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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走了两个人,家里彻底沉默下来,连闹钟都变得一声不吭。
在沉默中办完丧事,办完丧事以后依然沉默。直到有一天,我失手打翻了一个暖瓶,突如其来的爆炸声让我嚎啕大哭起来。父亲似乎这才注意到我,他向我伸出手来,我用一个果断而不屑的动作躲开了他。我知道这很伤他,我的目的就在于此,我要利用这个机会,狠狠地伤他一下,替母亲伤他一下,替姐姐伤他一下,她们死的死,逃的逃,而他作为家长,却静坐家中,安然无恙,他是有责任的,他逃不掉这个责任。
他猛地哭出声来,是我的动作把他惹哭的。这一哭就无法收拾,他哭了足足一个下午,然后,就像雨过天晴,就像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站起身来,吸了吸通红的鼻子,走向厨房。他开始做饭。
“日子还长得很呐。”他从冰箱里取出三根肋排。我很讨厌他这样的语气,好像在说,没有母亲,我们一样可以过得很好,而且可能过得更好。
然而父亲往下的日子过得并不好。丧事刚刚办完,他就遇上了大麻烦,这个麻烦再一次推迟了他寻找姐姐的计划。
他是长乐坪银行信贷部门的负责人,谁都知道这是个肥差,虽然他坐上这个位子还不到一年,批出去的贷款也不多,但一样尝到过不少甜头。也许是时局使然,也许是管理不善,没多久,他批出去的贷款就开始一步步坏死,那些贷款企业,不仅归还本金无望,连每月的利息都付不出来,而且渐渐露出些不好的征兆,信贷员上门收贷收息,他们想方设法避而不见,万一堵在家里,也是千方百计推诿、敷衍,而这时,上级行资产质量管理正在酝酿一个新的高潮,呆帐达到一定数目,不仅批贷款的人要下岗收贷,分管负责人也要受到牵连。
父亲当然是奋力挽救,不分白天黑夜地打电话,威吓,求情,打官司,手段使尽,百无一用,贷款方早就熟知了银行的招数,反过来给他出主意,让他再贷一些给他们,还掉旧帐,重建新帐,这样一来,坏帐没有了,关系也活了,两全其美。父亲明知这个主意不怀好意,明知这样下去可能会陷进一个无底洞,还是不得不重新放贷,否则他无法应付上级行的检查。
谁知这次的检查员过硬得很,他不看某个时点的报表,他越过父亲,径直找办事员调来大量台帐,很快就发现了父亲以贷还贷的把戏。谁都知道,这是个危险的游戏,贷款数目会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越大越没有还清的希望,最后变成一笔呆帐,一笔死帐,说到底,银行将背上一笔巨大的亏损。也是时运不济,这样做的人远远不止父亲一个,这几乎是所有信贷部门常玩的花招之一,但那些人个个都没事,偏偏父亲就出了事。父亲被当成一只鸡,杀了给猴看。父亲被撤职了。
其实父亲走下坡路是个必然,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父亲原来只是营业柜台上的出纳员,他是个称职的出纳,经手的钞票很少出错,再加上年纪的原因,他渐渐被小青年们尊为师傅,平静的生活令人不胜厌烦,针尖大的成就感也能让人想入非非,父亲越来越感到怀才不遇,认为自己至少应该调到机关里去,应该去承担更加复杂的工作,而不是成天坐在这里机器人似的数钱。再说,母亲对他也有更高的要求,母亲在机关见过那么多官员,回到家来,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官员的名字,她多么希望有一天,父亲的名字也能这样被人说来说去,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空有一张聪明面孔,除了小的智巧,比如玩牌之类,大的智慧他一点都没有,而且还有一身懒骨,她早就看透了,早就对他失望了,可她有苦说不出,谁让她年轻的时候眼力不济,竟把他这些坏习气看成是成大器的胚芽。
“有些人活了一辈子,除了打牌,从来没有一个人叫他的名字。”
她经常这样奚落父亲。她那时没想到,有时玩牌也能玩出一些名堂来。
父亲心里清楚,要想往上走,要想有点作为,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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