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第2/3页)
大忽悠。
众人分两桌坐好,杜再军说:“肖哥,这事我外行,你安排吧!”肖大兵对服务员置之不理,拍桌子喊:“老板,让老板过来!”一位形体和罗汉臣有得一比,把服务员显得十分苗条的女老板冲上楼来:“来啦来啦,各位各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明媚,温馨,亲切自然。肖大兵说:“你这里能做什么好菜都给我做,都做了,赶紧的,越快越好。还有,搬上两箱‘国窖’白酒,有没有‘国窖’?”老板说有,肖大兵说:“有就搬上两箱,去吧!”肖大兵知道杜再军爱喝“国窖”。
这一场酒从傍晚喝到酒店里再没一个食客,喝得老板溜圈,服务员躲到一边打瞌睡。杯盘狼藉,桌椅东倒西歪。人都胡说八道,最后有人叼着骨头睡觉,有人趴在地上打起呼噜,咬牙放屁吧嗒。杜再军也站起来,走起了梅花步,前三后四左五右六,看什么都是双影,不管盯住什么东西都能看上几分钟。“这一宿也不能就这么睡呀!”他自己跟自己嘟囔,迷迷糊糊地喊:“服务员,服务员!”服务员在梦里惊醒,摇摇头,擦擦眼睛,也是迷迷糊糊地应:“哎,来啦!”杜再军问:“有旅店没有,这附近?”服务员说:“这饭店后面不就是旅店吗?”杜再军拍了一下脑袋,说:“完了,这酒喝的,我记得后面是个酒店,不,是个旅店,哎,都起来,上旅店睡去,人家这是饭店!”服务员说:“大哥,你也不用去旅店了,这不天都亮了吗?”杜再军往窗外看了看,东方的天空已出现了那种被称为鱼肚白的景象,天真的要亮了。杜再军一拍大腿,继续他的梅花步,自我恨道:“这事闹的,说谁醉生梦死?杜再军也!”
肖大兵的电话响了半天,就是不知道接。杜再军喊他:“肖哥,电话!你接电话!”肖大兵挥起手臂乱胡噜,“别闹……”吧嗒几下嘴,又睡过去了。他刚要替他接电话,自己的电话响了:“小杜,你们都干啥呢?都不接电话!”是左云飞的声音。其实,杜再军的电话也响过多次,都被众人呼喝喊叫的声音淹没。现在,左云飞的声音是有一点急了。杜再军说:“左总,我不是跟您汇报了吗?咱们是大获全胜,弟兄们,都喝多了,我也,喝多了……”
“喝得再多,也得接电话呀!我打有十遍了!明天,我告诉你,什么明天,就算今天了,左薇结婚典礼!”
“你说啥?”杜再军像被人打了一棒子,清醒一些,问道,“你说谁的婚礼?”
“真他妈的喝多了,左薇,左薇和夏雨田的婚礼!”
杜再军只觉得天旋地转,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手机摔出多远,还能听见左云飞的喊声:“小杜,杜再军!……”
“左薇,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有话,我要跟你说啊……”杜再军捂住脸,像个孩子呜呜大哭。哭着,酒劲就释放了一点,脑袋就清醒了一点,站是站不起来了,他爬着,摸到手机,竟然还能记得左薇的手机号,他一边按键,一边嘟囔:“你不接,我把你的手机打爆,打没电,你非接不可,你必须接!”接通了,左薇接了,却不说话。
“左薇,你真忍心,你,真要这么做吗?不行,绝对不行,左薇,我,憋了一肚子话,我要跟你说,你得让我说,我一说,你就明白了,可我暂时,还不能,你不能和别人,结婚,你是,我的,谁也抢不去,我马上,就回去……”
“杜再军……傻子……你别说了,晚了,都到了,这时候,我……”左薇说话的时候,是在哭,哽哽咽咽地哭。
这时的杜再军脆弱得还不如个孩子,哭得气堵喉噎,由第一滴眼泪引出的滔滔不绝的眼泪,把死去的父母,把许多往事与左薇的种种,种种,都纠结到眼前。没喝酒的时候,他把这些痛苦藏着掖着地封闭得很好,酒喝多了,就把这个封闭的暗室打开了,把绷紧的神经泡软了,眼泪堵都堵不住:“左薇,你等我……我马上,回去……”
“不,再军,你别来,我认了……”左薇分明是在哭。
这场酒如果早几天喝,杜再军如果像今天的这个态度,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杜再军关闭手机,粗略地计算一下时间,他们可以在婚礼前赶回。一场泪雨已把他的酒意冲刷殆尽,他大手像在面盆里洗脸一样,把眼泪就当成了自来水,在脸上擦了几擦,捏着鼻子擤了几擤,喊着、吼着、踢着、打着,把他的那些横躺竖卧、七扭八歪的好汉们弄醒:“天亮了,发车,回海州!”打哈欠的、伸腰的、蹬腿的、放屁的、抠眵目糊的,都起来了。
肖大兵跑到楼下买单,众人分别钻进卫生间里又出来。杜再军觉得这时间已经相当的漫长,他嚷着:“快点儿,撒尿还这费劲!”也不知道谁还有心逗乐:“罗大哥前列腺肥大,不费劲咋的?”罗汉臣喊道:“肥大不肥大,高军那小子知道,老子这家伙就是他妈喷水枪!”杜再军心里焦躁,说:“快把水枪收起来,上车!”
众人刚要上车,司机却喊起来:“杜哥,坏了,咱这车轮胎,都被扎坏啦!”
左云飞在左薇婚事上的发言权有限,他的最主要任务就是所有的花销由他买单。婚礼的规模,隆重的程度他有一部分发言权。左薇的母亲王辉说:“咱也别搞得太过张扬,中不溜儿,过得去,不让人家笑话就行!”这个任务对左云飞来说易如反掌,和请他的弟兄们喝一回酒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他要上台当爹,这个角色他也是愿意的。左薇在他心里就是亲生女儿,他从没含糊过。但他心里一直感到窝囊,说窝囊也不准确,用书上的词说,惆怅、失落、茫然、空虚?都是胡扯,用这词儿的怎能是左云飞?他想到自己几年几十年打打杀杀,如今身家过亿,算不上富豪也混个半拉价儿,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最后还是为别人做嫁衣裳。为女儿做嫁衣裳他心甘情愿,可左薇却不买他的账,在她心里,她根本就没瞧得起他这个爹,结果让杜再军也吃了“瓜落儿”。如果杜再军那时答应离开公司,与左薇结婚,他们早已顺风顺水,成了和美夫妻,他觉得他是欠了杜再军的一个大人情。现在他心里想的还不止这些,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都在这几天集中凑热闹。在他心里七上八下,像噼噼啪啪的大雨点子砸进水里,泛上许多小泡泡,也荡起一道道波纹。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不痛快。除了公司的人和他在附近的朋友,其他有一点身份,上一点档次的客人他一个不请,但这也基本上能够达到中不溜的水平,也算完成了老伴交给的任务。
夏雨田家属于中等收入水平的家庭,他父亲是出租车司机,母亲在商场经营一个服装档口,收入无法和左云飞比。但积攒多年,为他的宝贝儿子一下子砸出来,也足以砸出一个响动。婚庆公司要最好的,主持人要最有名的,包括婚纱鲜花,礼炮礼花,甚至准备放飞的气球也要挑最好的。这一切的目的,无非都是为让左家满意。而事实上,左家根本就没有提出什么要求,左薇只想快一点把这个让人闹心的折腾人的仪式办完。按道理说,有了一纸婚书之后,她和夏雨田已经是合法夫妻,但人们还是特别看重这个婚礼,只有在完成这个仪式之后才算夫妻。具有高等学历的左薇也坚决地恪守这个古老的至今仍大行其道的习俗,并以凛然难犯的气度把夏雨田拒之门外。夏雨田急得抓耳挠腮,气得磨磨丢丢,说:“左薇你等着,到那天我要加倍,把浪费的、耽误的加倍地补回来!”左薇说:“到那天我就是你的吗?”夏雨田说:“那你是谁的?”左薇说:“我是我自己的!”
夏雨田就有一点摸不着头脑,他觉得,左薇离他不是越来越近,而是越来越远。像看着那些一笑值千金的明星的广告,漂亮是够漂亮,摸上去,凉丝丝,滑溜溜,那表情却是一点不变,一笑到底,一派随你便的满不在乎,这娶的是媳妇吗?
天蒙蒙亮,左薇和她母亲都早早地起来,其实根本没有睡。该说的都说了,该想的都想了,车轱辘话已经转了多少天。母亲为左薇做了一碗面条,几个荷包蛋,说:“你赶紧吃下去,这一天比上台演戏还累,没你吃饭的时间。”左薇也不说话,端起碗,拿着筷子,眼泪就开始噗嗒噗嗒地往下掉。
左薇的母亲没太在意,老一辈人管这叫“哭嫁”,许多女孩在出嫁前都这样。这是一个女孩成为女人的重大转折,她要告别自己的父母,告别自己的少女时代,组成自己的家庭。在这一刻,有多少往事需要回忆,有多少未来让人猜想?人生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是欢乐还是忧伤,是幸福还是痛苦,都需要她与另一个人共同面对。朝朝暮暮,相伴相亲,生死白头。什么叫终身大事,这不就是终身大事吗?哭,是正常。但王辉,左薇的母亲此时对女儿的理解还只能说是一知半解,在左薇内心深处的风景区里,在那个被绿树鲜花掩映的梅亭旁,等待她的依然是杜再军。她和他只是在赌气。千万次的呼唤,千百个日日夜夜的等待,终于重逢,终于团聚,难道真是情深缘浅?为什么在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候,竟然选择所谓的工作而放弃爱情?爱情这个字眼被糟蹋了,被贱卖了,被他这个无情无义的家伙扔进冒着腐臭气泡的臭水沟里了。她由不理解变成愤怒,由愤怒变成痛恨,接下来,她就像一个被父母娇惯的孩子,说,你不这样我就死给你看,我就跳河!但哭的时候,眼睛却在指缝间偷看父母的表情。父母不理她,她就往河边跑,跑到河边的时候又害怕了。在这个时候,她希望父母赶上来拉住她,她做出更加激烈的要跳河的动作,又被父母拉住。那样的话,她就不跳了,她就会扑进母亲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一切都重归于平静。杜再军也拉过她,但力度远远不够。根本没有表现出应有的义无反顾,距离婚礼的时间越近她越恐慌,她失望了,绝望了,就这么结束了吗?就这么开始了吗?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像被遗弃在荒野的小女孩,不知家在哪里,不知路在何方。她走到河边,准备跳了,跳之前,不能不想到很多……
杜再军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左薇听出杜再军是在哭喊,像一头野兽在咆哮,他和她一样的痛苦,左薇反而产生了一点报复的快感,早干什么了?现在你想挽回,晚啦!但她还是被打动了,想说几句更尖锐的让他感到更深刻痛苦的话,却说不出来。心里波翻浪涌,喉头哽咽,说:“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别再害我了!”母亲赶过来,脸上写满惊慌,眼睛里带着问号:“谁,谁的电话?”左薇说:“你别管了,还有谁?”她母亲说:“那可不行,他上婚礼搅和去,那叫啥事?无论如何,千千万万不能叫他来!”左薇说:“那是我让不让的事?他要来,谁挡得住?他来还能怎样?”眼泪没有了,杜再军的电话让她吃下两个荷包蛋,喝下半碗味道很对口味的面汤。她母亲说:有点思想准备!
“我得告诉他们,”程桥第一个来到左薇家。她将以伴娘的角色陪伴左薇完成婚礼前的一切准备工作。结婚的事,左薇谁都没有告诉,她的同学、好友,知道的也都是夏雨田的邀请。左薇不想张张扬扬,只想马马虎虎,所以,陪伴她的帮忙的人不多,程桥算是主力。左薇不愿去美容婚纱影楼化妆,婚服公司把专业美容师派到家来,化妆刚刚开始,摄影师、摄像师、主持人、介绍人陆续到场,帮忙的、随礼的,楼上楼下都挤满了人。这时的左薇就只能任人摆布,包括思维都被导演了。
左云飞回来了。他一如既往,走到哪儿都带着扈从。这天似乎又多几位,屋里人的密度又大一些。左云飞抱拳拱手,与客人们大声打着招呼,感谢着,客气着,楼上楼下关注的重心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倾斜。左云飞高声大嗓地走到楼上,见左薇的化妆还没结束,就走到近前,弯下腰,脸凑得很近,像看她在襁褓时的那样看着,眼神凄凉,面色仓皇,左薇和他的眼神相遇,心扭搅般地疼了一下,眼泪即将漫过眼堤。美容师忙说:“别别,影响效果。”左云飞转身离去。左薇听见他又和刚回来时一样,有真诚也有虚伪,有客套也有调侃,嘻嘻哈哈潇潇洒洒地招呼客人,同时也被人导演了,胸前戴上了一朵作为父亲标志的小花。
化完妆的左薇穿上婚纱,被程桥和美容师扶着站在镜前欣赏,左薇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这是我吗?”程桥说:“姐呀,把你的美丽分给我一点好不好,太让人嫉妒了,在你面前,我都成丑小鸭了!”左薇说:“你胡说,被人装扮得漂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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