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劝君莫许两相怜(下) (第3/3页)
中深深地呼吸,直到他走到床边的时候,她也未曾醒过来。他其实并不想她醒过来——她安静地这样躺着的样子,让他更觉得安心。
更安心——而不是别的其它的形容。
外面的雨淅沥了一天后终于停了,月光很淡地从窗外滑了进来,这屋子里浮起一层青的光烟。
她现在躺在那光烟里,就像是月光里顺水漂来的孩子,在过去的一段岁月中,刚好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怎么能让这片装着她的月光再顺流漂向那狂暴汹涌的江涛?——他想他是正在老去,因而感到了此刻的疲惫和软弱。
他挨着她的头,把他的脸埋在她的枕边——许久后,她脸庞无意识地侧了侧,间或触着他的脸——鼻息很近,如温暖的雾包裹着他。
那片青色的光烟一点点地挪移过来,将灰暗一点点从这间屋子中驱赶了出去,终于照亮了他后来不知不觉中去握住她手的他的那双手,十指交扣,历历清晰。
他便眼底愣住。
以谦已催过几次,古将军却似乎还没有就寝的意思。夜深露浓,书房外再度响起雨声敲打着檐声,直到一道被廊灯照出的身影走到书房的门边,伸手,在古将军的书房门上又敲了两下。
隔着一道门,古将军眉心无端地被惊了一下,看清是以谦后,才重新将目光落回到正在看的一份上海发来的密电。好像看来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汪兆铭大概是痊愈了,才有回国的消息传回国内,以此,重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上如今又会多生出一份罅隙。
他从烟匝中掏出一根烟来——他想他组织了四次,都是有经验的老人,却连靠近汪兆铭的机会都再不曾有过,第五次,人一到南京浦口车站,就被发现已中枪死在了车厢里。
他虽有十万之众,却难得一个契机。
曾如她所说,付笛生会是一个机会,即便不能借此靠近汪兆铭,付笛生若真行叛逃之事,她也可以成为那个最后处决他的人,一个迟了很多年的处决。
古将军的目光中便有一些痛楚。
有个人正在走到他跟前来,他以为还是古以谦,她停在他面前片刻,他才醒悟是她。他还没有开口,她那尊瘦巧的躯体已在他面前笔刃一般凛然挺立。——那是她惯常接受任务时的情形,她始终是他培育的最为骄傲的人之一,还有一个是梦遥。
刃,刃在匝中,蓄势待发,终要一刻破鞘而出。
“我是不是能令你感到骄傲!”已走到古将军身边的女子忽然笑了笑。她想起他在那片月光中的为难,她想起这些的时候,面容皎洁干净,眼眸清亮而坦然,直如月之初的女神一般,“也该让我出去晒晒太阳了,捂太久会发霉的,就此成了废人。”
她想,她或许也该照亮更多些的地方,至少,照亮他的方寸周围。他的一切,她其实一直都有在关注着的。“等日本人走了,才能心安理得的什么都不做的留在你的身边,若有快乐的事,可以分担,若觉得冷了,也可以分我一半承担。这样的事,都要等到那一日。才能等得到的。”
千万条世间的路,他独独选了最难走的那一条,连后人如何看待他的功过是非,他都不管不顾了。她跟了他,便只有陪他将这条路一直走到底,走到终了,别无他法。
古将军只觉得心头一片了然的惊,还有更多的难受。她俯身,这时拥抱了他。
她的面颊此刻贴着他的面颊,可以感触到彼此的血液仿佛是在一处流经,她后来将头搁在他的肩头,她再看不见他的双瞳时,几十年的苍凉落寂,生进死出在一瞬间全回到古将军的眼中——
“从前摔得还不够么?”古将军忽地痴痴开口问她。
“摔得越疼,才会值得如今你肯给我的。”女子便咬着牙,微笑着说道。
“哦?”古将军不防皱眉痛苦笑出。“所以其实是你摔得还不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