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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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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1) (第1/3页)

老徐和他的女友被沉尸辽河一年多以后的一个秋冬交替的季节,雨和雪几经较量,冬天终于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泥泞的辽河套里披上一层硬壳,断流的河面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闪闪发光的冰凌。围着羊群跑来跑去的牧羊犬,突然在一片结满薄冰的水面前呜咽,它告诉它的主人,这里出现的尸骨应该引起他的注意。两具尸骨相距不远,腰部有一道铁丝,铁丝上拴着一块石头,石头陷入淤泥里。牧羊人恐惧地躲开,牧羊犬却固执地嗥叫,它的意图非常明显,它告诉它的主人,这两具尸骨非同寻常。它的主人在远离尸骨之后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

    经过技术鉴定和多方调查,这两具尸骨就是失踪的老徐和他的女友。案件的侦破工作随即展开。办案人员根据老徐和他的女友生前曾有过因卖烟被打的经历,把程思伟和程惠良列为重大嫌疑人。但仅仅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而为了营救发子,从海州回到建阳的左云飞出于报复的心理,也不是没有作案的可能。

    市公安局局长芦家林的思绪则被牵出很远。像有一股风吹刮着他记忆中的日历,把时间一页页向前翻到2001年。杜再军的父母在乾元房地产开发动迁中被害,同年,程惠良带人砍伤一个叫彪子的人,杜再军为了制止恶性事件,鸣枪示警,误伤人命。实际上这个案子还没有得到应有的处理,究竟是谁指使白元杀人?此后不久,程思伟回家被人半路拦截,背部被砍伤。他虽然没有报案,但警方经过多方了解,确有其事,而且作案人携带枪支。程思伟为什么不报案?2001年至今,出现多起烟摊被砸,重伤多人案件,2003年孔西在修车时被人砍伤,前不久又出现一起毒贩被枪杀案件,尸体被抛进路旁树林,这些积案是孤立的吗?经过多方调查,这些案件多多少少都与程思伟有些联系。程思伟经营房地产,突然涉足烟草专卖,警方通过调查了解,程思伟存在偷漏税和非法经营问题……

    作为一个拥有七百五十万人口的大城市的公安局长,两万名民警的带头人,芦家林深感责任的重大。公安机关的责任有多大?说多大就有多大。不用说芦家林,满街上的老百姓哪有不知道的?打击犯罪,维护社会治安,为改革开放保驾护航,说起来都是上纲上线,芦家林能不给自己上纲上线?他隐约地感觉到这个黑势力团伙正在形成,或者说,已经具备黑社会性质组织的一些特征。他们已经成为一个威胁社会健康的毒瘤,过去没有受到有效打击,积案甚多,而且还在继续制造新的罪行,这怎么得了?

    据初步掌握,程思伟父子在乾元公司和他们新建成的金梁大酒店已成为藏污纳垢场所。一些有前科劣迹的社会闲散人员,闻腥逐臭,私藏枪支、弹药和管制刀具,形成了一个人员固定、组织严密的黑窝点。他们采用黑社会手段聚敛钱财,牟取暴利。他们有钱也舍得砸钱,为犯罪提供充裕的经济条件。而且通过各种手段向政界渗透,有一张很大很厚的关系网。程思伟现在已是区政协委员,市人大代表,直接取得了一定的政治权力,各种合法的保护外衣越来越多。在没有掌握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如何面对这样的人物?如果仅从一两个孤立的案件入手,抓起几个人来,反而打草惊蛇……打黑不同于打击一般的刑事犯罪,没有上级指示的具体韬略和方法,要靠决策人凭借党性与责任感做出决断。那么,自己有没有这个决心?打黑,又存在着很大的风险,有来自多方面的压力,要舍得豁出一切。那么,自己有没有这个胆量?他在刑警支队从组织上和方法上开始落实打黑的具体措施,他要求刑警支队搞调查,并组建一支专业力量承担起打黑的任务,进而落实了以反暴大队为骨干的打黑的专业队伍。但案件的侦破进展缓慢,收效甚微。

    一年一度的人民代表大会在建阳宾馆隆重开幕。这一年是第十三届第四次会议,芦家林以列席代表的身份参加会议。全体会议上,会堂里实行信息屏蔽,要求一律关闭手机,芦家林就攒下一天的电话。从会场出来就一个接着一个,吃饭的时候也没得消停,消停的时候,他感到头有点晕。市文联主席,还有宣传部长都打电话过来,请他到二楼跳舞,他说喝醉了,跳不动了。部长说你不能一手硬一手软,光抓武不重文。他说等明天的,两手肯定都硬,大笑着把电话挂了,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到门把手上,便泡在澡盆里。他闭着眼睛想迷瞪一会儿,案子上的事又纷至沓来。恍恍惚惚,一个小伙子的形象从他的记忆中清晰起来。像是在一个很宽阔的湖面上。水雾升腾,阳光灿烂,他先是露出头来,随后是满身的雪白的腱子肉。他的一双眼睛机警而又明亮,这不是杜再军吗?这不是比武大会之后,在海滨游泳时的情景吗?

    芦家林从副局长到局长不过半年多一点的时间,但遗留的案件他知道。杜再军出事故的那年正是他任分管政治工作的副局长,这件事至今让他无法释怀。一个大学毕业一年多的小伙子,在学校入党。刚到刑警大队就在捉拿凶犯时立二等功,在全省大比武中获第一名。这在建阳市从来没有过,在全省也极为少见,但他的这个事故也闻所未闻。这样的一个人才,刚刚升起就陨落了,芦家林不仅是惋惜,他想到挽救。屈指算来,该是他出狱的时候了,他有什么变化,他还好吗?

    电话铃响,他以为又是约他跳舞的,懒得接。他以为过一会儿就会不响,但它一直响,誓不罢休地响,他终于投降,伸出湿漉漉的胳膊,摘下挂在马桶后面瓷壁上的话筒,懒洋洋地喂了一声。却是大会秘书处打来的,要他在明天分组讨论时接受代表的质询,关于社会治安问题,代表们的意见很大,要他做好思想准备。

    芦家林挂断电话,疲乏地躺在澡盆里,呆呆地望着袅袅上升的蒸汽。听到隔壁卫生间抽水马桶的哗哗声,脑子里仿佛出现一个旋涡。准备,准备什么呢?是想好那些官话套话时令话去辩解,还是实事求是、承认现实、寻求案情的突破?

    但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都是花言巧语。他一直躺到澡盆里蒸汽散尽,天花板上雾气凝成的水珠寂寞地滴下来。落在水里,其声清脆悦耳,如敲玻璃;落在头上,落在肩膀上,像用手指在弹击,“噗嗒噗嗒”地响。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或者说他早就思考过的问题在这时突然清晰起来,确定下来。他从澡盆里一跃而起,恢复了干练和麻利,三两把擦干身,手疾眼快穿好衣服。他给副局长邵云航打电话,问:“老邵你在哪儿?”邵云航说:“我在局里,马上就走。”芦家林说:“老邵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回去,有个事儿商量一下。”回到办公室,打开灯,灯光明亮刺眼。两盆君子兰叶片宽厚油亮,纹脉清晰,几十朵小花组成一朵大如人头的绣球,在灯光下亮眼生辉。

    灯光一亮,邵云航马上就过来了,说:“大会有规定不让离会,你怎么又逃回来了?”芦家林说:“不回来不行,我们必须得有一个新的思路,按常规打法,这个仗打不出头绪。”

    邵云航是主管刑警的副局长,和芦家林是老搭档。这一段时间,他始终在与程思伟周旋,对案子的艰难程度,体会得比芦家林还要深。上面有人给程思伟评功摆好,下面有人给他通风报信。当事人、被害人全都换了一种说法。在烟市被打伤的刘木林说是自己卖假烟被买烟人打伤,刘静、张敏说是卖烟时算错了账。

    外号叫老农的人根本就不承认他打了那个女人,毕亮说是他的狗咬了人。树林里留下打斗的痕迹,有铅弹,有血迹,这又是什么人的?为什么警车刚一出动,这些人就跑得无影无踪?……但事情是明摆着,杜再军父母死于开发动迁,开发商不是程思伟吗?老徐和他的女友因卖烟被打伤,程思伟不是经销香烟吗?不过,政法机关办案注重证据,如果对嫌疑人只是停留在逻辑推理阶段而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没办法采取行动。芦家林说:“越是这样越证明这个黑团伙已经形成,而且不是一个。按照常规的打法,很可能造成多数犯罪嫌疑人逃逸,给社会造成更大的危害。我的意思是,起用杜再军,利用他的特殊经历,打他一个黑虎掏心,获取必要的证据,然后同时采取行动……”

    邵云航由惊讶而惊喜,由惊喜而深沉,他的思维向另外的一个角度延伸。他觉得他作为他的助手,从反面提出问题可能更稳妥一些,他说:“芦局,这个办法对我们获取证据肯定是有利的,但风险更大。有一点疏漏,我们都可能十分被动;如果出现一点失误,失败的不是他们,而是你我。你想过没有,程思伟是人大代表、区政协委员,到时我们将出现在被告席上;另外,杜再军这几年是个什么样的状态?一个年轻人,遭遇这样挫折之后,是很容易发生变化的,他还适合承担这样的任务吗?”芦家林理解邵云航的顾虑,他说老邵,这个事我想过不止一次,既然我们看准这是两个黑社会团伙,我宁可在斗争中失败,也不愿做一个只会看家守摊的局长。正因为风险很大,所以更不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至于杜再军,我想,战士毕竟是战士,苍蝇永远都是苍蝇。他是出于一个人民警察的强烈责任感才能在服丧期间挺身而出,去制止可能发生的恶性事件,发生事故只是偶然。不用说他可能在打黑斗争中发挥特殊的作用,即使不能,我也不忍心看着这样一个优秀的战士就此沉沦。这个责任,我愿意承担。他现在的状态很好,前些天古贺去看过他,这一点,你放心。邵云航生满酒刺疙瘩的长脸各种表情荟萃,芦家林期待他的惊喜的表情,期待他对这个主意的拍案叫绝,想不到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嗨,芦局,你说,我也算个老战士、老党员,怎么有点信命了呢?”芦家林笑道:“你信什么命?”邵云航说:“杜再军是咱们的人,直到现在,我心里也没把他当成局外人,可他出的那个事故百万人里也出不了一个,他再来个百万分之一,咱们怎么办?芦家林说:但我更相信事在人”“一切皆有可能,为。”“那好,我和古贺去监狱,先找他谈谈。”

    邵云航说:明天你继续开你的会,两位局长一直谈到深夜,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这是一件必须严格保密的侦查工作,目前只限于两位局长和刑警大队长古贺知道,待时机成熟以后再向党组成员通报。他们相信大家会理解的。

    正常的侦查工作继续进行。

    芦家林继续参加人代会。大会进入分组讨论阶段,按照大会主席团和秘书处的安排,他来到西城区代表团接受代表质询。

    程思伟坐在代表中间,仪态安详。在这个椭圆形的会议桌前,他和所有的代表一样,有权力向芦家林局长质询。代表们的发言相当精彩,走的都是夸的路子,都知道夸人的话招人爱听。

    《政府工作报告》和两院报告都得到充分肯定。上一年的成就是如何辉煌,总结是如何实事求是,深刻到位,对代表们的鼓舞是如何巨大;对下一年的工作安排是如何具有前瞻性、挑战性、可操作性,通过努力是完全可以达到的,在建阳市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等等。但是之后,问题又接二连三。经济发展,社会事业,民生工程……都有很多话要说,最后矛头一转,直指社会治安。一位代表义愤填膺,以高度负责的态度指出:公安机关是人民民主专政的重要工具,打击犯罪,保护人民,维护社会治安,保证改革开放深入发展是最基本的职责。社会治安不仅是重大的社会问题,而且是重大的政治问题;不仅关系到人民群众的财产和生命安全,而且关系到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不仅关系到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能否长治久安,而且关系到我们党执政地位的巩固;社会治安状况不好,必将影响党在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形象,影响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局。他又夸了一阵,夸到芦家林都有点挺不住的时候,才开始请问芦局长同志,我们市发生的这些大案要案,为什么在过去一年多,有的已经几年,至今没有结案。具体的案件我不说,因为我多少知道一点常识,公安工作具有它的特殊性。所以我只想问芦局长同志,您能不能给代表们,也是给全市人民一个令人放心的回答,这些人命关天的大案,什么时候能够了结,凶手什么时候能够得到惩处。当然,具体时间很难确定,但总不能让犯罪分子无限期地逍遥法外吧?而近一段时间,打、砸、砍伤等事件不断发生,严重地影响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对此,您怎样解释?

    芦家林尽管有思想准备,但还是感觉到强烈的震撼,每一句话都像一只拳头擂击他的心脏。代表们义正词严,套话很多,但这时听起来却不是套话。有些话尖锐得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但他们说的不是事实吗?犯罪分子有什么样的保护伞,破案困难重重,自己上任时间短等等,是推诿的理由?他在自己责问自己的状态中站起来,向代表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说:“各位代表,我知道,你们提出的问题,不是你们一两个人的问题,你们代表的是全市人民的呼声,是全市人民情绪的反应。我知道我肩上承担的重量有多大。我的工作安排将向市委、市政府和人大常委会汇报,我想,当工作进展到一定程度时,常委会将会把情况通报给各位。在这里,我只能向各位承诺:如果在这一年之内,我依然不能解决这些遗留案件,我将引咎辞职!”一位代表立即接话:“芦局长,我们希望看到的不是您的辞职,而是您走上领奖台!”

    众人鼓掌,热烈鼓掌。

    芦家林发现程思伟的额头上浸出几颗亮晶晶的水珠。他没有发言,只是微笑,漠不关心地微笑着。

    从一名刑警到阶下囚,由一个被父母百般呵护百般牵挂的宝贝儿子,突然变成无父无母的单身汉,这个反差实在是太大。而且,这些灾难都是在很短的时间里,突然地意外地降临。他觉得自己完了,像突然掉进无底深渊,像一片树叶,旋转着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飘落,无所皈依。父母没了,女友分手了,自己的前途没了,还有什么?他的心仿佛碎成粉末,只剩下他的灵魂在愤怒,在呼喊,在咆哮,在*。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在这种绝望中挣扎。他用战友与亲属的安慰来缝合自己的伤口,利用自己的所学所知进行实际上的心理救赎,他让理智在绝望的休克中苏醒……

    在这些最初的痛苦过去之后,他有一种死而复生般的感觉,对生活也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人生就是一场修行,命运找你来,不信也不行。生活的路上,幸与不幸都有可能,关键问题是你能不能正确地面对,做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期待不要过高,理想不要奢侈,这种人其实就算一个强者。他觉得自己像一名偶然失足落水的行路人,已经挣扎着爬上岸来,正站在河岸的高处放眼眺望。天地依然广阔,阳光依然明媚。

    他距离出狱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杜再军念念不忘的就是乾元公司。显而易见,乾元公司是整个案件的始作俑者,但问题是没有证据。他想到那个彪子,与白元一起作案的彪子。在监狱的这几年里,乾元公司、彪子,成为他生活中的另一种动力。在他的想象中,出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彪子,在他身上寻求突破,那个指使他们的幕后黑手一定会水落石出。

    这是一个傍晚,在监狱负责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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