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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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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第3/3页)

犹在耳,謦欬犹闻,怎么就突然想不开呢?一位慈祥的好老人……”程惠良也悲哀了一下,说:“嗨,我爸活着的时候就常说,世事艰辛,做人难啊!你想左云飞苦苦相逼,我父亲又是一个极讲信誉的人,他能忍受这种奇耻大辱吗?好赖在社会上也算个知名人士,企业家,居然因为还不起钱被人抢走了老婆女儿。不用说是他,换个人谁能忍受?今生今世,我与左云飞将不共戴天。”杜再军说:“有时间吗?你有大仇要报,我也在怀疑他,可就是没有证据。”程惠良说:“走,上车说去。”说着要走,邹庆龙、邹红鹰走过来,说:“老板,杜哥,你们认识啊?”

    “你们两个笨蛋,我不认识他,他能去帮你们吗?”

    庆龙、红鹰四目相对,一阵傻笑,庆龙说:“程哥,你是真高,上次如果没有杜哥出手,我和红鹰还真吃大亏了。”红鹰说:“杜哥,你和程哥这关系,怎么还把左云飞的闺女给带来了?”程惠良焦躁地一摆手,说:“去吧,你们俩找个地方歇会儿。”

    田野家的客厅里乱哄哄地挤满了人,所有能坐人的地方都有人坐着。进进出出,糖果、香烟、瓜子、饮料,被大量地尽情地消费,烟雾弥漫,糖纸果皮满地。在很短的时间里,田野家就变成了垃圾箱。左薇从田野的卧室出来,站在窗口,盯着在灵棚前努力表演的杜再军,随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田野走过来,说:“左薇,你到这屋来歇一会儿,这一宿的时间呢,就这么站着哪受得了?”左薇说:“我不累。”

    程惠良咧咧嘴,笑了笑,说:“这俩小子,忠诚可靠,胆量也够,就是能量有限。”他做作地一步三摇,走近一辆车前,手中遥控器一捏,车吱的一声,伸手拉开车门,说:“程老弟,请!”杜再军也不客气,猫着腰,钻进车里。

    庆龙和红鹰有一点失望地看着老板开车远去,红鹰说:“哥,我看,杜再军这小子要是真过这边来,咱俩有可能被他盖住。庆龙说:“有他挡着,咱的风险也小,怕啥?”

    程惠良把车开到马路边上停稳,说:“杜老弟,咱们谈谈。”说着把车窗打开一点缝,拿出烟来,说:“来,先抽着。”杜再军接过烟,黑暗的车里亮了一下,重归黑暗,只看见两个通红的烟头明明灭灭。程惠良说:“这次多亏你,在左云飞那儿挽回了一点面子,我妹妹和田姨也顺利回来,我得先感谢你。”杜再军说:“我想在你这儿做事,那不是应该的嘛!”程惠良说:“可你毕竟还没正式进入我的公司,咱们只算朋交。你还想去左云飞那里吗?”杜再军说:“左云飞实力雄厚,我在那儿孤掌难鸣,到现在还没弄清楚他是不是害死我父母的仇人,你有什么办法吗?如果你能帮我找出证据来,我还上他那儿干啥去?”程惠良说:“证据还不容易,报仇还有何难?问题是你想不想报。”杜再军说:“不共戴天的仇恨我岂能不报?”程惠良说:“不一定,我今天一看见你和左薇一起来,我就知道,你这仇不想报了。而且,你还想回左云飞那儿去干。”程惠良盯着杜再军的表情,接着说,“是左云飞派你来保护左薇的吧?”程惠良话里有话,杜再军提高了警惕,说:“我早就答应把田姨和程桥安全地带回来,怎能不遵守承诺?左薇要来吊唁,是跟来的,我当然也得保护她,她是我的同学。”

    “杜老弟,我比你大几岁,我告诉你,美人关难过。另外,我知道左云飞肯定对你不错,不然他会派你来保护她的女儿吗?但是我还要告诉你,左云飞那儿你不能去。”

    杜再军感受到程惠良逼人的聪明和敏感,他突然的一个思路,突然的一个提问都让人防不胜防。他谨慎地反问道:“为什么这样说呢?我在电话里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在他那里就是想找到证据,你以为我会真跟他去干吗?”

    程惠良说:“你不想跟他干是最好。左云飞是什么人?他是让我爸给赶出建阳市的。论实力,他在海州怎么样我不管,在建阳没他的立足之地。从市级领导到公安局,你说哪一层咱没人吧!主管城建的副市长在我这儿刚走,公安局副局长是我爸的铁哥儿们,不用唠扯别的,我一句话,没有摆不平的事,他左云飞做得到吗?”

    杜再军摇头又点头,将信将疑的样子,说:“程兄,你不知道,左云飞和建阳公安局的关系也不一般,和法院和检察院都有联系,要不然他能把发子救出去?我不知道你认识哪位局长,可我的感觉,他好像比你的关系还硬,不能掉以轻心。这年头,你说啥叫实力,关系就是实力,我要是有你这些好亲戚,何苦坐这些年大牢。”

    “什么亲戚,都他妈拿钱砸出来的。这些年,我爸在这方面的投入至少上千万。市局的韩旭副局长,分局的柴义五局长,我一个电话都好使,他左云飞是啥?就他妈会打打杀杀,结果,弄出人命,吓跑了。你在我这儿干,惹出天大的事,我兜着。”程惠良似笑非笑,说,“实话实说,我是想留下你,要不然,这话我本不该告诉你,好像我有意挑拨离间你们的关系。你爸是咋死的?就是左云飞派人砸你家的门窗,你爸和他们打起来,彪子和白元才打死你爸,这回你明白了吧?”程惠良见杜再军沉默不语,进一步说道,“左云飞虽然不是亲手打死你父亲,可他也算你的杀父仇人,你怎么能伺候他呢?”

    杜再军面色铁青,嘴巴上胡子纷纷直立,说:“程经理,有没有证据?”

    程惠良看上去已胸有成竹,说:“什么证据?人就是证据,白元被你打死,可彪子还活着。这几天听说他也当上老板,操他个妈的,我恨不得一刀剁了他!你不信,咱把他抓来,你看公安局审不出来,我一审他准招供。”

    杜再军认真道:“你怎么审呢?”“我像《红岩》里审问革命烈士那样,用刀一片片往下割他的肥肉,他不说就一直割下去,活剐了他。他百分之百得老实交代。”杜再军吓一跳,说:“程经理,你可别的,就这么一个活口,你把他整死,证人就没了。”程惠良嘻嘻地笑说:“我就是这么说说,不过这个招,准好使。”杜再军喘着粗气,说:“程经理,难得哥儿们一条心,左云飞那儿我坚决不去,就跟你干了!”他说着停顿一会儿,进一步确定自己的思路之后说,“不过,我还得把左薇送回去。”“你看,我说找证据容易,报仇不难,难是难在你没有这个决心,你舍不得这个丫头?这仇你还怎么报?”“不是程经理,左薇是我的同学,她毕竟没伤害过我,把她送回去我就回来。”“你跟我还是没说心里话,你们是什么关系我能看不出来?她站在窗台那看你一眼我就知道了。”程惠良*地笑起来,说,“不过,我告诉你,你就是没见识过,你说我那大酒店里啥样的没有?要国产的还是进口的?那俄罗斯的小妞,小腰和大腿一般粗,腿肚子细长,胳膊软得像没骨头,两个*像他妈大气球,爬上去能把你弹起来。我一句话,随便你弄,咱给她钱呗!左薇不能回去,让她在这儿享受几天。我不会伤害她,就是让左云飞也尝尝女儿被扣押的滋味儿。”

    杜再军心里又吃了一惊,这个程惠良真是神出鬼没,他怎么看见左薇站在窗口往下看了呢?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到?就看那么一眼就能判断出两个人的关系?想着,他说:“程经理,既然你看出我和左薇的关系,她与你也无冤无仇,我还是把她送回去。我肯定回来,找到机会,说不定我会干他一家伙。”

    程惠良“嘿嘿”地笑,杜再军摸不清他笑里的意思,问:“你不相信?”“你能不能干他一家伙,不一定,但我相信你绝不会去保护你的仇人。你愿意送她回去,可以,但是得等几天,这叫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对吧?”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左薇受到伤害,杜再军的脊背像有一股冷风透入骨髓,他说:“程经理,把左薇留下能有什么用,留她几天能算报仇吗?”

    “左云飞是怎样逼我的?”程惠良说,“你就陪她几天,等左云飞答应我的条件之后,你再陪她回去。你回来就替我管理那个保安队,我这帮小伙子,都够虎势,就是缺少个核心人物,带不起来。”

    “行!”杜再军立即答应。

    程惠良说:“你们刚回来,吃饭没吃饭?我告诉他们给你们准备饭去。”杜再军说:“天都要亮了,还吃什么饭,早晨一快来吧!”程惠良说:“那好,咱们回去吧!”

    程惠良开车回到小区。

    程惠良要左云飞答应什么条件呢?

    天蒙蒙亮,出灵的队伍渐渐聚集。车队从小区往外延伸,已经看不见延伸到何处,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楼下的草坪上、街道上人头攒动。田野和程桥已被搀扶到灵车上,左薇混在人群中,身后被人碰了一下,回头看时,却是杜再军。这是她从海州到建阳,第一次近距离听到杜再军说话:“到后边,上车!”她没有激烈地反对,悄悄地上车了。

    左薇不明白这是怎样形成的风俗,出灵前都要鞭炮齐鸣,程思伟的丧事也是照样画葫芦,一阵惊天巨响,像过除夕,是对死者的欢送还是挽留呢?响过之后,硝烟弥漫,纸屑纷飞,她看见程惠良雄赳赳气昂昂,又白又胖肥而不腻的脸回顾左右,然后双手抱起一个泥盆,摔在灵车前。鞭炮声中,整个居民区的人在梦中惊醒,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咳嗽声,在小区的楼上此起彼伏。

    车队起程了,缓缓地从小区驶出。在朦胧的曙色里,车队向乾元公司的大楼驶去,让程思伟老先生最后再看一眼他不怕流血牺牲亲手创建的万分留恋的乾元公司。流连片刻,车队随着灵车掉头,犹犹豫豫地移动着,驶向人生的终点站。灵车,实际上只是载着程思伟的一张笑容可掬的镶嵌在镜框里的照片,他是笑着走向殡仪馆的。

    程思伟安详地躺在吊唁大厅的玻璃罩里。哭的,喊的,有几位领导到场,有几位领导没到场他一概不理,但当一位市级领导致悼词时,有人发现,他的身体确实动了一下。悼词曰:“程思伟先生,生于1950年3月,历任工人、小车司机、个体户、乾元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董事长,他的一生,是不平凡的一生,他勤勤恳恳,吃苦耐劳,多谋善断,作为一位优秀企业家,他为我们建阳市的城市建设和经济建设作出了突出贡献……”

    “请问,优秀企业家私藏枪支算不算违法!”大厅门口传来一声呐喊,大厅里的人像被绳子牵动,一齐甩过头去。

    这个人飞快地跑到大门口,跨上摩托,如飞而去。

    大厅前面的停车场早已被各色车辆插满,送葬的人居然比早市的人还要拥挤。灰蒙蒙的天空上无数乌鸦从远处的山林里,列成鬼子轰炸机般的队形飞来,在头顶上盘旋,叫声凄厉,似乎在痛恨悭吝的人类把它们最好的食物火化成灰。但却无奈,最后以俯冲的方式,投下大量粪便,哭号着飞去。

    站在大厅门口的杜再军仰头望去,心中一片凄凉。他又想到自己的父亲母亲,他们生前辛辛苦苦,忙忙碌碌,死得又不明不白,无声无息。而程思伟这样的人却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一个优秀的企业家,他这个做儿子的应该怎么样做才能对得起死去的父母呢?

    大厅里一阵骚动之后,在哀乐声中,逐渐地安静下来。

    杜再军的心却无法再安静,左云飞和程惠良两个团伙的灭亡是早晚的事情,左薇怎么办?她和这两个团伙肯定没有瓜葛,但她将失去自己的父亲,她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吗?程惠良要扣留她作为人质,像水晶一样纯净,像天使一般善良的左薇能忍受这样的屈辱吗?不用说她受到伤害,哪怕受到一点惊吓,杜再军也无法忍受。他不是不想坚强,是无法再坚强,左薇的泪眼在那天的一瞥已经刻印在他心里。他入狱四年多的时间,左薇依然独身,她等待的是什么?这一路上虽然没有交谈,但他知道,左薇的心依然和他在一起。她执著得让人心痛,对左云飞的痛恨不应该牵扯到左薇,这一点在他心里已经是相当明确了。他挤进大厅的人群,寻找左薇,他不能让她受到程惠良的威胁,他要让她悄悄地离开。

    左薇却不见了。

    杜再军找遍了能找的地方,依然不见左薇的影子,他的心开始收紧。人们在哀乐声中与程思伟做最后的诀别,程惠良像接见外宾,与参加吊唁的人一一握手。

    张可欣牵着她的儿子哭得死去活来,程桥数次昏厥,只有田野,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脸上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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