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五弦多少恨 (第3/3页)
又向绾绾投过去。绾绾仍是静静躺在那,听闻这句话,双睫在灯照中很难被察觉的翕合了一下,终于,将头缓缓侧向一边。
在她面前,驼子这时已一把拖起付笛生,老人的那张脸明明已是迟暮,那手脚却是狠而有劲的,推搡着付笛生往鱼仓更深更暗的地方去,付笛生突然停了步子,回头,他一回头,李梦遥就迅即拔枪指住他。
付笛生却遥遥冷清笑了笑,这是一个临死太过安静的男子,于安静中要葬送了一些东西,所以李梦遥竟眼睁睁地看着他又走回来,走回到他面前,蹲下身去,忽然冷浸浸伸出那截被捆绑着的“肩膀”去最后抱了抱还躺在那的、至始至终都未为他说过一句话的女子,付笛生将脸颊贴上那女子的脸,都是冰冷的,他冰冷的眼泪忽然浸透了女子的皮肤,低低梦呓般开口:“以后自己小心些……你总不想下次还有这回般的侥幸。”
付笛生的口吻寡淡,低得如几乎要随风遁去,李梦遥瞳仁色中却忽然灾难深重,付笛生此时缓缓仰起头却又看住他,“若你其实是在意她的话?”
“那么,你合该让她再做这样危险的事。”
李梦遥的胸膛口忽然受创似地剧烈起伏,他霍地扭过头去看向绾绾。
那张一直隐在一片灰暗后的女子的脸,正有一点水亮,此刻忽清晰异常的,从一截眉弯那迅即坠了下去。
李梦遥心头忽被震动,驼子尚未动,他突然返身勾动扳机,一枪直朝付笛生后心射去。付笛生仍抱着绾绾的身躯抽搐刹那,脸颊上那个残存的最后笑容便也随之狰狞了一下,被定格一瞬,随后才从楚绾绾面前缓缓滑倒了下去……
绾绾这时才侧过头来,来看她面前正在死去的人。
倒在地上的男子,眼中没有半点恨意,只是迷茫的目光看着她——若原本曾付出了多少的情义,此刻也将全部都成了迷,要灰飞烟灭的,她一分分寻找着,但是他看着她的眼睛中却是没有恨的。
这个男人是真心爱过她的。
梦遥忽然伸出右手捂住她正看向付笛生的眼睛,“绾绾,不要看。”
可是晚了,付笛生是个聪明人,他用了他自己的方式惩罚了这个女子,当一个人终于死后,从楚绾绾喉咙挤出的那丝声音好像是被砂纸磨砺了一次又一次,呜呜地传出,粗糙到遇人就伤,劈头盖脸。
最好的惩罚即为铭记,不许被轻易忘记,有些人从此将特意被埋在一截死灰中。
濒死的申报编辑眼睫死灰的抖了抖,终于歪过头去。
付笛生终于死去后,梦遥松开了他压着绾绾眼睛的手,楚绾绾还是冷冷清清躺在那盏孤灯下,伤着双唇奇怪看他,望得也仿佛不是李梦遥这一个人,仿佛李梦遥本身便是一个梦。
从付笛生身上迸出的血雾,何时兜头地蒙了她一片脸面。她仍是出奇安静的躺在那里,就似她大多数那个时候,一言不发,不过眼光因为吃痛,已有些灰暗,只觉得有些落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初始还有一些热意,渐渐地凉了,失了遗留在世间最后的那点温度。
那些逝去温度的东西,会是何物?——她是否在此刻回想到曾经说下的一些话?!
但因为没有人能让一切都拉回到最开始的初端,所以此刻即便是连这最后的悼亡都显得虚情假意,毫无意义可言。
桌上那盏油灯被风吹压过片刻,即将熄去,突然又惊心动魄地再度跳跃亮起,那光芒不暖,反而夺人一寒。好似刚死去的人忽然将魂混进那点光中,此刻一分不差的锁紧面前的这几个还活着的人。
李梦遥走出一步,俯身将付笛生在世上的最后一眼缓缓阖拢,他并没有回头再看绾绾,沉声道,“这就上船吧!”
当夜更浓,雾一层层地如缎带般恣意回旋在四周,是要将一切的真相掩藏起来。
两条身影后来再度从曲折幽深的鱼仓格子间出现在高悬在电线杆上的射灯下面,在淞沪码头停靠的船体间穿梭着,迅速登上了一艘随即开发的渔船,挤混在一片卸完货的嘈杂声当中,于浓浓的夜色中驶出淞沪码头,向光色之外的墨黑的江面离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