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2/3页)
话说,钱不汇过去,他是坚决不放人。桥桥马上要开学了,还是把钱给他吧,要不早晚也消停不了。”
“爸,我不同意你这个观点,这叫什么事啊?我田姨和桥桥到底是哪一伙的?接她们回来,她们不回来,这不等于帮着左云飞跟咱们要钱吗?她们愿意在左云飞那待着,就让她们待着呗,这个钱说啥也不能给。”
程思伟沉吟半晌,又拿出一支烟在鼻子下闻着,说:“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可问题是这娘儿俩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她们哪知道咱们的事?这钱不汇过去,左云飞一旦翻脸,情况就不是这样。到那时候,说啥都不赶趟儿。这个钱本来是我答应左云飞的,不答应他不走,他不走,乾元公司能是咱们自己的吗?包括你那个大酒店,都有左云飞的一半儿。所以说,这个钱,咱得给。”
“愿意给,你给,与我无关!这么多钱,我一年利润才多少?”
“不用你多拿,五百万就行,其余的我由公司出。”
“我一分钱都不拿!”程惠良坐在沙发上,呼吸声像他小时候爷爷奶奶为他做饭时拉风箱的动静。
“你就忍心看着你田姨和桥桥她们出事?”程思伟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看着程惠良,说,“我眼下不是拿不出这些钱来嘛,你先垫一步。”
“你出钱就不是钱吗?她们出事是她们自找的,让谁承担哪!”程惠良站起来,转身就走,他赶上去喊:”关门声响得程思伟惊心动魄,“你他妈的给我回来!
程惠良以更快的速度下楼去了。
他对他父亲的怨恨从几天前开始。
建阳市公安局根据杜再军提供的情况和其他方面的了解,基本上确定程思伟是辽河抛尸案的主要嫌疑人。按照法律程序,首先要解除程思伟的市人大代表,区政协委员职务,但报告上只提到他偷税漏税问题。在仅一年多的时间里,程思伟偷税漏税达千万元,偷税额百分之百,已构成犯罪。被解除两个职务之后,程思伟预感到将有更大的案子被牵扯出来,他和他的儿子至少要有一个人走进地狱。谁去?“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他想到了这句话,所有的事情他都要一个人承担,与他的儿子没有关系。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不让程惠良再介入香烟经销。其实,程惠良一直也没有直接经营,法人代表是程思伟,具体业务是双子负责,程惠良是狐假虎威,这样就把程惠良择出来了。第二个行动是找红霞说明情况。红霞不但经销香烟,还暗中贩卖毒品,这是掉脑袋的事情;他告诉红霞不要再接触程惠良,也不要在建阳贩卖毒品,形势已经相当严峻。第三个行动是财产的分配,他的名正言顺的妻子田野、女儿程桥应该是主要的。程惠良已经据有金梁酒店,还有一个“娱乐城”。再有就是张可欣和他的小儿子……这些事情他不能不和程惠良解释,但程惠良并不领他的情。偷漏税款有那么严重?补缴税款再找关系就能摆平。其他的案子,他们有本事早就破了。几年过去,有什么证据?他认为他的父亲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如果按照这个思路立下遗嘱,他程惠良太亏了。程桥和田野做过什么贡献?张可欣和那个小东西做过什么贡献?居然敢和他程惠良相提并论,简直是岂有此理!说左云飞绑架程桥,其实是绑架吗?那是田野母女帮左云飞要钱。一千五百万,那是个什么数字?把那娘儿俩卖了也值不了这个数,程惠良坚决地彻底地反对。他回到他的“总统套房”,翻出一把手枪,是邹庆龙和邹红鹰从海州黑市买回来的,他的父亲会不会喜欢呢?
程惠良拉着“风箱”走,轮到程思伟“拉风箱”了。他屁股陷在靠背椅上,两手拄在老板台上,犹如猫扑鼠前的动作,经过一阵深呼吸后,他准备原谅自己的儿子。毕竟年轻气盛,毕竟他也有自己的利益,毕竟他还是他的儿子,算了吧算了吧,他安慰着自己,准备回到他那个温馨的家,回到开发区那栋别墅里去。在那里,小儿子和桥桥一样乖,几声爸爸喊得他心里痒痒的、甜甜的,张可欣的温柔足可以抚平他的一切烦恼,尽管是暂时的。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准备下楼去开车,程惠良又打电话来:“爸,如果你真把那钱汇过去,你就不是我爸!”程思伟刚刚平静的情绪,又被点着一把火,嚷道:“你说啥?”程惠良表达得非常清楚:“你不是我爸,我也不是你儿子!”程思伟还想骂他几句,程惠良已经关机。他想去酒店那边教训一顿儿子,又怕影响程家的形象,走出几步又回到车前,只在心里叫骂:小兔崽子,你没我这个爸,我就没你这个儿子!他开车回家了。
程思伟料想他的儿子用不了一天就会来找他认错,他还离不开他这棵大树,儿子的翅膀还没硬到完全可以自己捕食的程度。果然,又是这个时间,程惠良来了。这是程思伟一天之中最清闲的时刻,应付完最后的一场饭局,他总是要躲到他的办公室来清净一会儿。在这里三省吾身,检验这一天的功过得失,捋顺明天工作思路。他这天想的是:明天告诉财会把钱给左云飞汇过去。他的一举一动,程惠良了如指掌,一进来,“老爸,”笑嘻嘻地说:你明天真的要把钱汇过去呀?
“你不给我,我就不汇啦?”程思伟一看到儿子的笑脸,窝在心里的火气烟消云散,狠狠地却是慈爱地骂了一句,“你个浑蛋的玩意儿!”程惠良笑得很乖,说:“爸,你看我给你买了件什么?”程思伟说:“你买啥我也不要,你别气完我又给我打溜须!”程惠良说:“我保证你能要!”他说着,再一次去关门,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手枪,说:“老爸,你看这是什么?”
程思伟吓了一跳,说:“你在哪儿整来的,这玩意儿?”
“庆龙和红鹰在海州黑市买的,这俩小子让左云飞给打够戗,气不过,跑到黑市上买了两把。你拿一把,万一再遇到上回那种事,有了这个玩意儿,什么片刀皮鞭子,统统他妈鼠迷,说不好就撂倒他!”
“这俩小子,他妈的,胆子是越来越大!”程思伟接过手枪摆弄,他也觉得有把枪防身不错,将来万一出什么事……他说:咋用呢?
“我这辈子也没摸过这玩意儿,”说话时,楼下一阵鞭炮齐鸣,程思伟说:“干啥呢这是,又放这玩意儿,醒扰人不?”
程惠良说:“我楼下的一个领班,过生日,我让他们安排的。”他看程思伟继续摆弄着手枪,说,“嗨,这还不容易。”过来攥住他爸的手,说:“就这样。”程思伟的手腕子被儿子一扭,枪口就对准了自己,他忙说:“哎,别别!”枪已经响了。
程思伟听到这声枪响,也体验到子弹穿过下颏从头顶飞出时的快感,但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儿子说他是自杀,他也觉得可能是自杀,儿子怎么会杀他呢?如若他能活过来,他肯定会这样说,我是自杀,我他妈不想活了!
程惠良确认他的父亲已经死去,拉开办公室门,大喊:“来人,快来人!”保安、门卫稀里呼噜跑上来:“怎么回事?咋啦!”
众人看着程思伟的尸体都傻眼,他的脸扣在桌面上,手里依然握着那把手枪。
程惠良说:“我一进屋就看见他拿着把手枪往头上比画,要自杀,我去抢,枪就响了,你们,快报案!”
现在,经过法医的尸检,公安局的现场勘察,他已经安详地静静地躺在殡仪馆的铁匣子里。不畏严寒,不畏高温,不畏人世间的一切炎凉荣辱,准备不动声色地进入那个人类制作的炼人的炉子里,火化成灰;再进驻到公墓去,和他的老友们欢聚一堂感慨前世今生了。
程思伟的葬礼在建阳市草根一族的葬礼中算是最隆重最受关注的葬礼。
左薇差不多是全程参与。
当她陪着田野和程桥回到家里的时候,*肃穆的灵棚已在田野家的楼下搭好。哀乐低回,灯光耀眼,守灵的人在一旁用打麻将解困。稀里哗啦的声响伴随低沉的哀乐,把悲与乐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走动的人影长长短短地投在草坪上,几条发情的狗在成队成排的花圈的黑影里咬成一团,发出既痛苦又快乐的呼喊。对这个灵棚,小区居民也曾提出过严正抗议,但随后就被阵容庞大的吊唁随礼的队伍吓得销声匿迹。从建阳市的党政领导到各界精英,从亲朋好友到被资助过的平民百姓,络绎不绝。此时已到深夜,高峰已过,只待天亮,灵车出动,这里将重归平静。草坪依然是草坪,蓝天依然是蓝天,楼群里说笑声、吵架声、读书声、咿呀学语声、锅碗瓢盆的磕碰声将伴随各种电器音响,继续他们的生活交响曲。
程桥站在灵棚前,先是茫然地看着悬挂在里面的她父亲的照片。鼻翼开始一点点抽动,眼泪自然地流出,随后突然大喊一声:“爸呀!你怎么突然就走啊!你不要你的女儿了吗?”她哭喊着扑倒了。田野本来是没有什么表情,在飞机上她流过泪,但很快就平静了。此时,听见女儿哭喊,许多往事,许多委屈,许多幸福,许多悲愤,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她的哭没有声音,只有泪水的奔涌。左薇恭恭敬敬地站在程思伟的遗像前,说:“程大爷,我爸来不了,我替他来送您,愿您一路走好。”三鞠躬后,她去搀扶程桥,说,“桥桥,上楼去吧!从现在起,你就是大人了,你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知道吗?”田野也过来,一人架着程桥的一条胳膊,程桥仍是哭泣不止。一直站在麻将桌前观敌料阵的程惠良走过来,怒道:“哭,哭,哭有什么用?让你们回来,就是不回来,人死了,能哭活呀?我告诉你,爸就是让你们给逼死的,气死的!”
“你说什么?”程桥挣脱搀扶,瞪起哭红的眼睛,大吼,“哥,你什么意思?
你想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吗?我去学校看看,有什么不对?老爸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看还不一定呢!”程惠良暴怒地一摆手,嚷道:“行啦行啦!你还有理啊?
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赶紧上楼,把门打开,这么多人,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他回身招呼在楼下来回走动的人,“哎,各位,都到楼上歇息。”田野迟疑一下,到楼上去了。
屋里很快进满人,田野拉着左薇和程桥躲进自己的卧室。
左薇一身白衣白裙,像从天外突然飘来的一位天使。从她走近灵堂时起,麻将桌上就不稀里哗啦了。手掌里压着麻将牌,扭着头,瞪着眼,叼着烟,欣赏着这位貌若天仙的小女子。谁呢?没见过!从楼口转回来的程惠良怪眼圆睁,呼吸急促,说:“还用问,左云飞的闺女!这他妈的不是猫哭耗子吗?这不是诸葛亮哭周瑜吗?”
“良子,这你就不对了,不管他是谁,人家千里万里赶来吊唁,你应该过去还礼。”说话的应该是程惠良的长辈,程惠良说:“你知道什么,我爸就是她爸给逼死的!”语惊四座,众人无语,过了一会儿,稀里哗啦声再次响起。
程思伟的死给程惠良带来巨大利益。田野和张可欣对公司的事务一无所知,程桥和那个刚刚十岁的弟弟还未成年,家中的财产如何分配,程惠良获得了无可争议的决定权。乾元公司的继承权非他莫属。而过去的一切债务,没有证据的他可以一概否认,包括与左云飞的口头协议。公安部门掌握的一切线索都被一刀斩断。程思伟成了一只破筐,什么坏事都可以往里装。南市贸易大厅伤人案、辽河抛尸案、树林流氓械斗案、偷漏税款案、公路遗尸案……如果公安部门追查,那就去问程思伟,你为什么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程惠良一向遵纪守法,只是年轻时不懂事,砍伤彪子,已经得到应有的处罚。他这一壮举为自己开创了巨大的自由发展空间,而父亲的死他没有任何责任,他只是去劝说……
杜再军陪着田野、程桥、左薇回到建阳,一路上左薇没和他主动说过一句话。杜再军问一句她说一句,然后就是看着窗外,要么就是安抚程桥。杜再军的情绪像提前进入雨季,一片泥泞。他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却不能沟通。工作思路也需要重新捋顺,程思伟的死也给公安部门造成重大压力,究竟是程惠良弑父还是程思伟畏罪自杀?社会上议论纷纷。邵云航指示朱再军把程惠良作为重点目标,他必须取得他的信任。
左薇陪着程桥上楼之后,杜再军走过来,对着程思伟的遗像严肃地鞠了三个躬。程惠良见是杜再军,快步赶过来还礼。之后,杜再军面现悲伤,拉住程惠良的手说:“程总前些天还陪我喝酒,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