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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1/3页)
这几天,程桥和田野充分享受了当“人质”的快乐。程桥心里纯净得像一杯矿泉水,她没有任何忧虑。分数够她上学,分数不够她照样上学,左叔打了保票。田野在家庭监狱里苦熬多年,第一次感受到“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心里的冰山在灿烂的阳光下消融,化作一条小溪,在山谷间流淌;满目都是青山秀水,云舒天阔,柳绿莺啼,生活原来是这般美好。本来她是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现在她是全醉。醒来都是痛苦又何必醒来?于是,她痛并快乐着。难过的是左薇,她心里一遍遍地大喊着:左薇,你必须学会面对黑暗微笑,你必须学会享受孤独,你必须学会快快乐乐地生活!但她把自己喊得筋疲力尽,喊得垂头丧气,把苦撑起来的豁达喊得一干二净。她可能走出她的感情的遮蔽吗?面对阳光下的海滨浴场,她像走进童话。花花绿绿的阳伞,身穿泳装的男人、女人,都像是童话剧的彩排,他们的快乐,他们的笑闹,一切都与她无关,唯海潮伴着心潮起伏……
田野在辽河边长大,一身好水性。她带着程桥像一只母鸭带着小鸭,游向深水区。程桥刚刚学会游泳,身上挎着救生圈,一会儿一声尖叫,一面喷着海水,一面说:“妈,我上学,你来陪读好不好?以后,就在这里定居!”田野说:“你得长志气呀!学得啥都不是,我干什么来!”程桥大喊:“谁不长志气?我表现得还不好吗?”一个大浪拍来,程桥呛水,一阵干呕,往回游。田野笑着埋怨:“说话,说话,游泳说什么话!”
左薇坐在太阳伞下,她说她累了,歇一会儿。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是杜再军。左薇像遭遇电击,肩膀迅速地弹开,身体几乎从帆布椅上跌翻。她坐直了,没趴下,眼睛固执地坚定地盯着缀满人头的水域。杜再军设计好的开场白这时觉得都是废话,不对路。积攒在心里许久的话,像在心里装了一盆黄豆芽,它们在同时膨胀。说什么,怎么说她才能理解呢?左薇是这个时代这个年龄里为数不多的恪守传统的傻丫头,属于唯美的理想主义者,追求完美的爱情,把朱丽叶奉为偶像,她甘愿承受那种悲剧美。对那种把爱情当做生意去做的人嗤之以鼻,对临阵变节的人更是深恶痛绝。你说你是为了她好,她认为那是对她的侮辱。书读得多了,反而成了枷锁,她一时半会儿走不出自己为自己设计的圈套。杜再军深爱她的也许正是这股傻劲儿。因为他们都傻到了这个程度,成为这个时代里的稀有动物。一肚子的话,千回百转,这一会儿好像都说没了。他觉得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不需要说,说什么都是多余,他相信她现在已经在考虑原谅他。
事实上,左薇早已理解他。父亲给她打过电话后,她已经被杜再军善意的残忍感动得涕泪交流,哭得气堵喉噎。她渴望扑到他的怀里,渴望倾诉,她要把她情感的闸门轰然开启,铺天盖地将他彻底淹没。问题是,已经见面,你为什么还不来,你把人折磨得还不够吗?她也不理解他的现在,为什么甘愿做一个打手,为什么要选择他父亲这样的公司,潦倒到这步田地了吗?为什么不自己说而要父亲打这个电话?
杜再军渴望左薇的理解,但自己却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不在第一天的见面之后就去找她呢?其实机会还是有的,他是想到了她是“黑老大”的女儿。一面渴望他的理解,相亲相爱,却又警惕着保持距离。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想跟她说什么?他突然感到自己很愚蠢,这是一个很容易辨别的是与非,左云飞是左云飞,左薇是左薇,怎么能拿左云飞的罪行去惩罚他的女儿呢?
她的呼吸已经像海水一样,大幅度地起起落落,杜再军知道她在生气,忙说:“左薇,我这几天忙得——”忙什么?战斗频繁?教人打架?他没法说下去,说出来,不用人推,左薇自己就会气得人仰马翻。果然,左薇在心里已接上了他的下半句话,你忙什么?你戎马倥偬,战斗正未有穷期?她把披在肩上的浴巾一甩,先是走,后是跑,跑得水花飞溅,扑进海里,快速地向深海游去,头也不回。
站在左薇身后,白白激动半天,只说半句话,杜再军对自己不太满意,不知道下步该怎样走。是买一套泳衣下海还是等她上来?但有一点他已经确定,左薇没变,她不这样就不是左薇了。伸出小手握了一下,问候一声,你好!那就彻底坏了。杜再军被自己的想象弄出一点笑容。
此时,海阔,天空。
这里的海水是一种透明的浅绿,像柔软的活动的玻璃。浪花像大海微笑露出的白齿,涛声像大海温柔的歌吟。一时间,杜再军心境澄明,尘霾荡尽。他向身后看了看,不远处就是卖泳衣的小卖场。想象跃入海水的痛快,想象着左薇在他的进攻面前举手投降的情景……他向小卖场走去。
手机突然在他的衣兜里怒吼,他摸出手机,来电显示,是左云飞打来的。“军仔,你找到她们了吗?”“找到了。我也是刚到,左总,有事吗?”“这几个人,光知道玩了,不接电话,你告诉她们,赶紧回来,程老妖死了。”“什么?消息准确吗?”
杜再军不敢相信,程思伟一死,自己努力这些天的成果还有用吗?
“没错,让她们快回来,今天就回建阳。”
这是昨天的事情。左云飞给程思伟的期限是五天,五天限期转眼即到。左云飞格外守时,在奉华大酒店的办公室里给程思伟打电话:“大哥,忙啥呢?”“哎呀,开会呢!”
程思伟确实是在开会,左云飞在电话里能听到讲话人的声音,好像还有人争论,他说:“开什么会呢?挺热闹啊!”“嗨,动迁开发,协调会,主管市长主持,涉及不少单位,这不都来了嘛!”“大哥,五天的时间已到,你到底是要钱呢还是要人呢?”“你等等!我到外面说去!”
程思伟果然跑到外面,左云飞听见街道上的嘈杂和汽车的喇叭声。“云飞老弟,再宽限几天,我一定把钱汇过去,大哥这人你也知道,有不守信用的时候吗?”“宽限几天倒是行,你是想再多派几个人来吧!”“嗨,那是小良子,净他妈扯犊子,我还不知道你的,能让他算计了?”“嘿嘿!”左云飞笑得孩子般天真烂漫,说,“老流氓斗不过小流氓,不行了,老了,我看你也得加点小心,这小子可他妈的谁都敢算计!你几天能汇过来?我再信你一次。”“三天,就三天!”
“好,一言为定!”左云飞关上手机。仅仅过去一天,左云飞突然接到程惠良打来的电话:“左叔,我爸他,去世了……”左云飞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爸去世了,你让我田姨和程桥回来吧!”程惠良的声音有一点哽咽,说,“求你了左叔。”“你小子又他妈开始骗我,怎么可能呢!是脑出血还是心梗?”“不,是自杀,他用手枪打穿了自己的脑袋。”
左云飞呆愣半晌,又给毕亮打电话:“亮子,程惠良说,他爸死了,你去看看,是真是假;别派别人去,你自己去,弄清楚后,立即给我回话!”“是,大哥,我马上去!”“真他妈的邪门了!”左云飞的手又开始捏着下巴,仰着脸,一只手指在腮帮子上抠挠,像要抠出什么主意。他在地上走着说,说着走:“志刚,你说,这能是真的吗?”
“大哥,我看这事真假的可能性都有。咱们只需要注意一件事,如果是真的,您应该防备这个程惠良。他很可能把责任强加到你的头上,说你扣留人质,逼债,责任不是很大,但总会有一点麻烦。”
“有道理,可他怎么会自杀呢?他不是那种扛不住事的人哪!我看,这事十有八九是程惠良这个小鳖犊子干的,我看出来了,这小子是他妈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那天我就告诉老妖,他儿子是最危险的人物。等一会儿,听亮子怎么说。”
时间不长,毕亮来电话:“大哥,是真的,哈哈,老妖一死,他们全乱套了。公安局也来过,程惠良都麻爪了!”
“好,我知道了!你的生意怎么样?我说的是公司。”
“挺好,原来底子好,咱客户多呀!”
“那就好,没人跟咱争食,就不要惹事,信誉第一,有人抢,就揍他,明白不?”
“是,大哥!”
“彪子呢,他咋样?”
“收购站那边归他管,能吃苦,敬业,这小子,挺好的。”
“好吧,有事电话联系。”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左薇领着田野和程桥回来,咚咚敲门。左云飞说:“她们肯定要回去,让她们走吧!”杜再军开门,左薇头一偏,避开杜再军的目光,说:“田姨,快进来吧!”她一手挎着程桥的胳膊,一手攥着她的手,尽其所能地分担程桥的悲伤。“左叔,我要回家!”程桥哭成个小泪人儿。“回吧回吧,抓紧时间还来得及,赶上这趟航班,到家还不算太晚。左薇,送你田姨走吧!”
“程桥,咱们回房间,收拾东西。”田野说着,拉着程桥走了。
“爸,我陪她们回去吧!”
左云飞皱了一下眉头,说:“左薇,你糊涂,你怎么还没看出来?这里明明是个阴谋,你程大爷能自杀吗?那是个最能扛事的人。你去,你找死啊?程惠良说我骗她们来当人质,你去,就真的成了他的人质。快去,陪她们去机场,她们一走,你立即回来!”
“爸,不管怎么说我程大爷曾经是你的朋友,他走了,你不能去;我也总该替您去吊唁,送他一程,让别人看着也是那么回事,你看程桥哭的,我心里很难受。”左云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嗨,人哪,坏,坏有啥用?这回没法再坏了吧!你去吊唁,照理说是应该,可我不放心,那个程惠良,什么坏道都有。”“爸,他不至于在办丧事的时候怎么样吧!我跟她无冤无仇,他害我干什么?”“那这样,让杜再军陪你去,别人我不放心。”
杜再军就站在左云飞身边,他已经成为左云飞的贴身保镖,这是杜再军最满意的角色。是左云飞的器重还是刻意的考验,暂时他还说不清楚。在这个团伙里,总是出现让人意料之外的事情,你以为可能发生的事情,却没有发生;你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甚至发生之后都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偏偏就会出现。这里是一个生产故事的角落,他只有小心为是。不过,让他去保护左薇却是遂了他的心愿,同时他还可以了解程惠良的情况,这不是一举两得吗?他说:“好吧,我这就去准备。”
左薇一直没正眼看过杜再军,这时她终于给他一个正脸。但那目光里却是鄙夷、不屑,让杜再军心头一阵阵酸痛。从海滨回来,左薇对他的痛恨似乎更增加了一层。他知道,左薇现在已经不是恨,是把他当做一个很下贱的人在唾弃。这是一个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她这辈子绝不会嫁给一个“黑老大”的保镖。可怎么跟她解释呢?他有太多的话要对她倾诉,他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她会给他这个机会吗?不管是什么结果,只要说出去,也就没有遗憾了。
“爸,你是说,还让他带着那把鞭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让一个拿着鞭子的人去保护,您不觉得滑稽吗?我走啦,和田姨她们一起走。”
左云飞说:“军仔,你去准备,别听她的,千万把她给我安全地带回来!”
杜再军有点急了,追过去喊:“傻子,你真的连话都不肯和我说啦!”
这声“傻子”让左薇猛然止步,回头时,已是热泪盈眶,又扭身走了。
程思伟接到左云飞的电话,身在会场,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应对左云飞。以他的实力,筹集给左云飞的钱不算什么难事,问题是他心里不平衡,不情愿。家里的事也让他闹心,程桥和田野他不能不管,他没注册的小媳妇张可欣更不能不管,小儿子已经十多岁,事实上的婚姻,手心手背都是身上的肉。大儿子程惠良对此虽然没有跟他公开对抗,暗中却在较劲。他已经把大部分资产转移到大儿子的名下,可程桥母女被左云飞骗去当人质,程惠良居然一毛不拔,这让他不能容忍。
开完会,程思伟还像往常一样,把程惠良叫到他的办公室,说:“良子,你派去的人有信儿没有?”程惠良说:“本来挺顺利,可我田姨和桥桥不愿回来,让庆龙那哥儿俩咋整?桥桥猴辣邪乎,差一点要打庆龙,结果人家左云飞的人马赶到,要不是杜再军帮忙,这哥儿俩不死也得扒层皮!”程思伟说:“左云飞又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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