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四) (第2/3页)
那个五年级的小喽啰随时注意她的行迹。在私下里,他们常常在一起,用各种下流的话编排她。我虽然也偷看和田夫人,却从未有什么坏念头,她在我心中是最美好的象征。
“因此对藤井,我讨厌之极,与他们更加疏远了。我后来自己攒钱买了一架望远镜,常常一个人爬上她家附近的那座小山,偷偷窥视她在家里的行动。”讲到这里,我对玲子说,“你别见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更多看到她而已。”
玲子笑了笑,示意我继续讲下去。
“但她却从未注意过我,特别是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目不斜视,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令我无比忧伤。一个人偷偷给她写了很多信,却从未寄出去,不是撕了就是烧了。”
“可惜了,”玲子笑着说,“你写的信,我非常爱看,要是留下来就好了,恐怕很有趣吧?”
“也许吧,”我说,“可是当时觉得烧掉是最好的方式。”
“那时,我非常渴望自己的生活与她发生联系,渴望与她在一起。有一段时间,我总幻想这样一个场面:在某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她身陷困境,因为害怕危险,所有的人都不敢救她。正在这时,我出现了。英雄一样飞到她身边,将她解救于危难之中。她偎在我怀里,用感激依赖的眼神看着我。”
“英雄救美是每个男人的幻想,没想到你这么早。”这时候我们已经差不多将火锅里的东西吃完,玲子笑着说,“渡边君,收拾完残羹冷炙,继续听你的英雄史。”
我们将火锅收拾到一边,玲子说不用管,明天再刷。我提议两人聊点儿别的,“光听我一个人讲多没意思,今晚先聊点儿别的,这个故事明天接着讲。”玲子却不同意:“已经讲到最关键的地方了,索性一并讲完吧。”于是我接着往下讲。
“后来,类似的机会总算来了。小喽啰后来有一天叫我,神神秘秘的,说要做一件大事,而且还是与‘花’有关的。我本来不想去,但一听与和田夫人有关,马上就答应了。
“藤井家早已聚集了七八个人,乱七八糟地站满了客厅,所有人脸上莫名其妙地兴奋着。藤井坐在大沙发上,见人员已经差不多,便开始发言。在讲事情之前,藤井说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任何人不能泄漏出去,如有违犯者,‘轻则暴打一顿,重则剁掉一根手指’。
“讲完这些之后,藤井便开始讲正文:‘我知道,你们都喜欢看和田的老婆,但有没有想看一看她裙子底下是什么吗?’说到最后,他拉长声音。
“‘想呀,太想了。’一伙人齐声说道,其实他们只是不想示弱而已,个个想要当坏孩子。
“‘有没有想摸一摸?’藤井继续问。
“他们‘哄’的一声笑了,个个‘嗷嗷’怪叫,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于是藤井讲了他蓄谋已久的计划:由那个最小的喽啰将和田夫人引到他家,其余人藏在家中,只等她一到,便一拥而上,将她捆起来。怎样藏身,怎样准备绳子等等,计划得清清楚楚。他们趁藤井父母今天不在家,准备下午动手。‘到时候让你们看个够,摸个够。’藤井说。
“我在一旁默然听着,大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办?我问自己。我可不想让和田夫人受这些家伙的陷害。我一边应付着他们布置的任务,一边想办法脱身,去向和田夫人告密。
“我寻了个机会,借口上街买东西,一个人溜了出来。一到街上,我就没命地向和田夫人家方向跑去:我要用最短的时间将此事告诉她,以免引起藤井他们的怀疑。
“我往前跑着,脑中闪现出和田夫人因获救而感激的表情,感到前途一片光明。不料刚跑了几步,就听见藤井在后面喊:‘渡边,你小子往哪里跑,想告密吗?’我回头一看,一伙人正从后面追过来。
“我一下子慌了,但已经顾不了许多。只有拼命向前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藤井在后面威胁说:‘站住,否则以后狠狠教训你。’心里一慌,我摔了一跤,我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我跑啊跑啊,已经丧失了意识,耳边只有风声。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最后已经精疲力尽,浑身是土,喉咙发干,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头脑中只有向前跑的念头和决不停止
的决心。
“这时和田夫人在眼前出现了,那样子好像要出去办什么事。我喉咙里发出了自己也听不清的喊声,脚下一软,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英雄救美可没那么容易。”玲子笑着递上一杯水,“不过,不管怎么说,和田夫人总算没有受到陷害。那后来呢?”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和田夫人正用药水擦拭我脸上的伤。‘你们这些孩子,玩闹起来真是不要命。’她一边皱着眉,一边为我端来一杯热水。看来,她是以为我们在闹着玩,还不知道藤井他们的阴谋。
“我说自己腿疼,她让我脱掉裤子,看看伤口。见我有些不好意思,她嗔怪说,‘有什么难为情的?我都可以做你妈妈了,’自顾脱下我的裤子,仔细检查着伤口。
“我满面通红地接受她的检查,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发根下的耳朵白得透明,有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当时我突然想,要是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妈就好了。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一种母性。虽然和田夫人没有儿女,却是一位很有母性的人。
“她利落的双手为我的伤口涂药,像童年时享受母亲的抚慰。那种幸福的感觉飞上了天。我几次想将藤井他们的阴谋告诉她,自己又是如何因为救她而被追堵,让她以后小心,但踌躇了再三也没有开口,这件事便永远成了秘密。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我倒得益于那次事情,它让我有了与和田夫人接触的机会。因为这件事,从那以后,我常常去和田夫人家里去玩。”
“不过,藤井那边,以后可有你受的。”玲子说,“藤井他们没有找你的麻烦?”
“比起去和田夫人家玩,那算不了什么。”我说,“和田夫人家有很多书,她是一位爱读书的人。很多时候,我读她的书,她在一边做缝纫,那是我当时最为快乐的时光。”
“她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后来我就升高中,家搬到神户,与她仅有书信联系。然后升入大学,联系就更少了。算起来,她现在应有四十六七岁了。”经玲子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确实,自从升入高中,就没有回过西宫,有好几年没有见和田夫人了。
“年龄比我稍大一点,一些方面倒是有点儿相似。“玲子沉吟着说。
“她没事时经常一个人对着丈夫的相框自言自语,像是说给我听,又不像。”我说,“其实,她那时有很多是非,我当时不懂事,后来才知道的。毕竟,那么漂亮的女人,又是单身一人,最容易招惹口舌。就连我经常去她家,当时也有一些流言蜚语。但我从来没见她与别的男人有什么不正当的来往。无论事实怎样,她都是我心中最纯洁的象征。”
“能理解,”玲子掸掸烟灰,“你这种心情,我很明白。而且,心怀一分美好,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冲她笑笑,表示感谢。起身走到窗前,俯视街道,夜幕早已降临,窗外的旭川笼罩在夜色之中。没有东京的霓虹灯,没有汽车的喇叭声,小镇正缓缓进入梦乡。东京永远没有这样的夜色。雪地在黑暗中泛着微光,那几个玩雪仗的孩子,一定是忘记了回家,几个黑影子仍然在雪地上来回地跑,叫喊声依稀入耳。
这里真安静。
“渡边君,做我的听众?”玲子起身摘下挂在墙上的吉他,“知音难找的滋味真不好受,这段时间我可是憋坏了。”
“我正准备洗耳恭听。”
“想听什么?”玲子抱着吉他,摆好姿势。
“鲍伯·迪伦,《答案在风中飘》。”
“没问题,”玲子迟疑一下,“不过,渡边君,今晚只能在沙发上睡了,招待不周。”
“能见到你,比什么都高兴,有什么周不周的!”
玲子望着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低头拨动琴弦,开始演奏《答案在风中飘》。
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隔着窗帘的屋内,有一种透明的亮色。我沉浸在这种温暖的颜色之中,准备再小睡一会儿。耳边却听见玲子的声音:“起床啦,渡边君,今天带你去爬山。”窗帘“哗”的一声拉开了,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睡得好不好?”玲子俯身问道。
“太好了,死心塌地一般,谢谢。”
“我去准备早餐,一会儿来吃。”玲子一笑,转身去了厨房。
洗漱完毕后,玲子早在餐桌等我了。早餐是煎鸡蛋、面条和绿豆粥。
“人笨手拙,做的早餐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已经很好了,谢谢。”
吃完早餐,我想起玲子说今天爬雪山,问她:“今天不用上课了?”
“请了两天假,你难得来一趟。”
“害得你请假,老板又要克扣工资了,不好意思。”我说。
“没什么,同学嘛,不会的。”玲子冲我一笑,“再说,对我而言,钱多钱少,又有什么关系?渡边君,今天穿暖些,爬雪山,冷着哩。”
正说着,外面有“砰砰”的敲门声。玲子和我对望一眼,冲我摆摆手,起身打开门。两个大约七八岁、头上冒着白汽、穿得绒球般的女孩跳进屋子,携带着一身寒气。
“石田老师,今天为什么不教我们上课了?”
玲子俯身擦去她们脸上的水:“老师今天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要陪他,等几天再去教
你们。”
“我们也帮您陪客人玩,好不好?石田老师。”两个女孩仰起天使般的面孔,充满期待地望着玲子。
“好,你们帮石田老师陪客人玩。”我俯下身摸摸她们冻得冰凉的脸蛋,转身对玲子说,“我喜欢孩子,反正爬山也是玩,不如在家里和孩子们在一起玩。”
“说实话,我又何尝不愿意同她们在一起。”玲子对我点头表示同意,对两个女孩说,“好,你们就在老师家玩,不过,父母知道你们在这里吗?”
“不知道,”为首的小女孩骄傲地说,“我们是偷跑出来的。”
“这样不好,父母会为你们担心的。”玲子说,“快打电话告诉他们。”
为首的女孩抱起玲子的电话,用小胖手拨通后,对着话筒嫩声稚气地说:“喂,爸爸,我是贵子女士,你们找到我了吗?”然后咯咯笑出声来,“我知道你们也找不到,我是从窗台下爬出来的。”
“我现在在石田老师家里……干什么?陪客人玩。”女孩说到这里,将话筒递给玲子,“石田老师,爸爸要跟你说话。”
玲子接过电话,说了几句请对方放心的话,便将电话挂上,又打电话给另一个女孩的家里,让对方放心。打完电话,她转身对女孩说:“以后千万不要这样做了,有事先给父母说,做听话的好孩子,好不好?”
“好。”两个女孩异口同声回答。
“改了就是好孩子,”玲子笑着拍拍她们的头,“老师去烧点水,让渡边叔叔给你们讲故事。”
“好。”女孩高兴地围住我,“渡边叔叔,讲什么故事?”
我从未给小孩子讲过什么故事,脑子空空如也,没办法,只好从自己所学的戏剧中搜罗。
“愿不愿意听英雄的故事?”
“愿意。”她们坐在小凳子上舞着双脚。
“从前,有一位罗马英雄,他十分勇敢,深受人们敬仰。冬天,为了锻炼自己的意志,每天早晨他都要在冰冷的海水中横渡三次,从不间断。”
“他游泳时穿不穿衣服?”为首的女孩问。
“当然得把外衣脱掉,只穿游泳衣。”
我刚说完,她们却咯咯地笑起来,让我摸不着头脑。
“游三次,他的衣服还在河对岸呢,没穿衣服回家,爸爸会不会打他?”小一些的女孩说。
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自己故事的漏洞,无奈地向走过来的玲子摊摊双手。
“我们去跳舞,”玲子抱起其中大一些的女孩,“老师弹琴,你们跳,怎么样?”
小一些的女孩不愿跳舞,还是想听我讲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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