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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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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2) (第3/3页)

那个公司,我和我妈心里都有数,你不能在那里干。”

    “那我干什么去?像你说的,坐吃山空?”

    “你在什么地方打工,哪怕是当一个最普通的工人,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实在不行,将来我还有工资,我想,维持咱们两个人的生活也没有问题,你说是吗?”这话她说过不止一次了。

    杜再军心里佩服左薇和她母亲的眼光,他激动地揽过她,“左薇,说:你说得不错,可我现在不能离开。你不是说,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吗?你再醉一段时间。”“可我现在必须清醒。傻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叫你傻子吗?我宁愿找一个傻子,傻得实在,傻得让人放心,让人心里有底。我妈这一辈子吃尽苦头,我感同身受。前车之鉴,我不能把我的后半生交给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人,你理解吗?”

    杜再军无话可说。左薇和她母亲的要求是一个正常女人的最起码的愿望,你还让她们怎么样呢?杜再军说:“左薇,你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行吗?”他预计两个月后,他的任务应该完成了。

    “说好了,傻子!”左薇在他脸上凶猛异常地亲了一口。杜再军正想报复,左云飞回来了。刚一开门就喊:“哈哈,还是我老伴理解我,菜豆腐,我都闻到香味儿喽!”杜再军有意想看看左云飞在家里的表现,站在楼上不动,却见赵志刚嚷道:“嫂子,我给你带来一件礼物,”又学着电视小品里的腔调,“希望你能够喜欢!”在左云飞手下的人里,左薇母亲对赵志刚的印象是最好的,她说他长得厚道,不喜欢动粗。她擦着手说:“什么呀?剑?你可别吓唬我,让我当江湖女侠呀?”赵志刚说:“军仔给你买了一套太极服,我送给你一柄太极剑,这回你练,说不定能练成个当代女侠!”左薇母亲笑着接过来,说:“我一招都不会,还女侠,还不练成个灭绝师太呀!”左云飞说:“灭绝师太武功高强,你要真练成,万发的经理由你当,我天天回家给你做饭!”左云飞边说边脱衣服,说,“你们都给我一边待着去,今天这菜,由本人亲自动手,就让小聂玲给我当助手得了!”

    杜再军看着,理解又不理解。在公司威风八面的左云飞回家居然一直都赔着笑脸,包括对小保姆,都是和颜悦色,是真心还是装的呢?他悄悄地问:“左薇,你爸以前回家也是这样吗?”左薇说:“他从来都这样,有时候,我妈骂他他都不还口,还给我妈洗脚呢!”难怪女人爱他又恨他,在凶狠的后面还有爱和柔情,这就是左云飞。杜再军想着,只见左云飞像电影里国民党兵投降的样子,举着手说:“来来,把围裙给我系上!”小保姆为他系上围裙,左云飞就正式上灶了。

    赵志刚说:“你不会没关系,军仔会,让他教你呀!”左薇母亲说:“人家年轻人,正经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教我。”“嫂子,你来,让军仔比画两下子,好学!”赵志刚当先上楼,左薇母亲迟疑着跟上来。左薇用肘撞一下杜再军,悄声说:“赵叔净扯闲的,你就说你不会。”

    “小杜,来来,比画比画,我看人家公园里那人练得是真好看!”赵志刚又从左薇母亲手里拿过剑来,杜再军看着左薇,说:“赵叔,我也不会!”赵志刚哈哈大笑:“你小子也真没出息,现在就归人家管啦!拿着!”杜再军就不好再拒绝,接过剑,说:这可是把好剑!赵志刚说:”“呀,”“旅游景点卖那玩意儿我能买吗?快练!

    楼上的客厅很大,赵志刚积极主动地把可能碰到的物件搬开,说:“来吧!”杜再军看出左薇母亲并不喜欢,但他不想损害太极剑法的形象,把自己掌握的几个套路认真地演练一遍,说:“赵叔,我这还是小时候学的一点,要忘光了。”赵志刚大笑,说:“你别逗了,这么说吧,你挂个牌子,招学员,那报名的人都得排队。”杜再军把剑入鞘,说:“王姨,这是把好剑,好剑是有灵气的,镇宅辟邪。人有剑气,百邪不侵,对人体健康和心理健康都有好处,您练吧!”

    “好,我练!”左薇母亲接过剑,思绪像从很远的地方急匆匆地赶回来。

    左云飞在楼下喊:“开饭喽!都下来!”

    左薇母亲说:“刚子,谢谢你啦!刚子,小杜,你们吃饭去,我得先把这镇宅的宝剑收起来。”

    餐厅里已经布置停当,杜再军观察桌上的菜,个个做得精致,起码从外观上看不亚于奉华大酒店厨师的手艺,心里暗暗称奇。

    众人落座,赵志刚喊:“大哥,你也别忙活了,你不来,我们谁敢动筷子!”左云飞说:“我这儿还有一个好菜呢!”他端上来一大海碗的菜豆腐,说,“这个菜以我为主,你们爱吃的就吃,不爱吃的可以吃别的。”赵志刚说:“除非日本鬼子拿刺刀逼着我,要不然,我不吃!”左云飞说:“你也吹,饿你三天,除了耗子药,能吃的你都吃。”他挨着左薇母亲坐下,说,“还是老伴理解我,先给我做了这道菜。”左薇母亲说:“你那些臭毛病,我什么不知道。”左云飞嘿嘿一笑,说:“我跟你们说,我这可不算毛病,下乡那年,青年点乱成一锅粥,学大寨,修梯田,把人累成个王八犊子样。我回点里一看,没饭了,咋整?那时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跟我不错,他爸是队长,我跟他叫三叔,就跑她家去了。正吃饭,三叔爱喝酒,他的下酒菜就是这玩意儿,他说:‘云飞呀,正好,陪我喝点吧!’我没精神头客气了,上炕盘腿一坐,就喝上了。那菜豆腐是真香,我一口气扒拉一大碗,他那一瓶酒让我几口造进去了,三叔说:‘没酒了,掺点水吧!’我说我有钱,我买去,三叔说:‘傻小子,有钱当啥?人家要票,一张票就买一斤酒。’我心里真有点不得劲,把人家的酒全给喝了,我说三叔你等着,我就不信我买不来酒!我吃得差不多了,有点精神,下炕就去了大队小卖店,我说打酒,那个小子说:‘票呢?’我说没票,他说:‘没票不卖!’我说我操你姥姥,你卖不卖?薅住他的脖领子,我上去就是一个嘴巴,他嚷嚷,‘你敢打人!’我随后又一个嘴巴,我说你他妈的卖不卖?不卖我掐死你!他就卖了。”左云飞当笑话讲着,却有些激动,眼泪汪汪,杜再军第一次看到左云飞的眼泪,但他就是那么一会儿,他长叹一声说:“嗨,我那三叔,好啊!”

    左薇母亲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样看着左云飞,说:“别讲你那光荣历史啦,吃饭吧!”左云飞努力地从往事中回过神来,说,“你们先吃菜,让我想想,今天这话我怎么说。”左薇母亲说:“这一桌子没外人,就说呗,还想作报告咋的!”

    “也是,都是自家人,别整景了。”左云飞说,“我今天让志刚来,是请他当个大红媒。再军和左薇是自由恋爱,自由恋爱也应该有位媒人是不是?年龄都不小了,我的意思是,今年十一国庆节就把事情办了,你们是啥意见?”

    赵志刚受宠若惊,叫道:“大哥,嫂子,这个媒人我可得当!再军这小子从我看见他那天开始,就觉着他行,文武全才,咱左薇那叫大硕士,这要是在过去,起码相当于一个举人,给他们俩做媒,你们说我得多荣幸,嫂子,你啥意见?”

    左薇母亲说:“我没意见,就是有一条得依我,小杜得离开你们那个公司。”赵志刚说:“左薇,你呢?”事情提得突然,左薇虽然有思想准备,还是有点慌乱,说:“我和我妈的想法是一样的,杜再军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工作。”赵志刚说:“嗨,你们这是啥观念?外企就好?公务员就好?有多少公务员还盼着我给他递红包呢!挣那一脚踢不倒的钱,有什么好!”

    “刚子,你说出天花带绿叶来也不行,我这下半辈子就指望这个闺女,挣钱多少我不在乎,我就图个安稳,可靠,实诚。反正这么说,他不离开你们那个公司,结婚的事,免谈!”赵志刚眨巴着小眼睛,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一会儿,最后盯住左云飞,企图窥破天机。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不好再说了。

    左云飞在公司的威风已经所剩无几,他好像有点恍惚,有点犹疑,有点走神儿。他见众人都瞅着他,在远处飘游的心神又回来了。目光直盯着杜再军,说:“小杜,听你的意见,是离开公司,和左薇结婚;还是继续跟我干,把公司做大做强,自个拿主意。这种事,我绝不干预!”杜再军一直都在想着这个事,离开公司是不可能的,放弃左薇也是不可能的,说不好就把左薇母女的感情给伤了。他感到左薇的目光有力度地在他的脸上撞击,怎么说呢?不好说,不好说也得说,他说:“左总,您知道,我上过大学,当过警察,坐过监狱,坎坎坷坷的,连个家都没有,是您收留我,这个情我不能不报。为公司发展,我不敢说做多大贡献,起码我会尽力而为。和左薇的婚事,太让我惭愧,我们恋爱八年,其中有五年断了联系,可感情没断,她想我,我也想她,都够苦的,我能不想结婚吗?但现在不行,我两手空空,一事无成,就算左薇不嫌弃我,我有什么脸面有什么资格提结婚的事呢?我要再打拼一段时间,拼出一点成绩,也算对得起左薇这八年的苦等,这八年的情谊,王姨,您说呢?”

    “小杜,你说的不算不对,但问题是,我们没有人嫌弃你,你两手空空,我们也不嫌弃。只需要你离开那个公司,找一个安安稳稳没有风险的工作,做一个让我放心的人,连这你也做不到吗?”

    “我说王辉,你就别难为小杜啦,”“一个大老爷儿他说得够实在了!左云飞说,们,猫在家里没风险,那还是个爷儿们?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拼,活就活个轰轰烈烈,死也要死个惊天动地,当个软地瓜有什么意思?就得在地下活着,挖出来还是个红薯!风险和财富根本就分不开,我知道你说的意思,可我不这么干,我能有今天?”

    “你今天怎么了?你幸福了,我呢?把你那套理论给我收起来,我不听!”左薇母亲珠泪涟涟,起身要走,左云飞放弃抵抗,说:“好好,就当我没说。”他拉着老伴坐下。左薇却忍不住了,说:“杜再军,你太让我失望了。”左薇愤怒地站起来,但很快又变成忧伤,“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我和我妈的意思非常明确,只希望你做一个安守本分的人,一个自食其力的人,这个要求高吗?我等了你八年,我没有勇气改变我的初衷,我没有勇气做别人的妻子。我曾经,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忘记你,让表情、让眼泪、让影子,忘记你,可命运偏偏又让我遇见你,你就用这样的一张白卷交给我吗?”她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转,就是不流下来。话说完的时候,眼泪已经被烧干。她的母亲也站起来,说:“小杜,刚子,你们喝酒,我和左薇上楼去歇会儿。”

    刚才还是丽日晴空,暖意融融,突然就变了天,弄得阴云密布,杜再军傻了。

    左云飞一拍大腿,说:“这扯不扯!”

    杜再军觉得自己被掏空,灵魂飞走,只剩下一个空壳。在公司那间单身宿舍里,他无法继续坚守,就走出来,走到大街上。让依然闷热的夜风把自己更加燥热的情绪挥发。左薇母女那最后的一瞥,威力无比,把他击得天旋地转,找不准方位了。八年聚散,魂牵梦萦,几句话就了结了吗?他像在梦里,左薇像一片云在一片苍茫的荒野上渐行渐远,他去追赶,近了,她又飘然远去,醒来一片空茫,一片苍凉。他拨几次电话,一律都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他的心再一次走错了季节,进入一个落叶纷飞的秋天。

    两边的商铺还没有打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商店的门脸上闪烁着,变化着。一些懒洋洋的售货员,倚在店门口,灵巧地吐着瓜子皮儿,等待着顾客,但进店的顾客寥寥。这是小吃夜市吗?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水泥路面洒满了水,亲切而暧昧的灯光照得湿漉漉的路面扑朔迷离,让人时刻有踏空的感觉。灯下的摊主都戴着高帽子,穿着白制服,他们吆喝着什么,音响里唱着什么,传到他耳朵那儿都成耳旁风。卖油炸活虾的摊主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正在沸腾的油锅里,为一对搂着腰的青年男女,炸着那种深红色的,有两条发达鳌足的龙虾。在她面前的红色塑料大盆里,深红色的龙虾愚蠢地企图爬出盆外,它身上闪烁着美丽的光泽。另一张油腻的大桌子上,端坐着两个北方人,不用听他们说话,从外表上也能看得出来。他们的脸色都很好,若无其事地盯着老板的助手,一个头上绾着一根蓝手绢的深眼窝高颧骨的年轻女人,她在一块木板上宰蛇。他站住了,那两个北方人里,他一眼就认出彪子,他干什么来了?杜再军飘忽的心又集中在彪子身上,他闪过一旁。

    在这里,彪子和宰蛇女人都在他的视野里。

    他还没见过如此胆大残酷的女人,蛇在她的手里就不是长着毒牙,在动物世界的捕食者里占有一席之地的,也足以致人死的蛇。她像从笼里往外拿黄瓜一样随便就抓出一条蛇来,往木板上一按,啪的一刀,剁去蛇头。蛇身仍在扭动,然后她把蛇颈往钉子尖上一挂,双手扯着蛇皮往下一拽,雪白的蛇肉便暴露出来。那条变成光棍的蛇,还在木板上扭动,她的手像变魔术的刘谦的手一样敏捷得不可思议。剖开蛇腹,摘取蛇胆,剔除蛇骨,把整条蛇肉扔给老板,一个胖大的黑汉子。他用刀背把那根蛇肉噼噼啪啪一阵拍打,然后侧着刀锋,顷刻之间削成和纸一样薄的透明的蛇肉片。彪子和他那个伙伴,对视一眼,会意地一笑,那个宰蛇女人已把一盘蛇肉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面前的锅子沸腾了,彪子和他的伙伴同时端起厚重的啤酒杯,金黄色的啤酒冒着一串串气泡,砰!杯子碰响,都仰起脖子干杯。然后夹起蛇肉,在滚开的水里摆动几下,随即填进嘴里。酒的最大优点就是能把人的心里话驱赶出来,几杯酒下肚,彪子说:“强子,依我看,明天你还是别跟我去见左总,他那人,翻脸不认人。一听说你是程惠良的人,没准会翻脸,事情反而办不成,还是我自个去说吧!”强子说:“程总派咱俩来,就是想向左总表示诚意,我不去能行吗?整死我也得去,来,喝酒!”彪子回头回脑,说:“小点声!”强子说:“瞅你那样,谁知道咱说啥呢?”彪子说:“哎,你说,万一杜再军是个探子,咋整?咱们可都操蛋了。”强子说:“左总和程总上面都有人,怕个屌啊!来,喝酒!”彪子说:“你不能去,这是程总说的。”

    杜再军的警惕像蛇一样从草丛中昂起头来。这几天在和左薇的感情中缠绵,几乎忘记风险,他庆幸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偶然看到了这两个人。偶然,又是偶然,生活中有多少偶然呢?第一次偶然发生的事故改变了他生活的轨迹,这次,能让他避开风险吗?

    杜再军听得出,这两个人还没有见到左云飞,就悄悄挤进人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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