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第3/3页)
打,他欺负别人也打,路见不平打得更是理直气壮,很快在混乱的青年点中成长为一名“点霸”。身为“点霸”不光是能打,为人仗义,更主要的是要有“大哥大”的风范,勇于担当,有一种自我牺牲精神,他基本上具备这些。但对女人他另有一番理论:兄弟是手足,女人如衣服,他对传统文化中的这个理论表示十分赞同,并且,至今身体力行。那时,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辫子粗又长。是不是叫小芳,他已经记不清楚,但他确实让一个村里的姑娘怀孕。在回城的时候又抛弃她,与同在一个青年点的女同学结婚。婚后一年多没有孩子,他又去采一朵路边的“野花”。媳妇警告他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他也说不采,但忍不住,还是采了。正采的时候,始终保持高度警惕的妻子,跟踪而来。敲门、踹门,最后是砸门。唯一的逃路被妻子堵住,惶急之中,他和“野花”共同动手,密切配合,把床单撕成条状,连接在一起,一头拴住“野花”腰,他拽住另一头,企图把“野花”从窗口缒下楼去。办法想得是不错,没想到布条半路被拉断,“野花”被摔成脾破裂,带着幸福的微笑闭上了眼睛。为此,妻子和他离婚,左云飞也在监狱里度过两年时光。
他和程思伟在性格方面可以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程思伟打人、动手能力不强,但做事他能忍耐,会算计,出手阴损,常常是见血封喉,一招致命。左云飞属于全才,通吃的那种。跟高层次的人物在一起,说官话,转文词儿,论派头论长相,他在高层次的人物中也够份儿;和流氓在一起,他就是流氓,而且,比一般的流氓更流氓,流氓也被他涮个一溜胡同儿。
这两个人在一起惺惺相惜,一致崇尚暴力,崇拜强者,居然有一点相见恨晚的意思。他们互相吹捧,直吹得热血沸腾,野心勃勃,说是出去之后,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活出个人样来。
从监狱出来,左云飞和程思伟的第一次合作是搞长途贩运。几年下来,他们成为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在许多人还在为当“万元户”奋斗的时候,他们已经可以每人拿出五百万元,作为成立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注册资金。一开始他们就做了明确分工,程思伟是经理,法人代表,主要负责银行、国土局、税务局、市委、市政府等上上下下的沟通协调,左云飞全面负责公司的经营管理。那时,他觉得自己握有实权,现在觉得不是那么回事。程思伟已经为自己织就一张庞大的关系网,他不过是这网中的一条鱼,无论怎么摇头摆尾,都逃不出这张网去。
如今,火暴的房地产市场,把乾元公司烧烤得迅速膨胀。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左云飞怎舍得离开自己亲手打造、熬干心血、绞尽脑汁,使出千条诡计、万般手段的公司呢?他心里先是骂老妖程思伟,他娘的!他姥姥的!他大爷!这他妈的不是打劫吗?而且,这不是利用我左云飞对公司的突出贡献打劫吗?这比劫匪还霸道阴损,比蝎子、眼镜蛇还狠毒,孙子,你以为我左云飞会放过你吗?随后他开始骂自己,自作聪明,自作自受,打一辈子雁被雁啄了眼睛,纯粹是他妈的傻狍子、傻帽儿,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左云飞心里叫骂连天,烈火熊熊,脸色一会儿红涨一会儿青紫。但他毕竟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知道如何把握火候,掌握时机。回到他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风平浪静。财会室的、工程队的、动迁办的,三三两两过来找他,他说:“今天程总在家,找他去,我还有事,马上得走。”说完,左云飞头也不回地走了。
彪子知道程思伟和左云飞闹翻的消息是在此事发生的一周之后。左云飞经过再三考虑,与程老妖彻底决裂。他已经预订好飞往海州的机票,带领他的助手肖大兵去那里发展,拓展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临走,他要给程老妖留个“纪念”,让肖大兵去找彪子。
彪子又回到西城废品收购站。他家在郊区,家里的承包地由他父亲和哥哥管理,人手足够,他只好出来打工。乾元公司他不能去,抡菜刀砍他的人居然是程思伟程老妖的儿子,没有那个程惠良仗势欺人、专横跋扈,白元也不会被杜再军打死,也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乱糟糟的事情。这个仇不能不报。他的刀伤时常隐隐作痛,白元的死和被追杀的场景时隐时现,他时刻准备着。
肖大兵来找彪子,说有一项重要任务。彪子一听说重要任务,心像被人抓了几下子。刚刚稳定下来,怎么又有任务?他小心地问:“什么任务啊?”肖大兵说:“老板说教训一下老妖,这老家伙太不地道。”
这是真的吗?彪子心头一震,装傻说:“我不去行不?”跟这些人混,他不能不留个心眼儿,每次装糊涂都不吃亏,每次装聪明强出头多多少少都吃亏,这是不是个窟窿桥呢?
肖大兵知道是他打死了杜百山,就说:“行啊,你要是不想活,什么都行。
要么你去自首,要么我替你给公安局打个电话。都行。”彪子最怕的就是这个事,忙说:“他们不是好朋友吗?”肖大兵说:“闹翻了,彻底决裂。你听信,到时我通知你。”
终于等到机会了,能给白元报仇,给自己报仇,彪子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欢快地抽动,他说:“我听大哥的,随时!”
肖大兵跨上摩托车,一溜烟走了。
天擦黑的时候,彪子端着一大碗炸酱面,走到大门口,边吃边盯着公路上往来车辆。他愿让肖大兵早点到来。这时,身后有人轻轻地拍了他一下,他一回头,见是他的老板,就傻笑一下,问:“有事呀老板?”整天手里拿着手机的老板说:“彪子,我看你像有事呢?”彪子说:“我没事,老板,在屋里吃饭,太他妈的热!”老板说:“你没事啊,那好,你跟我走。”彪子担心肖大兵来找他,忙说:“哈,我还真有点事,老板,你让别人跟你去吧,行不?”老板回到院子里,发动了早已准备好的面包车,说:“还啰唆啥,上来,把碗扔一边去。”彪子不好再推辞,跑回去把碗筷放到窗台上,准备坐到车里,老板又探出头来说,“坐那干啥?前边来!”彪子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待遇,往副驾驶的位子上一坐,车明显地忽悠一下。老板说:“这大堆儿。”彪子说,“瘦不少了,才二百斤多一点儿。”说着话,回头看了一眼,见一个头发像堆乱草似的人,闭目合眼,似睡非睡。彪子问:“谁呀?”老板说:“发子。”
车启动,发子还是一动不动。
面包车驶上公路,向右转,在一个岔路口奔向一条伸向林子的小路。
小路也是柏油路,很窄,路两旁的蒿草高过车顶,升腾着黏稠的艾蒿的香气。林子也保护得很好,树高林密,太阳刚落,树林里已一片朦胧。
树林深处停着一辆“奥迪”,面包车叫了一声,“奥迪”也叫了一声,面包车驶到近前,老板停下车说:“下车。”彪子和老板下车,发子仍坐在车里没动。彪子看见左云飞和肖大兵从“奥迪”上下来,心里明白了大半。他环顾左右,路上,林子里静静悄悄,只有树梢上偶尔发出一点沙沙的声响。
左云飞问:“亮子,准备好没?”亮子说:“好了,一共三把,我们三人一人一把,你们俩没有。”彪子的老板叫毕亮。
“那好,跟我走。”
两辆车一前一后,在林中小路上一阵疾驶。
前面不远处一片灯火辉煌,灯光中的高楼大厦,五光十色,朦朦胧胧,像一片缥缈的海市蜃楼在光影中浮动。这时彪子才转过向来,原来这里是全市最大的开发区,老百姓都叫这里五里城。在这里经商的人全国各地都有,在商贸区的一侧,靠近小山树林那一带是专门为商贸大佬们准备的别墅区,他们是转到开发区的外围来了。
车停下来,众人下车。左云飞说:“亮子,你和彪子在树林里等着,发子开车拦截,等程老妖从车里一出来,你们就——明白不?”毕亮说:“明白。”彪子说:“左哥,老妖不从这里走咋办?”
“这个你们不知道,从城里直接去开发区经常堵车,老妖一般情况下都走这条路。万一他今天不走,算他走运。”左云飞说着,用手一指,“我和大兵在那边等你们,事后,原路返回。”说完,他径自上车去了。
“彪子,啰唆啥!”毕亮已经拿出用布包着的砍刀,说,“大哥都有安排,过来吧你。”彪子也去车上拿起一把用布包裹着的砍刀和用做蒙脸的黑布,跟毕亮藏进林中。
前面是一片仙境般的城市,身后是一片带有原始意蕴的森林,城市的喧嚣和脚下的虫鸣和谐共振。彪子说:“老板,原来你是杨哥的人。”毕亮说:“没想到,你也是。”彪子说:“我不想有什么别墅,能在城里有一套住房就好。”毕亮说:“跟着左哥,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住房也会有的,左哥义气。”彪子说:“他的人也太多,你看那个发子,戗毛戗刺,闭目合眼,像个哑巴,连个憋屁都没有。”毕亮说:“他是左哥从省城叫过来的,车也是他的。”彪子说:“吃饭前这车就进来了,原来是他,就他那样儿,能行?”他们说着悄悄话的时候,程思伟的“奔驰”已经奔驰而来。
发子的车滞滞扭扭地斜横在路中间,似要掉头却掉不过去。“你会不会开车呀?”随着喊声下来的是一个小伙子,“往后倒,你倒一点我就过去了!”
彪子藏在树后说:“坏了,老妖不在车上。”毕亮说:“不能。”彪子说:“他不下来咋整?”他眼看发子的车往后倒,又突然往前冲去,差一点撞在奔驰车上。那个小伙子走近发子大声叫骂:“你他妈瞎呀,往哪儿开!”
发子推开车门跳下来:“我操你妈,你骂谁呢?”
“我骂你呢!你看看,差点就撞上了,你赔得起吗?往后倒!”
“我他妈不倒,你咋的?”
“你他妈讲理不?”小伙子冲过来,一把抓住发子,“给脸不要脸呢!”
发子顺势抓住他的胳膊,一扭身把他背起摔在地上,骂道:“小样儿,跟我来这套!”摔倒在地上的小伙子还没起来,车上又下来一个小伙子,直奔发子扑来,发子飞起一脚,小伙子后退几步,坐在地上。“干啥干啥?劫道咋的?”程思伟终于从车里钻出来,“完蛋操的玩意儿,谁保谁的镖啊?”
两个小伙子被骂得心浮气躁,同时出拳来打发子,发子腾跃后撤,喊着:“程总,是您啊,程经理,我哪知道是您的车呀?对不起!我倒车!”发子像在道歉,其实是报信,反身钻进车里。面包车迅速后撤,又往前一冲,贴着“奥迪”身边开过去。
程思伟似挽回一点面子,双手拤腰,嚷着:“我还以为你俩是高手呢,让一个戗毛的小崽子打成这个熊样儿!这小子他谁呢?还认识我……”他扭头去看面包车,发子已开车疾驰远去。程思伟似乎有一点遗憾,说:“谁呢?嗨,一半会儿想不起来了,走吧!”
“程总,我俩是没有防备,主要是没想到他这一手。”两个小伙子心有不甘,也想挽回一点面子。程思伟说:“我看出来啦,有防备你俩也不是他的对手,要不是他认识我,今儿,你俩吃大亏了!走吧!”
他的话音未落,两个蒙面人冲到近前,举刀就砍。
毕亮和彪子藏在树后,看不清程思伟出没出来,听见发子喊“程总”才发现老妖从车里钻出来。两个人举刀冲到近前,毕亮的刀去砍他的肩膀,程思伟身子一偏,刀砍在车上,一声响亮,几点火星。彪子又奔他的脊背砍来,他知道不好,往前一扑,彪子的刀尖从他的肩膀斜划到下身。这时程思伟才喊出声来:“枪,枪,后备箱!”两名保镖,一个和毕亮对峙,毕亮不想伤他,他也不敢过于近前;另一个保镖慌忙去开后备箱,彪子还想给老妖做个记号,毕亮喊:“行啦,走!”两个人跑进树林很远的时候,果然听见两声嘹亮的枪响。
这是左云飞和程思伟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左云飞去海州后,双方的势力像吹气球一般迅速膨胀,矛盾逐步升级。彪子小鱼穿在大串上。后来,左云飞让毕亮当上万发物流公司建阳分公司的经理,给了彪子一个废品收购站的经理干。地位提高了,钱包鼓起了,但危险越来越近。这个杜再军是怎么跑到他那儿去的?这个仇他能不报?彪子站在河堤上,渴望树林里传来枪声,渴望警车呼啸而来,但他失望了,四周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