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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四) (第1/3页)
“你这么说,我已经很高兴了。”玲子笑道,“渡边君,你夸人的本领非比一般,就凭这,准保能骗倒一大群女孩。”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不知为什么,常常给人这种误解。”“啧啧,再加上这一句,夸技更是了得。“玲子指着我说。
玲子住处离学校很近,走进屋里,感觉温暖如春。一条狗“呼”地扑过来,围着玲子的裤腿,摇着尾巴转个不停。看见我,却“汪汪”直叫。玲子冲它大喊一声:“贝贝,对客人要有礼貌。”那狗便“哼哼”几声,退到墙角去了,只是远远望着我们。一身黄色长鬃,像头小狮子似的,的确非常可爱。
我环视周围,屋内设施极为简单,墙上挂着一把吉他,墙角处有一架钢琴。饰物颜色全是冷色调,显得素雅、清新。
“现在还弹吉他?”我问。
“当然,一天不弹心里就发慌。”玲子说,“学生到我这里来学钢琴,累的时候,我就给他们弹一段,只当放松一下,也算有个听众。”
“你这么善于自娱自乐,一个人也活得充实自在。”我说,“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在阿美寮那种地方呆了八年。”
“在那里等直子和你呀。”玲子翘起嘴角开玩笑,稍即又说,“宿命吧,这种东西谁也说不清楚。”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哎,对了,渡边君,和那位叫绿子的女孩怎么样了?”
我喝了杯热水,将几个月前与绿子的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并向她讲述了自己目前的苦恼。
“本来以为,与绿子交往了这么长时间,况且直子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我们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什么障碍。谁知,那天晚上,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发现,事情远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就是说,无法轻松地忘记过去?”
“也不完全是单纯地忘记过去。”我在脑海中斟酌着恰当的词句,却发现如何也不能成功。最后一次辞别直子,回东京见到绿子,我感觉心里已被她装得满满的;可直子去世以后,我却明显地感觉到心中的某处空白,绿子永远填不满。这团迷雾状的东西,在头脑中久久无法散开,诉诸任何语言,都觉得苍白无力。而且,那天晚上和绿子在一起,我竟然梦见直子,让我非常沮丧。
“渡边君,这种感觉,我很能理解。”玲子点燃一支烟,“很多事情,并不是非此即彼,的确很伤脑筋。问题是,我们能否真实地面对自己。”
我点点头。
“渡边君,”玲子将手放在我的膝盖上,“对你的生活,我无法给予你满意的解答。许多问题,终究是自己解决。还记得直子给你写的信吗?‘你一定要活得幸福,把我那份也要活出来’,记着,还有我,石田玲子那份。”
我张开口想说话,却发现喉咙被什么梗住一样难受。
“好了,渡边君,”玲子起身望望窗外,“今晚吃什么?”
“还是火锅吧。”
“太好了,我也是这个打算。”玲子拍手说,“渡边君,先陪我去买菜!”
“这里的人似乎都认识你,那么多人打招呼。”买菜回来的路上,我问玲子,“人缘不错嘛。”
“那当然,这里的好多人都认识我,因为他们的孩子是我的学生嘛。”玲子自豪地说,“别看是小镇,人们都非常热爱艺术。”
“我喜欢这样的小镇,平和、安静、气氛友好,好像鲍伯·迪伦的歌声里的某个地方。”我看着近处被冰雪覆盖的山坡说。
这的确是个迷人的地方,街上穿着厚重棉衣的人们,老远大声地打着招呼。远处,几个浑身是雪的孩子,相互打闹着滑雪,贝贝绒球似的滚过去凑热闹,被他们一顿雪球暴打,狼狈地跑回来;一位带着口罩,只露出长睫毛大眼睛的姑娘害怕摔倒,只好推着自行车缓缓而行;几个年轻人围着一个堆得老高的雪人指指点点,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他们看见我,都露出好奇的表情,直盯着我看。
“哈,玲子老师,”他们中的一个说,“从哪儿收了一位大徒弟?”
“东京的外甥。”玲子也大声地回答,“特地来看我。”
他们便大声向我问好,我也报之以微笑。
“这里的人几乎全部互相认识,因此对陌生人很好奇,一眼就看出来。”玲子推开门,“不过,对外人都非常有礼。”
“我挺喜欢吃火锅,”玲子一边收拾煤气灶一边说,“特别是冬天,一伙人露天围坐在一起,吃得热火朝天,直到头上冒汗。跳动的火苗,升腾的热气,被辣得咧嘴的脸孔,这样喧闹火热的人生,才够有味。”
“我早就劝过你嘛,找个人重来一场,搞一次有声有色的恋爱。你却总是不听。”我笑着说。
“求你,渡边君,别开这种玩笑了。”玲子说,“一想到这些,我就心存恐惧。”
这时锅里的水沸腾了,红红的辣椒漂在水面不断翻腾,像升腾的火苗,热气腾腾地冒上来。贝贝嗅到香味赶来,不住地摇尾巴。玲子扔给它几块肉,它便叼着趴到一旁大嚼去了。
“渡边君,那位少妇,到底是怎么回事?”玲子一边开启啤酒,一边问我。
“少年时代注意过的一个人。”
“怎么注意上了这样一个人?”
“漂亮吧,当时觉得。”我说。
“哈,渡边君,多情的很嘛。”玲子笑着说,“你才几岁啊,当时?”
“大约十四岁左右吧。”我说,“许多事情都忘了,只有这件事,直到现在,脑海中依然清清楚楚。”
“可否讲讲?”玲子感兴趣地说。
“当然可以。”
“注意到她的时候,我正读初中。”我说,“这事说来话长,是通过一个社会不良青年认识的。”
“不良青年?”玲子睁大眼睛,“喂,渡边君,你看起来可不像那种胡作非为的坏学生啊,怎么和那种人混到了一起?”
“没有,迫不得已而已。”我解释道,接着往下说:
“那个年龄都血气方刚,校园里常有斗殴事件。因此小团伙应运而生,团伙内成员一致对外,一人受辱,大家出面。没有加入某一团伙的人,便容易受欺负。为了避免麻烦,我也加入了一伙。
“我那一伙的头头,是一个年龄和我们差不多的家伙。名叫藤井,性情顽劣,厌恶读书,父母管不了他,只得由他去。因为年龄稍微大一些,他便成了头头,一切行动都要听他指挥。藤井常常策划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周末时领着大家去干。什么到乡下偷苹果、偷鸡啦,晚上到公园里滋扰那些情侣啦,用石子砸坏街头路灯啦,吓唬走夜路的女孩子啦。几乎无恶不作,成了那一带的公害。
“每做完一件坏事,看着受惊的女孩第二天哭哭啼啼地上学,大人们气急败坏地重新安路灯,情侣们惊惶失措地落荒而逃,一伙人特别有成就感,就像欣赏自己的胜利果实。”
“我说渡边君,你也参加这类危害社会的活动?”玲子插了一句。
“哪里。”我说,“那时候,一到周末,我就读父亲为我订的《世界文学全集》。对藤井组织的这些事情,丝毫不感兴趣。跑腿的小喽啰来叫我出去,实在无法推托,我就敷衍一下,跟他们出去玩一会儿。”
“像你这么不听话的手下,藤井不会收拾你?”玲子问。
“那时候,几乎每一个人对这类事情都无比热衷,藤井不用担心没人跟着他,所以对我也并不太在意。”我吃了一口胡萝卜,继续讲下去。
“有一次,一个刚刚入伙的小喽啰来叫我出去玩。是一个五年级的孩子,为加入藤井的团伙特别兴奋,因此游说起我来格外卖力。说藤井只叫了几个重要人物去,这次的事情非同寻常,‘反正,去了准保不会让你后悔’。
“我最后实在是不胜其烦,加上父母亲闹矛盾,心里不大痛快,于是就当散散心,跟着他出去了。
“小喽啰三步并两步在前带路,来到一个菜市场。藤井早在那里坐着了,一伙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他周围。他正要训斥小喽啰为什么来这么晚,后面的手下扯了一下他的衣襟,‘嘘’了一声,一伙人都朝一个方向望去。
“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正迎着我们的视线走来。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穿着一件粉红色的长裙,身材格外窈窕,微笑的脸犹如明媚的春光。欣长的双腿每一摆动,凝脂般的皮肤便惊鸿隐现。我也被她身上所散发出的迷人魅力吸引,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耳边只听见藤井他们的啧啧赞叹声。
“她根本没有注意我们这些小孩,顾自从我们面前走过,一种醉人的馨香飘过,让我无比神往。藤井他们马上绕道跑到前面某处,坐在那里装作路人等她。”
“她就是你说的那位军官的遗孀?”玲子打断我的叙述。
我点点头。
“对一个成年女人那么感兴趣?”玲子问。
“是啊,到现在我也奇怪。”我说,“那时学校有很多谈恋爱的人,周围几个漂亮女孩对我有意思,我没有任何兴趣。但看到那女人,却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
“别只顾讲故事了,”玲子指指沸腾的火锅说,“多吃点东西。”
贝贝吃饱喝足,早就偎在玲子身边睡着了,玲子轻轻地抚摸着它。看着这一人一狗相互依赖亲近的样子,我自己也感到十分温暖。心想要是直子在就好了。
“也许你有点儿早熟,喜欢成熟点儿的女人,要么就是有点儿恋母情结。”玲子笑着说,“渡边君,最早喜欢一个人是在什么时候?”
我想了想:“好像是在七岁的时候。”
“是个什么样的人?”玲子问。
“我们的数学老师,记得当时我特别喜欢她的牙,一看到便觉得特别亲近。所以她讲课我听得特别认真。”
“现在还喜欢?”玲子问。
“早就不喜欢了,”我说,“去年我还见过她一次,说句冒犯的话,我甚至觉得那种牙齿有些丑陋。”
“总会变的嘛,能理解。”玲子说。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注意她,从别人口中逐渐了解了她的过去。”我接着往下讲,“她丈夫叫和田,是一位军官,1945年在前线战死。她不是本地人,是和田在部队上认识的。当时父母对她的婚事极力反对,她誓死不屈,最后与父母断绝关系嫁到我们这里。第二年丈夫就死了,那时她才十八岁,却再没有改嫁,一个人在这里已经过了十七八年。她非常善于保养自己,看起来起码比实际年龄年轻五岁。
“她精通女红,加上政府对死亡者家属的补贴,足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早上在附近广场上吃早餐,然后到菜市场买菜,下午五点钟准时出来,也是在那个地方买菜。关于她的情况,也就这么多。”
“不过,听你这口气,”玲子说,“以后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反正就是挺喜欢她的,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说。
“就这样,从未和她有过接触?”玲子问。
“倒是接触过几次,也不值得一提。”
“我说,渡边君,怎么变得遮遮掩掩的?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啊。”玲子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吗?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好,”我说,“原原本本地倒出来,可别笑话。”
“当然不会。”
“摸清了她的起居规律后,那些日子我突然变得勤快起来,主动提出每天替妈妈买菜,其实是为了能在那里碰见她。但只是碰见她,我还不满足。于是就想与她说句话。
“有一次,我故意把衣服弄破,然后找她去补。那是我与她第一次说话。她在家里专门有一间屋子,接待来补或者做衣服的顾客。她的眼神至今让我难以忘怀,被她注视的时候,我仿佛感到她看见我心底全部的忧伤,并正在积极予以抚慰。她的手指细长,动作十分干练,做事的时候,嘴上还叼着一支香烟。那时候,很少有女人抽烟,可她的样子却那么自然。”
“是不是因为我们都吸烟,你看到我才想起她?”玲子问。
“不是烟的问题,”我说,“某种气质比较像,你俩。”接着往下讲:
“藤井从此以后,将精力全部放在偷看和田夫人上面。他们管这叫‘看花’,并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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