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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2) (第1/3页)
全场又一次像电视片被按了暂停。
程惠良对孔西为他设计的出逃方案表示十分满意,他说:“孔哥,你这招我再逃不出去,那就是我命里该绝。自作孽,不可活,就按你说的干吧!”孔西的方案是先用木材制作一个木笼,类似古代的木笼囚车,也像现在的囚禁兽类的木笼。里面准备好新陈代谢的所有物品,先装在卡车上,让程惠良进去,然后装上一车大白菜,就等于在白菜车里为程惠良预制了一个房间。
当时,运送农产品的车辆正享受国家政策的优惠,不但不会引起警方的怀疑,还能节省许多过桥费。孔西说:“老弟你看着,我不但把你安全地送到海州,还能挣一笔钱回来。”程惠良说:“孔大哥,我有东山再起那一天,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用我的下半辈子报答你!”
餐馆和旅店的身后就是一片白菜地,这年的白菜大丰收。二分钱一斤,菜农们连化肥种子钱都赚不回来。白菜是太多,菜农们遇见一份买白菜的都像遇见了救星。白天,孔西完成木笼的制作,用自己家的车拉回一车白菜。夜深人静的时候,孔西找来他的儿子,把木笼先安放在程惠良的空车上,让程惠良钻进去,再和他的儿子共同努力,把自家车上的白菜装到这个车上。
程惠良像一只被偷猎者从峨眉山抓来的猴子,坐在木笼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大白菜埋没。几万斤的白菜装车卸车不是件轻松的活计,瘸着一条腿的孔西,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豁出老命。当他们把程惠良完全封闭起来的时候,孔西已经是汗流浃背。他一瘸一拐地去喊人,再往高装,他做不到了。现在也安全了,他把他的雇工们在睡梦中喊醒:“你们起来,装车去!”员工们不太情愿,但一致都认为老板有眼光,抓住这个机会,往南方运大白菜,肯定能大赚一把,于是,都起来了。
正是秋冬交替的季节,晨星寥落,小北风劲冽如刀。看不见天上有云,却有像小米一样的霜雪的霰粒机巧灵敏地钻入脖颈、衣缝。众人缩着脖子,抱着胛,得得瑟瑟,都说冷,孔西说,快干活,干活就不冷了。天将亮时,把一车白菜装摆得像房一样高,齐齐整整,揽绑得结结实实,孔西的儿子开车,孔西说:“走吧,加点小心!”程惠良就这样被打发上路了。
白菜车里,比下水管道还要黑。车一上路,那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笼,在这时显得太过单薄,稍有一点沟沟坎坎,包包塄塄,承压过重的木笼便扭扭歪歪,吱呀乱叫,随时都有塌陷的可能。如果塌陷,他的下场就是一个被压扁的破烂。空气勉强够用,但黑暗给他的压抑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到活人被装在棺材里的感觉,想到地震被压在废墟下的感觉。这几天里遭的活罪把他多年超额的享受找平了。他想到人们在喝酒时说过的话,说人的一生消费额度是固定的。比如说你一生消费的额度是一千斤酒,你十年就把一千斤酒喝光,那你就只能喝十年。到十一年的时候,就没有酒再给你喝。如果你八十年喝一千斤酒,那你在这八十年里,一直都有酒喝。那时程惠良想这都是瞎胡扯,现在看,不是一点道理没有。他三十五岁消费的总量已经超过了一般人的一辈子,这三十五岁就是他的大限,以后就是能够逃生,也没啥大意思了。这时,他甚至希望那个木笼子塌陷下来,一了百了,黑暗应该属于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黑暗对他就没那么压抑了,呼吸正常了,心律平稳了,身体也舒服了。身体舒服了,想法又变了。他首先想到他的老婆和儿子。老婆还在其次,那个和他一样白白胖胖的儿子,上三年级了,还他妈的穷贱。他一回家他就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爸爸,我不让你走!”真他妈乖乖,他要是知道他的爸爸在这个木笼囚车里,他得哭成个什么样子?儿子这一幕结束了,他用眼泪跟他告别。他又想到老婆,真有点对不起她,无论从哪一方面说,她都够优秀。与那些拉一把就跟着上床的女人不是一个档次,她比她们强多了,可为什么总是看人家的女人好?省下自己的老婆不用,专惦记尝新鲜,没想妻妾成群却贪得无厌,越多越好,像熊瞎子劈包米,劈下一穗丢一穗,最后剩下的是老婆。现在她知道她的丈夫这个熊样会怎样想?在想着自己老婆的时候,那些女人,他多数记不清她们的名字。有的是一晌贪欢,有的是一夜风流,还有的仅仅就是那么耍一把。她们一起都来凑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黑暗中各个真而且真,触手可及。细看时又缥缥缈缈,像上演驴皮影,愁眉苦脸的,大呼小叫的,嬉皮笑脸的,一颦一笑的……幸福得过头了。一直都在地狱里的人其实没有痛苦,痛苦的是从天堂被推下地狱的人。
大货车在公路上奔驰,程惠良能感觉出车速,能听到公路上其他车辆的声响。这使他不至于过于寂寞,为什么停下了?长时间的停车。是经服务区吃饭,加油,还是遇到追捕的警察?他又开始紧张,现在抓捕他,太容易了,不是瓮中鳖,也是笼中鸟。想到警察,他又想到杜再军。这小子就是把他从天堂推进地狱的人。那两本“变天账”就是他给拿走。程惠良回忆与杜再军接触后的每一个细节,他坚定地认为,被推进地狱的人绝不仅他一个,那些官位显赫的“内线”也被推进地狱,至少被“双规”了。如果不是这样,这么大的行动,怎能一点信息没有?还有那个朱柏贵,不是公安局就是检察院的人,他实际上是为了把他拴住,为了夜里的大搜捕,程惠良追悔莫及。坏了!他坐起来,像他奶奶坐炕头那样,盘着腿坐起来。思维像撞到一堵墙上,撞得眼冒金星,金星变成了金色的盾牌,就是那个警察的徽标。杜再军如果真是便衣,左云飞还能好吗?程惠良的今天就是左云飞的明天,自己投奔左云飞岂不是自投罗网?怎么没想到呢?他急得戳脚闹心,在阴冷的木笼里浸出一身冷汗,忘记了自己是在哪里,想站起来,头“咣当”一声撞在横木上,又坐下了,是被撞跌坐的。他觉得要疯,要精神崩溃,想喊,想哭,想死,什么都想,什么也做不到,离精神崩溃是越来越近了。
还好,孔西的儿子打进电话:“程叔,咋样?”
程惠良激动万分,终于听见人的声音,他问道:“刚才,怎回事?”
“加油,油站那里有人要买白菜,给大价,我没卖!”
“小子,你还想卖,你卖菜不是把我卖了吗?”
“嘿嘿,程叔,我还真差点忘了你在里边。”
“到哪儿了?”
“蚌埠,刚过,快了!”
“好,关了吧,我省点电。”
程惠良又缓过来,如果没有这个电话,他要么是疯,要么是死。这个活棺材,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他想到那些被抓来被关进笼子里的动物,难怪它们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撞,不撞不行,是本能。但这时的程惠良已经冷静下来,他知道他应该比动物更聪明一些,绝处逢生的奇迹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他有智慧,他有超过一般人的智慧,化险为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的思路又重新被打开。如果杜再军真的是公安检察机关派来的人,左云飞为什么安然无恙?无非是两种可能,一个是他们还没有掌握他的足够的证据,要么就是杜再军根本就不是他们派来的人,是自己多疑。疑行无成,疑事无功。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有周旋的余地。
程惠良毅然决然地要通左云飞的电话。
“左叔,你好啊!”
左云飞接通电话却没有回答,传来屋里其他人的说笑声。
“左叔,咋的,不敢认我了?我是小良子!”
“你等等!”
程惠良听出左云飞远离了那些说话的人。“小良子,到处都在通缉你,还敢打电话?”“你怎么知道?”“老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啥不知道?你给我远点走,别给老子添麻烦!”“左叔,你让我往哪儿走?帮个忙,指点一下。”“这个……偏远地区,还有出境,肯定能安全一点。”“左叔,我想过,你那里是最安全的。”“我这儿可不行,你小子想把我也牵扯进去?你赶紧给我远点走!”“左叔,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是讲义气的人,绝对不能见死不救。再说,唇亡齿寒哪!”程惠良特别强调这句话,说,“你想想,左叔,我如果被他们抓住,我不交代能行?我要是把什么都说了,问题就复杂了,所以说,我的安全就是你的安全。你的实力我知道,别说隐藏我一个人,就是隐藏武器弹药,隐藏几十个人也不在话下……”程惠良停顿了一会儿,他想听听左云飞的反应。左云飞没有反应,他继续说:“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前,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我早就说过,是您非要往死里整我,你还有啥恨我的?”
“你就不怕我灭你的口?”“嘿,左叔,我这人您也知道,没把握的事我不干,你灭我没用,我能不留后手吗?”“那,你想咋的?”“先在你那儿安顿下来,慢慢想办法,天无绝人之路……”
左云飞好久没有回答,但程惠良料定他一定答应,他又装成绝望的口气,说:“左叔,你实在难心就算了,我自谋出路,活一天算一天,凭命由天吧!”“你,现在,在哪儿?”
“在路上。”
“好,你来吧!”
“杜再军还在你那儿吗?
“在!”
“他没啥反应?”
“反应啥,啥反应?”
“见面的时候我跟你说。”
“好!”
程惠良现在感到车速很快,他靠在木笼上,像有人推着。
这时,左云飞正在和胜利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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