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第2/3页)
伟,这是程思伟的儿子,捧场的有的是。”
职业的敏感和责任心让杜再军迅速结账买单,随后紧跟。他一方面担心发生恶性事件,另一方面,他又想到打更老头儿说过的一高一矮,一黑一白的那两个人。似有一种感应,一种直觉,他们很可能就是。
马路对面是一座十几层高的还没有完成的建筑,马路上的灯光被外面的防护帘子挡住,里面一片漆黑。杜再军追赶过去,不见人影,打斗声叫骂声在楼道里齐鸣共振。
这是发生在一个法治社会法治城市里的故事吗?法制、正义、和谐……这些在日常生活中常常被认为冠冕堂皇打官腔的词汇,这时,在杜再军的大脑里像一个个纯金的大字赫然闪现。他的心脏似擂鼓,身上的肌肉绷紧,骨节嘎嘎响。这些法盲、流氓居然如此嚣张,法律何在?公平与正义何在?一名警察的责任与使命何在?杜再军心中的愤怒烈焰腾空,只几步,赶到打斗现场。或者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仅仅是一名警察的自觉的行动。
这是一个大厅,还没有安装门窗。黑暗中,彪子已被砍中几刀,他挥动胳膊反击时,黑血飞溅,直飞到周围人的脸上,微热的血腥气直扑鼻孔。他已经失血过多,或是筋疲力尽,再一次被逼到墙角。光头小伙举刀叫骂:“操你个妈的,跪下!”彪子气喘如牛,声音却异样的扭捏温柔,断断续续:“我,我又没吃苹果,我不跪。”话音未落,周围几个人的拳脚齐出,彪子像被拳击手击打的沙袋,上身悠来荡去。光头小伙把刀按在彪子肩膀上说:“小子,老子要你一条胳膊,你信不信?”
“住手!”杜再军冲进大厅,大喊,“都住手,我是警察!”
果然都静下来。
光头小伙拎着菜刀,转过身来,上下打量杜再军,说:“西山派出所都是我的哥儿们,你是哪儿来的?铁路警察,你管不着这一段吧?这里没你的事,别找麻烦,走吧!”杜再军说:“这事我管定了,全体都有,跟我走!”光头小伙后退一步,再一次打量杜再军,冷笑说:“跟你走?你以为你是谁呀?弟兄们,给我打,继续,他不跪就打!”
新一轮散打开始。其实,已经是一边倒的施暴。光头小伙迎住杜再军,一味地冷笑。
“你这是挑战吗?”杜再军怒不可遏,说,“你这是对警察对法律的挑战!”他喊着,掏出手枪,抬手开了一枪。一声响亮,众人皆惊、皆傻,傻得如木雕泥塑。枪声响时,大厅一角的上方一声闷哼,随后掉下一个人来。扑通一声,像凭空摔下的装满稻糠的麻袋,落地之后,一动未动。这个人就是白元。
彪子和白元逃进大厅,彪子藏在墙角,白元则像白猿一样,迅速地爬上一架电工“埋线”用的四脚架梯,蹲伏在梯顶上。梯子很高,白元蹲着还得弯着腰,不然头撞棚顶。白元确实比彪子更聪明一点,藏在大厅里很容易被人找到,他藏在架梯上,又有彪子和那些人拼打,混乱中发现他就很不容易。
杜再军也傻了。直到白元从架梯上摔下来,他也没有想到是他的子弹击中白元。
那些追打白元和彪子的人一哄而散。
彪子抱住白元哭喊:“元子,我没保护好你,我对不起你呀……”杜再军摸摸白元的脉搏,心脏依然跳动。他让彪子看护好白元,自己跑到街上找电话。他刚走,白元突然醒过来,说:“彪子,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敢下去和他们拼……打人也是个力气活儿,我实在是没劲了……你听着,我肯定是不行了,所有的事情,我一个人担着。到时,你就说,你是跑去,劝我,拉我回家的……”
彪子说:“元子,咱哥儿们,死活在一块儿,好汉做事好汉当……”
白元说:“你傻,彪子,卖一个还搭一个?你看,你的血,都淌到我身上了,咱俩的血都流到一起,就当是,死在一块儿了……”
之后的结果是:白元被送到医院,因伤势过重而死。令彪子终生难忘的是,白元在死前对询问他的公安人员说,打死杜百山、砸窗、顶门都是他一人所为。彪子是他的朋友,他是劝他,拉他回家的。彪子到场的时候,杜百山已死,这一切与彪子没有任何关系。当警察问他为什么打死杜百山时,白元说,他想砸开窗户进屋抢钱,是杜百山从身后抱住他,他在搏斗中打死杜百山。
在抢救白元时,彪子也进了抢救室。他身中数刀,失血过多,但很快康复。在回答公安人员的询问时,他的回答与白元的回答基本一致。他的罪名仅仅是知情不举。
最痛苦的是杜再军。白元的律师曾与公安局为他聘请的辩护律师在法庭上激烈辩论。白元的律师认为,杜再军打死白元有为父母报仇的主观故意,而事实也完全可以证明。听到这话,杜再军的支队长古贺都吓白了脸,心说再军完了。经过尸检、现场勘察和模拟试验,他被判刑五年。
模拟实验的时候,法院、律师和各方有关人员一律到场,模拟杜再军和白元所处的位置,杜再军向空中开枪时的角度,证明杜再军并非故意。
乾元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如愿以偿,早已等不及的铲车张着妖怪般的大嘴隆隆开进。
光头小老板程惠良在拘留所出来,生意更加红火。不久之后,小饭店变成大酒店,集餐饮娱乐为一体,成为建阳市的一个亮点,名传遐迩。
彪子心知肚明,杜再军虽然被判刑,但和程思伟、左云飞绝不是一路人。杜再军是个聪明人,这一点彪子一眼就能看出来。左云飞和程思伟是白元的幕后指使者,是真正害死他父母的人,杜再军怎会想不到?是他在监狱里发生变化,宁可认贼作父?关于聪明还是不聪明,彪子有彪子的看法。有的人聪明装糊涂,有的糊涂人装聪明,究竟谁聪明?彪子认为,他自己是聪明装糊涂,杜再军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当天黑下来的时候,辽河套里是一片无边的黑暗,是足以让人失重、眩晕的黑暗。河水却是亮的,截取天空的一部分在怀里,随着慢慢流淌的河水浮动。但彪子觉得这些已不属于他。他穿上无论怎么抡、拧、甩都不干的裤子,爬上河堤,那种让自己美好让别人倒霉的念头萦绕不去。他的意识从过去到现实,又进入幻想:成千上万的警车,警笛啸叫,警灯闪烁,四面包抄,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将火拼的歹徒们一网打尽。那样的话,他就安全了,他就可以继续装他的糊涂,过好人一样的日子。
杜再军被关进监狱的那一天,左云飞心花怒放,心潮澎湃,浮想联翩。他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不问手段,他只要赢。这是一个强者的社会,弱者只能是塞伦盖蒂或者是乞力马扎罗山下的角马、羚羊,只有被狮子、猎豹追杀的份儿。杜百山这头角马也曾反抗,但在狮子面前他只有死路一条,那些形同羚羊的钉子户见状四散奔逃。他略施小计,一举成功,站上了新的制高点。他不能不得意,幸福感油然而生。在东方的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他踌躇满志,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总经理程思伟的办公室。“大哥,我早就说这招好使,都他妈屁滚尿流,说搬家都搬。我刚从工地过来。跟这帮人你就得来硬的,做什么思想工作?”
每天早晨,程思伟总是以比别人更加勤勉的工作态度第一个走上自己的岗位。他放下电话,说:“我正想找你。”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出现应有的笑容,肌肉僵硬,似有所思。
左云飞身材笔挺,眼珠子灵活,略微一瞥,忙问:“有事儿?”
程思伟比左云飞大五岁,但看上去至少要大十岁。他身材矮胖,三十岁的时候就开始脱发,如今留守岗位的几绺白发像柔软透明的玻璃丝被他精心地呵护着。头顶明亮,脸色却不够红润,给人一种憔悴沧桑的感觉,比黄世仁他妈年轻一点有限。背后人们都叫他“老妖”,这个称呼有老大,也有老妖怪的意思。他站起身,开门向走廊里看了看,又重新关好,悄悄地以推心置腹的亲切,严肃地说:“云飞呀,杜再军这件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刚得到信儿,省公安厅都插手了。”
左云飞先是一愣,随即镇定,说:“白元进了骨灰盒,谁查能咋的?”
“还有个彪子啊,还有社会舆论啊,只要有一个举报电话,你、我、公司,谁都抖落不清。我还好说,那些天正好去南方,可你就不同,说你是雇凶杀人你咋解释。人命关天,那可是两条人命啊!”
左云飞的胆子晒干都有倭瓜大,但这时心里还是打了个寒战。他说:“大哥,那你说怎么办?”他眼睛盯看着程思伟,感觉他的话里话外含有别的意思,就有意做出无奈无助的神情,让他说下去。
程思伟沉默一会儿,更加亲切地说:“咱哥儿俩合作这么多年,我知道你胆子大,有魄力,有能力,你要是自己干,我敢肯定,你一定能超过现在。苦就苦了我,没有你,这一大摊子我还真支乎不开,可有啥办法?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是求安吧!”
“大哥的意思是让我出去?”左云飞心头一紧,像坐飞机时遭遇紧急降落那样,周身的血猛然上涌,耳膜鼓胀;似有无数虫鸣,又似金属划过金属的尖哨声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程思伟倒背手在左云飞身边转磨磨走着,说,“我反复想过,这是双赢甚至是多赢的选择。你想想看,社会舆论和杜再军盯住的是乾元公司,他咬住乾元公司是咬谁,是你。你离开公司,我就不怕他们咬,你走,你安全了,可以放心大胆地干,公司也避免许多麻烦,趋利避害,一石三鸟,你说是不是?”
左云飞没法说不是,问题很可能向这个方向发展。但事情是明摆着的,老妖程思伟是借题发挥,趁机赶他走,独吞胜利果实。他费尽心机,甘冒风险,是搬起一块砸向自己的石头,是自掘坟墓。“老妖”果然是个老妖怪,吃人不吐骨头!左云飞思虑再三,说:“我走可以,怎么走呢?”
“这个嘛,我也替你想过。当初,咱俩各出五百万注册资金成立的公司,这五百万我给你,另外给你加上这几年的利息。你看如何?”
“大哥!”左云飞一声冷笑,说,“就这些?”
“是啊!”程思伟说,“鹏飞,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说当初咱们一千万已发展到数千万,怎么只给你五百万呢?其实,咱们公司的账目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有几千万资产不假,可咱们的债务和银行贷款是多少?两相抵,差不多。这些,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程思伟说得不错,公司状况确实如此。可左云飞知道这明显是程思伟设计的陷阱,是个窟窿桥,如果选择的话,他宁可花几千万也要这个公司。可不走行吗?程思伟一旦动这个心眼,他随时都可能利用这个人命官司把他送进去。
“云飞,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白干了?其实你这几年并没有白干。你的工资比市长、市委书记都高,怎么算白干?往开想,海阔天空。”程思伟看出左云飞已经动摇,又紧逼一步,说,“再怎么说,也比吃官司强吧?”
这是威胁,左云飞心里的火气往外跳,随时都要爆发,他说:“大哥,你知道我这个人,死都不怕还怕官司?这样吧,你怕你走,我留下,我给你一千万,怎么样?”
程思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愣怔一下,又笑说:“你可能误会大哥了。其实,吃官司,公司最多也就给他们一点赔偿,关键问题是你,我是替你着想。不愿走就别走啦,咱们一如既往,行吧?”他说完回到座位,点着一支烟。
楼梯口、走廊里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上班的、办事的,陆陆续续,左云飞站起身说:“我再想想。”
左云飞和程思伟是狱友。程思伟犯的是盗窃罪,他说他在货运公司上班,给经理开车。经理先是偷着霸占他老婆,后来是公开霸占。而且,当着他的面也敢真刀真枪地无所畏惧,他就把经理的皇冠车开出去卖了,就卖了一个车轱辘钱。他还不解恨,又把一辆大货车给卖了。卖完,他就成了左云飞的狱友。左云飞的罪跟他正好相反,他是为保卫自己的老婆,左云飞则是因为搞别人的老婆,属于浪漫色彩的犯罪。
左云飞也当过“知青”,比杜百山晚几年。他下乡的时候,青年点里已经一片混乱。那时人心浮动,打架斗殴,偷鸡摸狗时有发生。他从小就爱打架,别人欺负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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