有意思吗?患了癌症,让人家左一刀右一刀地切割,然后化疗,疗得毛发脱尽,骨瘦如柴,最终还是个死。人生几十年,早早晚晚都有这一天,何必循规蹈矩,何必把自己的欲望藏着掖着?他尊敬柳三叔,尊敬柳英是珍惜他们对人的那种纯净的情感,他不赞成他们的那种活法。如今,三十年过去,他按照自己的这种想法走过来,一路上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费尽心机,不择手段,把自己的欲望尽情地释放。玩命玩到今天,玩得扬眉吐气,玩得有声有色,玩得大名鼎鼎,还玩下去吗?那时只想把事情干得越大越安全,现在看不完全是那么回事。他的这个人生游戏已接近尾声,而他的儿子正是他的违规游戏的终结者,他的疼痛就在这里。

    柳英在他的记忆之湖里,早已像水面上的薄雾,朦胧缥缈,像湖里莲花的藕,深埋在湖底。但她的一个电话却让他的心湖里风云突起,荡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掀天的巨浪。儿子,是什么?是亲情,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他无法抗拒,怎能去伤害他?在杜再军把他从车里拖出来时,在杜再军搀扶着他时,他感受着那种亲情的传递,可杜再军他知道吗?即使他知道他是他的父亲,他也不会放过他,他有他的职责,他的疼痛也在这里。在这样的儿子面前他感到羞愧,他不配。但他还是想为他做点什么,至少应该为他操持一下他和左薇的婚礼,让柳英来,他和她一起为他们祝福,对柳英姐也算是个交代。然后,远离他们,选择另外一种生活。想是这样想了,真下决心不容易。他的公司日进斗金,如日中天,就此放弃了?

    在和程惠良确定制造车祸之前,左云飞曾给他的朋友打过一个电话,他告诉他暂时没有行动。这就是说,至少暂时他还是安全的,他还有时间完成他的计划。在美国的花旗银行他有大量的存款,即使美国佬的金融危机让他的存款缩水,也足够他和韩蕊享用一生。至少不会像程惠良那样,像个被遗弃的宠物狗,失魂落魄;像只耗子东躲西藏,他应该让韩蕊尽快地去办理签证,申请绿卡……

    两手准备,程惠良又跑了,一旦被抓住,事情将急转直下……

    想到出境,他的思路像撞到墙上,撞得和手臂一样疼痛难忍。难忍的时候,思维突然又峰回路转,像拉开脑子里的一道窗帘,看到外面还有另一片天空。我的天!他在心里快乐地呼喊,当知青的时候,柳英去人保组救他,这次她送来个儿子,这不是又来救他吗?他想起了他的几个朋友,地位够高,权力够大,他和赵志刚用钱照样像套马那样把他套过来。杜再军是自己的亲儿子,不管他认不认,这个关系他改变不了,他能无动于衷?将来这一大摊子资产是谁的?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只要他认这个爹,事情就会逆转。程惠良知道的那点屁事,不在话下。想到这里,他兴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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