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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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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1) (第2/3页)

终于说话了。

    “对,我是左云飞。”

    “你知道我是谁吗?”

    左云飞像与对面的人说话,摇着头说:“听不出来,你是——”“你的声音没变,”对方的情绪似乎平静了,说,“我是柳英。”“柳英?”左云飞一愣神,随即也沉默了,脸色是从没有过的庄重。他过了好一会儿,说:“你的声音也没变,还那么亮,你好吗?”

    “还行。”

    “我三叔,他怎么样?”

    “早没了,都五年多了。”

    左云飞声音哽咽,眼睛湿润,说:“我左云飞不够个人啊……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想着去看他一次呢?嗨……”

    “左云飞!”

    “英姐……你说吧……”

    “左云飞,你那个公司,是不是叫万发物流什么公司?”

    “是。”

    “我儿子,也是你儿子,在你那个公司打工,你知道吗?”

    左云飞被震得晕头转向,说:“我有儿子?他叫啥?”

    “叫杜再军,我也是才知道。”

    像一条激越的水龙冲进左云飞的脑里,积垢纷纷脱落。杜再军身上确实有许多他的影子,这一点他从第一次看见他就感觉到了,但没敢往那方面想。世上长相相似的人成千上万,怎么会想到血缘的关系?他还是有一点不放心,问道:“你没弄错吧英姐。”“错什么错,过几天我就去看他!你爱认不认,我得认。我告诉你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知道……”

    韩蕊在一旁插话:“杜再军他爸妈早死了,瞎扯什么呀?”

    左云飞捂着电话走到一旁。

    “你走以后,我把他送人,这家人姓杜,男人叫杜百山。”

    “英姐,你先把电话撂下,我有急事,一会儿再说!”

    事情已经确定无疑,想到和程惠良设下的阴谋,左云飞如雷轰顶。杜再军是自己的儿子,这不是要亲手杀掉自己的儿子吗?不用说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他的身份,就算他真是来抓捕自己的人,左云飞也认了。险,太险了。时间刻不容缓。左云飞惊慌失措,攥着手机跑到门口,又返回来,手哆哆嗦嗦点击手机号码,错了,重按,又错,拨通了,手机里却传出: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左云飞一连拨打多次,都是正在通话中。左云飞明知未通还在喊:“杜再军!杜再军!”他关上手机,气得破口大骂,“程惠良,我操你姥姥!”骂着,拉开门,神色仓皇,身上带着一股风,奔出去了。韩蕊惊得目瞪口呆,跟出门外,左云飞似乎忘记了电梯,直接奔下楼去了。有保安过来问:“韩姐,左总是怎么了?”

    韩蕊说:“我哪知道啊,像疯子似的又喊又叫的。”

    左云飞跑到楼下,开出他那辆黑色的“大奔”,一头突进大街上飞快行进的车流中,见缝就钻,逢车必超,直奔吉隆镇。

    “奔驰”车时速达到二百多公里时,路两旁的黑暗的田野似在飘浮中旋转,路旁的因背景黑暗车灯明亮而显得立体感极强的花树变成了彩色的流线,不是一棵棵的树,而是一条条横线的色彩的组合。一路上,只有迎面而来的车,没有超过他的车。他不曾眨眼,或者忘记了眨眼,一直盯看着路面,兼顾路旁的沟渠,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计算着时间,计算着行程,他已经跑出二百多公里,什么都没有发现。在一个岔路口,一辆大货车没有亮灯,快速地开上路面。他心里似打了一个亮闪,一个惊叹号似的电闪,在脑海中划过,这是程惠良开出的车吗?他踩了一下刹车,又踩了一下刹车,高速行驶的“大奔”想一下子停下来已不可能。他飞快转动方向盘,企图避开。但大货车像个傻子,慢腾腾又拦住他的去路,“完了!”他只来得及在心里喊了一声,“大奔”贴着货车直插过去,咣的一声响亮,同时是尖厉的刺耳的金属摩擦金属的惊叫,“大奔”像一条凌空跃起的海豚,偏着身体摔进路旁的水渠。车灯依然亮着,只剩下一只眼睛,斜睨着天空。溅起的水,上面的晶莹闪亮,下面乌黑黏稠,左云飞在这一刻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柳英是柳三叔的女儿,比左云飞大两岁。原来叫柳晓芳,“*”的时候,觉得叫小芳太女性化,应该做英雄,又改名叫柳英。柳英生得健美,黑红脸膛,两只短辫子粗壮有力,一双大眼睛流光溢彩。性格也泼辣豪爽。那时,她是全公社有名的铁姑娘队队长,属于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劳动先遣队。左云飞在青年点里,胡打乱砸,在生产队里却中规中矩。他不是不敢,是觉得不好好干对不起柳三叔,也对不起柳英姐。他饿了去三叔家吃,衣服脏了,三婶给洗,有时是英子给洗,左云飞自己说,再捣乱就不是人了。

    1978年,知青开始陆续回城,剩下的知青们人心浮动,再也没人喊扎根。聪明人都玩起“走后门”,争取早日回城。左云飞在干活时就没了耐性。割高粱那天,每人十条垄,别人在无边无际的高粱地里很快割出一大片来,眼前是一面墙似的站立的高粱,身后是开阔的高粱茬子,和横躺着的高粱捆。左云飞割出几米远就不干了,坐在高粱捆上抽烟,抽完烟,在潮湿的地垄沟里画小王八,他说那是大队革委会主任。画完王八主任,他就不知还干什么了。就坐着,看别人弯腰叉腿,镰刀在手里刷刷刷。眼看着高粱纷纷倒地,被捆成捆,他无动于衷。柳英和他的垄相邻,白衫、黑裤、红头巾,英姿飒爽。她的动作像一种劲道的舞蹈,镰刀下的刷刷声是优美的旋律。自如,轻松,准确,敏捷。她很快超出所有的人,在高粱地里开出一溜胡同,又返回身帮助左云飞。他先是装看不见,渐渐地心里就不是滋味儿了。他这个人最怕的就是别人对他好,看着柳英,他那颗顽劣的心又软成了鼻涕,把上衣脱下来,系在腰上,抄起镰刀。

    技术上他不够熟练,但他有的是力气。那时,他有一股暖流在心里涌动,量能在瞬间爆发,他要对得起三叔,对得起英姐。收工时,柳英看着他笑,皓齿明眸,红光满面,说:“小左,晚上去我家吃吧,瞅你那样儿,今个够累了。”后来,左云飞说:“没有柳三叔,没有英姐,我在生产队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那年冬天,知青点的状况是糟透了。知青们无心恋战,但又不能不坚持。你的户口粮食关系都在那个集体户,回家就没饭吃,没工作。可回到青年点,冷屋子凉炕,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冻成了冰坨子。知青们熬得见着油花都想舔,都说,弄点什么好吃的呢?那年生产队长换人,柳三叔不当队长,左云飞就解放了,他说:“你们都有仇人,我他妈有仇驴,那驴把我坑苦了。听说过没,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老子今天给你们改善改善!”他去生产队的饲养棚,和饲养员老周头儿说:“周大爷,我们知青点磨面去,把驴借我用一下。”老周头儿说:哪头好“牵去呗,你牵哪头。”左云飞走进牲口棚,从东头走到西头,认出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驴脸,他拍拍驴头说:不是哥心狠,不是哥嘴馋,是你的肉太香啦!”

    “小子,是你伤我心;左云飞骑上驴背,驴腿欢快活泼地跑出节奏。从生产队到大队青年点也不过二里路,一会儿就回来了。

    走进在青年点的院子里,毛驴不知死活地引吭高歌。歌罢,被牵进屋里。左云飞的几个弟兄早已做好准备,恨不得活吃驴肉。一个人抡起镐把,直击驴头。驴一躲,打在驴脖子上。驴斜身倒在地上,头往上够,仿佛呼天天不应;另一位战友,抡起打钢钎的铁锤,捶打驴头,驴脑门上立刻出现一个拳头大的坑,驴头垂在地上,前腿弯回,后腿弹,仿佛叫地地不灵。驴腿弹着,越来越慢,弹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最后,高举的驴腿,垂死挣扎地奋力一蹬,便无力地落下来。后腿肚腹下那个惹祸的根苗,流出一股焦黄的液体。

    知青们欢呼胜利,无不感谢左云飞的大无畏精神。他们不知道如何扒掉驴皮,用菜刀,在驴屁股上乱砍乱剁。然后掀开驴皮,挖出大块的驴肉,扔进锅里。

    驴肉,是蘸盐面儿吃的,鲜香无比。

    生产队丢驴,不能不找。左云飞说已经把驴送回,老周头儿说没太注意。谁都不会想到知青们如此胆大妄为。吃过驴肉的知青们个个守口如瓶。这桩杀驴大案直到第二年春天才告破,被左云飞画成王八形的大队主任,一个电话过去,公社派武装民兵把左云飞押解人保组。先是皮鞭子蘸凉水,然后是炉钩子烫胸花。皮鞭抽打,左云飞咬牙挺过,一声不吭。用烧红的炉钩子在胸脯上出溜,烫得香烟袅袅飞,黑油吱吱响,左云飞疼得大叫:“你们把我当驴煮了吧!”但他一口咬定,牵驴杀驴都是他一人所为,与别人无干。随后,他被关进学习班,整天搬石头,砌大墙,两个月下来,把个英俊潇洒的左云飞教育得面黄肌瘦,听说还要把他送到县里的看守所,那时的左云飞真是有点悔不当初了。

    柳三叔和柳英去大队说情,跑到公社担保。说左云飞是可以教育好的青年,他是一时糊涂。另外,这头驴确实得罪过左云飞,他是属于报复性杀驴,不是有意破坏革命和生产。这样,左云飞的罪名就没那么严重了。又教育了一段时间,被放出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次学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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