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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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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1) (第2/3页)

小眼睛总是笑眯眯的,笑的时候两个嘴角往下用劲儿,把鼻翼和嘴角两侧抻出两道很深的沟纹。他原来在铸造厂当工人,住在棚户区。下岗以后,无事可做,只好出去打零工。通下水道、装车、卸车、卖冰果,什么活都干。赶上活多,每天也能混个三十二十元的,日子勉强能够维持。但他媳妇不干,她说我那时候看你是国营厂的工人才跟你结婚,现在这是啥?这辈子我就跟你这么窝囊一辈子?媳妇和他离婚,把家里值点钱的东西全都带走,孩子也带走了。舍不得也不行,他没有那个抚养能力。他只留下两间小平房。他看着空空荡荡破烂不堪的小屋,坐在炕沿边上掉了一会儿眼泪,起身上街。日子还得过,他要去买一块地板革把炕铺上。睡觉总得有个地方,炕上床单都被媳妇带走了。

    日杂商店离他家不算远,他晃晃悠悠地买了一块地板革回来铺炕。少了一块儿,这个小炕他心中有数,两平方米多一点,一米八正好。他买的就是一米八,怎么还少了一块呢?他蹲在炕上运气。我都穷成这样了,买块这个破玩意儿还少给尺寸,这不是看我这个人不够尺寸吗?媳妇看我不够尺寸,你们也敢?他把地板革卷成一卷,夹在胳肢窝里,一路疾走,回到商店,压着火气说:“老板,我买的是一米八,你给我这是多少?”老板待理不理地说:“你买多少就是多少!”蔡宝金说:“我买的是一米八,你给得不够!”老板说:“我这里人来人走,一天成千上万,我哪能记得你买多少?我怎么知道你够不够?当时你干啥来的?”蔡宝金说:“我买块地板革还带个皮尺来咋的?你赶紧给我补上,要么给我换一块,不然这事没完!”老板上下打量,鼻孔里喷出一声哼,嘴巴里挤出一点笑,说:“没完你还能咋的?吃人哪?”柜台后面转出老板娘来,光鲜肥胖,脸上油彩明媚生辉,张开血盆大口,厉声叫道:“我家的钱都能买你的命,还差你那块地板革吗?你少在这儿胡搅蛮缠,赶紧给我滚!”

    这几句话像刀子捅在蔡宝金的心上,用什么怒气冲天火冒三丈一类形容词根本都不贴边儿。他的脸色渐渐变白,嘴角微微上翘。他和别人是相反,笑的时候嘴角向下,怒到极点嘴角是上翘。这个商店的柜台外边堆放着笤帚、镐把、塑料捆、地板革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眼睛一扫,像被安装了弹簧,噌的一个箭步蹿过去,抓起一根镐把,骂道:“你有钱,老子有的是力气;你能买老子的命,老子先要了你的命!”老板见势头不好,转身跑进柜台里边,蔡宝金冲过去当头一棒。老板像跟人耍怪态,双手拄着柜台,眼睛一翻,黑眼球翻到上边藏起来,眼皮里包含的是一个完整的白球儿。他慢慢地撒开手,瘫倒在柜台里。老板娘吓得屁滚尿流,拔腿想跑,但身躯过于肥胖,脚一滑,跌倒在地,扯着嗓子大喊:“救命!”蔡宝金说:“你不是要买老子的命吗?你买去呀!”他先是照着那只举起的胳膊横扫了一镐把,那只胳膊就当啷下来。再一镐把,拄在地上的手臂像多生出一个关节,直接崴回一个反向的弯,整个人就踏踏实实躺在地上。还有两条粗腿表现得比较活跃,乱蹬乱踢。蔡宝金一不做二不休,抡起镐把,在那两条肥腿上轮番击打。眼看那两条小腿中间都出现了新关节,只剩下皮肉相连,她大腿一抬,小腿就歪到一边。蔡宝金心里的怒气稍稍缓解,扔下镐把,乞求兑换的地板革也不要了,拔腿就走。

    后来听说那个老板被打成偏瘫,走路像赵本山表演的那个吴老二;老板娘走路像个不倒翁,看着要倒,就是不倒,嘴老实多了。当时,蔡宝金杀气腾腾,围观的人哪个敢拦?眼见蔡宝金走远,才敢上前救人。蔡宝金回家,在屋里院里看了一圈,除了那辆破自行车,别无长物,也就放弃了。他知道自己惹下大祸,匆匆走出家门,从此开始了胜利大逃亡。喝酒的那天,左云飞知道了蔡宝金的经历,甚为嘉许:“蔡老弟,是个爷儿们,从今后,我吃肉绝不让你喝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谢大哥!”蔡宝金受宠若惊。左云飞说:“那个娘儿们,听你说好像不咋地,要不然,我就让你娶她,玩她一辈子!”蔡宝金说:“大哥,你让我娶个老母猪都行,你可别让我娶她。”众人大笑。左云飞说:“当然不能娶她,我就是想解解恨。”从此,蔡宝金成了左云飞手下的得力干将,深得左云飞的赏识。从那天开始就主管货站的经营,后来当上了万发物流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是左云飞黑社会团伙里地位仅次于左云飞、赵志刚、肖大兵的第四号人物,人称四哥。

    这天,蔡宝金不知道左云飞找他有什么事,喊了一声大哥,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左云飞问:“最近咱们货站的生意怎么样?”蔡宝金小心翼翼地答:“有时候好,有时候坏,总的来看还可以。”

    左云飞一听这话,突然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说:“可以个屁!你跟我过来看看。”说着左云飞站起身走到窗口,用手指向外一指。蔡宝金也赶忙心惊胆战地跟过来,顺着左云飞的手看过去。左云飞指的正是不远处的王具货站。左云飞咬牙切齿地说:“有王具在这儿,就不会有咱们的好日子过,咱得想点办法。”蔡宝金看上去憨直,其实心眼不笨,他立刻心领神会,一拍胸脯说:“大哥,你说咱咋收拾他?”左云飞脸上的肌肉快速地抽动几下,说:“先抓他的车,他要是不服,就正好借机挤走他!”

    蔡宝金得到命令,立刻开始行动。

    所谓“抓车”就是把跑长途运输的车强行抓到自己的货站里来装货,而运费往往要比正常的少给五百到一千元。如果司机不服气,就摘车牌子扣执照,甚至是拳脚相加大打出手。

    王具货站有一批货物急着要发走,王具的弟弟王刚跑出去雇回了一辆车。

    蔡宝金用眼睛瞄着,他见车开进货站里,就拎着棒子走过来,后面跟着一群做愤怒状的青年人,让人想起祖先们在学会直立行走时猎取动物时的情景。王刚指手画脚,指挥着把车停好,准备装货。就在这时,蔡宝金率领的一群人闯进院子,一下围住了那辆汽车。

    蔡宝金手里拎着的那根棒子就横过来,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掌心,敲得漫不经心,敲得杀气腾腾。他站在车头前,手指着司机说:“干啥?不许装货!”司机扭头看着王具货站的人,眼神慌张却不失聪明。他知道遇见这种事很麻烦,他只能选择实力最强的一方,听他们的话,跟他们走才安全,才有保障。王具的弟弟王刚走过来,说:“你们干啥?这是我刚找来的车,怎么成了你们的?装车!”蔡宝金说:“我说是我的车,就是我的车,我看你们谁敢动?”他用棒子指着司机喊道:“你他妈还看啥?给我开走!”

    坐在驾驶室里的司机一见这场面,眼睛像被线牵着,左右转动,腿肚子在抽筋儿。他看出强大的一方是蔡宝金,立即做出了选择,赶忙发动汽车:“大哥,去哪儿啊?”

    王刚的大脑被气短路了。电脑短路的时候屏幕一片漆黑;他的大脑短路,脑里一片空白,唯一的选择就是以理服人。反应了一会儿,他赶上前对蔡宝金说:“不行!这车我刚喊回来,凭什么说是你的,你还讲不讲道理?”蔡宝金嘿嘿冷笑。今天的蔡宝金已非几年前的蔡宝金,两个嘴角往上一翘,说:“道理?道理多少钱一斤?我他妈告诉你什么叫道理!”话出口,拳头到,一拳直捅到王刚白皙的刚擦过爱茉莉的脸上。王刚上身摇了几摇,脚下闪了几闪,几乎跌倒,捂着脸叫道:“你,你敢打人!”蔡宝金若无其事地说:“谁说的?我打你了吗?你看,我这棒子还没沾血呢!”他拎着棒子比比画画,看他的样子随时都会利用他手里棒子说话,王刚吓得连退数步,回头看看自己的人,个个眼睛里跳跃着惊恐,他懊恼地大喊:“看,看什么看,都他妈回去!”

    王刚息事宁人,把一肚子愤怒当做窝头咽下去。以为从此可以相安无事,哪想到这才刚刚开始。像人下水前,先用脚丫子试试水的温度,真出响动是“打狗刨”的时候。

    第二天,王具领着王刚等几个人去二招院内的货点办事,左云飞的货站也开在这个院子里。王具他们刚一进院子,从左云飞的货点就冲出来二十多人一窝蜂似的扑过来,手里都拿着木棒和砍刀,有人喊着:“就是他们!”

    王刚和他的伙计们一看不好,拔腿往院外逃。王具还没反应过来,他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自己的仓皇逃窜的部下,心说这是干啥?他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阳光下的白日梦。又回到当年“*”武斗的时候了?这不是“文攻武卫”战斗队吗?正在懵懂,脑袋“咣当”一声。他没感觉到疼,身子却飘然倒下。他睁眼看看,天还是晴朗的天,地还是热烘烘的地,根本不是梦,怎么突然冒出这些棒子手来?没得罪谁呀?王具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挣扎着爬起来。摸摸脑袋,手上沾满自己的鲜血。他心里懵懵懂懂,身体摇摇晃晃地往院外走。蔡宝金用手里的木棒指着王具,威严地喝道:“王具,这事儿咱不算完,你给我听好喽,只要你敢在海州办建阳货,就别想过消停日子!”

    王具恍然大悟。

    对于王具来说,一场噩梦般的日子从此就开始了。没过几天,他正在货站里忙着,左云飞手下的一伙人拿着木棒和刀子突然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打,见货就砸。有人嘴里喊着:“谁是王具?”王具刚应了一声,“我是王具!”一把三角刮刀就扎过来,幸亏王具一闪身躲了过去。那伙人打砸了一气后,骂骂咧咧,临走还扔下一句话:“小子,过几天我们还来!”没过四五天,左云飞手下的人果然又来了。像上次一样,进货站二话不说,打人砸货。王具货站的一个伙计试图反抗,还没等动手,就被人一刀砍在后背上……

    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蔡宝金指挥手下人打砸了王具货站五次。王具每天都提心吊胆,手下的伙计也因为害怕,纷纷辞职离开。眼见得那些熟悉的货主都不敢再上门了,生意被打砸得一落千丈。

    为了躲开左云飞一伙人的纠缠,王具只好咬牙忍痛扔下经营了多年的货站,搬到了海州郊区的罗中围货场。像一只被狼追赶的兔子,刚躲进洞里,喘息未定,北方的狼——左云飞的人马又追到罗中围货场。蔡宝金用棒子顶住王具的脑门儿,有板有眼地说:“你记住,你再敢经营建阳货,我就废了你;你敢报案,我就做了你,让你彻底蒸发,你听明白没有?”王具说:“我听明白了,我一听就明白了。”他心里真明白了,如果坚持不走,说不定哪天,真就让人家给做了。他终于挺不住,彻底放弃了海州的货运生意,吓得跑回了海城老家。

    听到王具跑回老家的消息,左云飞非常得意。事情和他想的一样,这一次不仅打垮了王具货站,而且还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原来一些做建阳货生意的人看到王具被赶回老家,个个胆战心惊,想接办建阳货得首先考虑考虑自己的抗击打能力。这之后,海州到建阳公路货运这条线路,基本上被左云飞垄断。

    左云飞的野心也由此越来越大,这年的年底他又把手伸向了利润可观的航空货运,这预示着又有人要遭殃了。

    黄昏时分,庆功酒宴在一间装饰豪华的包房里举行。顶棚上是一只由数十个发光体组成的吊灯,光线充足却温柔恬静。一面墙壁上有蒙娜丽莎的微笑,但左云飞的弟兄们认为这画不太好,这娘儿们笑得不开心。其他方面都不错,壁灯、沙发、茶几、桌、椅一律都是模仿欧洲古典。三张大桌子一字排开,三十多人桌前端坐,腰板挺直,目不斜视,多半都是盯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左云飞白西服,红领带,脸上洋溢着微笑,头发上闪动着油光。他咳嗽一声,众人肃静。他端起高脚酒杯,高声说道:“弟兄们,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摆这酒宴吗?”众人有人说知道,有人说不知道,左云飞说:“说不知道也对,咋说呢?这是第一次,赶跑了王具,是我们的第一个胜利,但这仅仅是个开始。以后的路程更长,工作更艰苦,事业更辉煌。更辉煌的事业等待着我们去打拼!什么叫打拼?知道了吧?就这么打拼。以后,每一次胜利,咱们都庆祝一回,并且,论功行赏。志刚啊,一会儿喝完酒,把红包发给大家!”赵志刚站起来,向众人点头示意,众人鼓掌。左云飞一摆手,众人正准备继续拍下去的手,都中途停止,有的把两只手拍在一起,有的拍在一起刚分开,只听他说:像一个定格的画面,“为了今天的胜利和明天的更大的胜利,干了这杯!”左云飞摆出官员的架势,居然也像那么回事儿。众人都站起来,端起酒杯,异口同声:“谢大哥!”酒杯碰得叮当响,干!一仰脖儿,都干了。

    左云飞说:“现在大家尽情地吃,尽情地喝。咱们是爷儿们,吃,要像个吃的;喝,要像个喝的,别扭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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