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3/3页)
怪还在打‘二运’的主意,如果让他得逞,咱们就丢了一大块。你们,还有啥说的没有?”
“听大哥安排!”
“那就这样,行动!”
左云飞率先走出包房,众人鱼贯而出。
程惠良感到这一天特别累。早晨左云飞在电话里说,他已经到机场,就是说,坐一般的车有半个小时也能赶到,结果,他像拉足架势准备接招的武士,等了整整一天,左云飞踪影皆无。本来是以逸待劳,现在成为被动防守。长时间绷紧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身上像被抽去筋骨,连大脑也变得麻木不仁。他现在才觉得姜还是老的辣,他要向父亲请教,是继续防御还是牌打正张,恢复常态。照这么下去,没被打伤,自己也会把自己折腾出毛病来。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色彩缤纷。大街上,人与车像彩色的河水一样缓缓流淌。金梁大酒店楼下的停车场已被车插满,两名花衫白裤的青年忙得东跑西颠,指挥车辆进出。程惠良就是在这时走进他父亲的办公室。
“爸,你说怎么办呢?”程惠良没精打采,与昨天挑战左云飞时判若两人。
程思伟已在办公室窗口向楼下看了很久。往常这个时间,如果没有酒宴应酬,他早该回家。这天,他怕左云飞来找麻烦,良子吃亏,就一直守在办公室里。
“我说过多少回,年轻人不要张狂,这是你爸血的教训。昨天,一开始你说得挺好,末了,越说越过火,麻烦不?”程思伟在地上走来走去,说,“有时候,一次冲动就可能坏大事,甚至影响你一辈子。你说,左云飞千里万里赶回来,他能善罢甘休?如果你不激怒他,等咱们把事情办完,他来也是白来。”
“爸,我现在是盼他来,就怕他不来,我还得天天防备他,多累呀?”
“我跟他在一起多少年,他讲信誉,说来必定能来。但是你摸不准他的脉搏,什么时候来,来后怎么做,这都说不准,你呀,还是防备点吧!”
“你以为我不激怒他,他就不来呀?你和他的仇恨早晚都得爆发,早摆平早消停。只要他来,这次就彻底了断,我让他一辈子不敢回来,回来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
程思伟觉得儿子的话也不无道理,沉吟半晌,说:“事儿是这么个事儿,但是要把握尺度,留有余地,一旦让他得势,往后咱就不好闹扯了。”程惠良说:“爸,你等会儿,我听好像有人敲门。”程思伟侧耳细听,说:“没有,这个点儿,一般没人到这儿找我,有事也都是先打电话。你先过你那边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一个很沉重的脚步声,“咔咔”地走下楼去。
程惠良说:“我说有人敲门嘛,你听?”他说着开门去看,门两侧突然伸出两把刀子把他逼住,说:“别动!”说着,门两侧的人一闪身,挤进屋来,说:“别喊,喊一声我先捅死你!”下楼的脚步声又重新返回,一步一步,很有节奏地走进来,说:“对不住了,我让你们等了一天。”
“云飞,谁跟谁呀?还扯这个,让他们把刀子放下!”程思伟说,“我晚饭都没吃,等你喝酒呢!”
“大哥,我刚喝过,金梁大酒店的酒菜不错,有点喝高了,对不起啊!”左云飞笑容可掬,舌头根子发硬,说,“我这也是没办法,小良子要取代我这个老流氓,我能不让他取代吗?可我的弟兄们不让,哎,你们谁也别动,我不会跟你们动手。但是我不能保证他们不动手,万一捅进去,对咱们谁都不好,你说是不是大哥?”
程思伟说:“他一个小孩子,你怎跟他一般见识?让他们把刀子收起来,我这楼下十多个保安,一会儿让他们看见,算怎回事啊?让人家笑话不?”
“大哥,你还是这么稳当,你还不知道我吗?公安我都不怕,我怕你这保安?行,咱也别废话。第一件事,你答应我的一千五百万,已经两年多,你什么时候给我,要有个准确时间;第二件事,就是毕亮和彪子的事,以后不许再难为他们。这两件事你答应,我现在就走,不答应,你和良子的安全我不能保证!”
“左叔,你这叫啥?你不够个爷儿们!”程惠良一挣扎,脖子和脸碰到刀尖,鲜亮的血流到鲜亮的白衫上,艳若桃花。
程思伟触目惊心,说:“你说咋办?云飞呀,那钱我是答应过你,我也准备给你,可这酒店装修一下子又砸进去。今年,光银行贷款就几千万,你说我拿啥给你?毕亮和彪子的事,我说过,就算他们白砍我一刀,这总算行了吧?”
“你现在有钱没钱我不管,你答应的事总不能无限期地拖下去吧?”左云飞猛然站起身,说,“算计我一回,我可以让步,谁再敢算计我,那就是一个字,死!挡我者,死!害我者,死!”
“好好,等今年的应收款上来,我首先,第一个给你;我挨那一刀,我也认,一笔勾销,一笔勾销!你让他们放开良子。”
“爸,你不能答应他们!”程惠良大叫,“左云飞,我爸答应也不算数!”
左云飞走到程惠良跟前,笑眯眯地温和地说:“小良子,你小时候,左叔没少抱过你,跟他妈我来这套,还要小流氓代替老流氓,你代替呀?说,你们爷儿俩谁说话算数?”
“左叔,我小时候佩服你,因为你那时候流氓的够样,像个英雄,真刀真枪,光明正大,跟谁都敢比画。现在你是啥?偷偷摸摸,你连个流氓的资格都不够,我看不起你!”
蔡宝金和罗汉臣将刀尖进一步深入,程惠良腮帮子上的血滴滴答答。左云飞在他的脸上亲切地拍了几下,说:“真他妈的可爱,小子,你说,你想怎么样?”
“咱们兵对兵将对将,分个胜负,我败,你让我跟你叫爹我都干,你说的事,我都答应;你败,你让你那些虾兵蟹将都给我老老实实地眯着,要不都他妈滚蛋,别天天算计人,下黑手,算个什么东西?拿刀逼我算啥?”
“小良子,别充英雄,捅死你易如反掌!”“有本事你就捅进去,不就是一个死吗?死,我也不答应你,我也看不起你!”
此时,左云飞对程惠良真有一点刮目相看了。这小子生死不惧,如果不彻底征服,后患无穷。即使今天答应,明天就会疯狂报复,这一次就算白来,想着,他说:“怎么干你才服气?”
“你带着你的人,我带我的人,咱们远一点,上辽河套。别在城里扯,刚打上,让人家警察撵得屁滚尿流,砢碜!”“什么算胜,什么算败?”“我的人逃跑,我算败;你的人逃跑,你算败,咋样?”“你败了呢?”“我败,我跟你叫爹。”“那没用,我干儿子有的是。”“我听你的,往后,凡是你的朋友,我绝对不会再找麻烦!”“好!钱呢?”“我和我爸想办法!要是你败了呢?”“小子,你也让我跟你叫爹?”左云飞抿嘴一笑,说,“我败,钱,我不能免,但是可以暂缓,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彪子和毕亮的事,我让他们跟我走,把地儿让给你,从此井水河水,各走各的道。”
“一言为定!”程思伟见事情已有转机,脸上的肌肉抖动几下,开始松弛,说:“你都什么岁数了,跟他们扯啥?万一弄出事来,大家都不好。”
左云飞说:“我要是你,我说的比你说的还好听,这不是你逼的吗?你今天能和我说话,你还活着,就算我左云飞还有一点胸襟,不忘旧情。换个别人,恐怕你活不到今天!你以为你聪明,我左云飞是傻子吗?”
“你少说废话,明天,辽河大桥往西走,那片树林见!”程惠良一边抹着流到脖颈的血,说,“下午五点,怎么样?”程思伟一声感叹:“嗨,云飞,你误会大哥了。”
这是程、左的第一次火拼。
春天的树林里弥漫着野草野花浓郁的芳香,晚风轻柔,带着大辽河的鱼腥气漫过大堤,飘进林中。林木把金红色的夕照阳光切割成探照灯般的光束斜射过来。
左云飞把发子从省城调过来,带着蔡宝金、罗汉臣、毕亮、彪子等人,乘坐面包车,直奔树林。发子只拿着一把一米多长、大拇指粗的皮鞭,彪子说:“你拿着这个*玩意儿能干啥?打上还能咋的?人家一棒子你就趴下了。”发子说:“趴下就趴下呗,我一棒子把人打死咋办?”左云飞说:“你们拿棒子的也注意点儿,自己防头护顶,打人也奔下三路。不过,万一打死也不要紧,天大的事,我左云飞兜着,你们就放手干,不压下他们的气焰,往后咱们的日子不好过。”
程惠良的“花衫队”早已等候在树林里。十几个人,个个花衫、白裤,手里清一色的柞木镐把。他们站得整齐,人也长得精神,像舞台上的舞蹈队。夕照是灯光,树林草地是布景,只差一首《大刀进行曲》。程惠良也在进行战前动员:“弟兄们,这一场子事关重大,谁都不许后退,废他们一个零件,奖金一万,我说话算数。逃跑的,回去就给我滚蛋,我程惠良手下坚决不用这种完蛋操的玩意儿!听明白没?”
“明白!明白!”左云飞让车停在林子边缘,说:“你们下去吧,记住,一鼓作气,不给他们反手的机会!”众人说:“大哥放心!”发子说:“左哥,我有个想法。”左云飞说:“说!”发子说:“这种混战乱打,谁都可能受伤,我先跟他们单挑,打倒他们两个都老实,你说呢?”左云飞对发子的实力心中有数,说:“行,不过,你也得小心,这帮小子不白给。”
彪子身高体胖,站在中间,左边是蔡宝金、罗汉臣,右边是毕亮、发子,几个人并排逼近。“花衫队”的一字队形变成两队,横端着镐把围攻过来。“等一会儿!”发子抢先跑到两队中间,举起手中皮鞭,大喊,“你们谁先过来跟我打,把我打败,就算你们赢!有胆大的没有,先过来!”程惠良说:“你少扯犊子,你他妈说话算吗?”发子说:“我说的不算你们打我,咋样?也不差这一会儿!”“哎,你们谁先过去?”程惠良回顾左右,说,“强子,你先上!”
强子就是打狗的那个小伙子,生得虎背熊腰。听见老板点名,拎着镐把,几步赶到近前,抡起镐把,劈头打来。发子闪身躲过,手里皮鞭一抖,正抽在强子的背上。强子疼得一咧嘴,他看出发子身手敏捷,就双手攥住镐把横抡,不让发子靠前。发子站在圈外,手臂一抖,鞭头像蝮蛇捕食,疾如闪电,正中强子的手背,他啊的一声,丢了镐把,一只手抱住另一只手,蹲在地上。
发子大喊:“还谁来!”程惠良看出发子不是一般的打手,急得瞳人充血,喉嗓生烟,扯起嗓子大喊:“大伙一起上,别听他的!给我往死里打!”蔡宝金、罗汉臣都有命案在身,都是不拿命当命的主儿。见混战开始,抡着棒子冲进人群,横扫竖劈,当时就打倒两个。毕亮、彪子知道这场混战主要是为他们两个人,下手也是格外勤快凶猛。发子却只在人缝中穿梭,犹如杂技表演,一条皮鞭百发百中,只打人的手腕、手背。被打中的人无不丢掉镐把,抱着手躲到一旁。一时间,棍棒撞击声,击打人身声与叫骂声、*声,形成一首树林混打交响曲。几分钟过后,“花衫”队员们一败涂地。十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抱着伤处翻滚挣扎,花衫、白裤已污染得不成样子,树林里一片狼藉。脊背上刺鹰的红鹰、臂膀上绣龙的青龙,护卫着程惠良一步步向自己的面包车靠拢。此时,西天边的火烧云格外壮观,已沉入云层的夕阳把最后的光芒投向林中,光影鲜明。左云飞见程惠良要跑,从车里跳下来,手一指,喊道:“别让他们跑掉!抓住小良子!”
听见喊声,发子和蔡宝金、罗汉臣等人像一群猎狗围堵羚羊,拎着镐把,拖着长长的影子,向程惠良逼近。
车门已经打开,程惠良反身上车,抓起藏在车上的被锯掉枪管的双筒猎枪。发子手疾眼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庆龙,伸手去抓程惠良。他的手刚伸过去,一声枪响,发子单膝跪倒,庆龙、红鹰趁机挤进车里。随即,三个人又从车上下来,把受伤的发子踹到一旁,一人一把猎枪,对准已赶到车前的左云飞。程惠良说:“姓左的,别逼人太甚,我小良子认识你这个左叔,枪子可不长眼睛!”
左云飞身后的几个人一起抢上前把他挡在身后,蔡宝金说:“大哥,你后边去,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正要上前,“啪!啪!啪!”三声枪响,三条火舌一闪,耀眼生辉,满林子都是回声。子弹在众人脚前一头钻进土里,大拇指粗的弹洞口,泛出一丝丝轻柔的白烟。
左云飞分开众人,指着喝道:“小良子,你狗胆包天,想反悔吗?”
程惠良说:“我没败,反什么悔?”
“你败了!你看看你的人!”
“我没败!我的人没有一个逃跑,怎么算败!”程惠良端着枪喊,“咱们后会有期!”左云飞喊道:“小良子,往后你再敢找亮子他们的麻烦,我扭下你的脑袋,你信不信!”“左叔,我手里的枪,可以打断任何一个人的腿,你信不信?”程惠良见他的人已陆续上车,自己也退回车里,枪口对准左云飞,说:“来呀!”左云飞还想硬拼,突然来了电话,告诉他马上离开,警察出动了。再看程惠良也接着电话,估计也是同一个内容。于是罢战收兵,各自上车,分路逃窜。
这是一场失败的胜利。左云飞蹲下身查看发子的枪伤,子弹穿过大腿,发子用双手紧紧掐住,仍是血流如注。幸亏他们没用打铅弹的猎枪,如果是铅弹,发子没救。左云飞脱下短袖衫,三两下扯开,把发子的大腿缠紧,说:“发子,大哥无能,让你吃苦了。开车,咱们上医院!”
一路上,左云飞沉默无语。他的思维变得格外冷静、活跃,他总是这样。闲暇的时候,他纵情女色、烟酒,性情变得乖张暴戾,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能让他暴跳如雷,但在需要他做出重大决策的时候,他又变得冷静而沉稳。尤其在危险的时刻,他的思维敏捷凌厉,常常是出奇制胜。此刻,又到了需要他做出决断的时候。他不能无功而返,不能让自己的弟兄白白受伤。他知道,这一次要彻底征服程家父子已不可能,但短时间内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他必须趁机给程家一个更严重的警告。
夜色悄然降临,他脸上的神情一派平和,思维像一条花蛇在草丛中游走,转瞬间,已进入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