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私奔 (第3/3页)
是家宴不便相邀,所以世章特来和谭教习共饮一杯。怎么?谭教习不欢迎我?”
谭稚谦无奈将缪世章请进房,点亮油灯,缪世章将两壶酒放在桌上,油灯映着他深邃的双目:“谭教习这么俭朴啊,也不开灯,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啊。”
谭稚谦淡淡道:“是大队长不放心在下吧。稚谦与大小姐只是一时糊涂,今天见了侯少爷,稚谦自惭形秽,又怎么会仍不识实务。”
缪世章已自顾自地满上两碗酒:“谭教习别这么悲观啊,以先生的才识,何愁无有佳偶相伴?我替大小姐敬谭教习一碗,谢谭教习授业之恩。”
谭稚谦只好举碗饮下:“多谢。学堂实在简陋,在下身子也不大舒服,只怕怠慢了会长,会长,改日由稚谦做东如何?”
缪世章却不起身,笑着又倒上第二碗:“无妨,古人尚可与月共饮,你我又有何不可?这第二碗是代大队长谢谭教习,代他将妹子调教成一位知书达理的闺秀,才能攀上如此般配的一桩良缘,谭教习请!”谭稚谦心中不快,缓缓坐下,一饮而下,缪世章却仍然热情异常,“这第三碗,咱们同祝大小姐与侯营长夫妻相敬,恩爱白头。请!”谭稚谦眉头一皱,饮下。
缪世章看在眼中:“这第四碗,是在下祝谭教习早日觅得知音,琴瑟和鸣。”
听到此,谭稚谦实在有些忍不住了:“缪会长!”
“哦哦哦,缪某看来是惹人厌了。”缪世章笑道:“呵呵,只是,既然特意来谢谭教习,这酒未干当视为不敬啊,这样,我们喝干这壶缪某立即告退,如何?”
谭稚谦看了看自己碗旁的酒壶,此时一心想让缪世章快走,也顾不得斯文了:“好,今天稚谦实在不得空,就不多留会长了。”说完,谭稚谦竟对壶一饮而尽,缪世章看在眼中,目中一丝诡秘笑意,他本是品酒高手,又怎不知这酒中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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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世章走后,谭稚谦只觉一阵头晕,只道刚才喝得太急了,他昏沉出门,招了一辆包车,包袱放在身边,面色潮红。包车行走如飞,晚风冷冽吹面,迷迷蒙蒙中谭逸飞的话飘渺着“稚谦兄请于申时赶到我的酒窖中等候大小姐,今天我会让酒工们暂歇一晚,一路上一定要眼观六路,换车而行,千万别让人跟踪。”一念至此,谭稚谦忽的睁眼,努力的醒了醒目,刚想叫停包车,“吱——”包车忽停,谭稚谦身子猛向后一靠,疑惑懵懂地四下看看。
只见一条僻冷的街上,昏黑一片,只亮着微弱的几盏路灯,包车停在街的尽头,越过黑压压的竹林,远远可看到九宫湖荡着几分月光。
车夫道:“谭教习,到地了。”
谭稚谦下了车:“到地了,你,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儿?”
“你不是念叨一路了吗?九宫湖,九宫湖,喏,过了林子不就是九宫湖吗?”
“是我说的?”谭稚谦一急:“我,我没换车吗?”
车夫憨厚地笑着:“换啥车,我这脚力可是镇上有名的快腿儿啊。”
谭稚谦警觉地往街上看了看,静无一人,只听几声犬吠,他稍放下心,付钱后走向九宫湖畔,脚步有些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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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山夜风袭袭,林叶簌簌,两匹马在林间奔驰着,只见宋宗英的马在前方穿林绕树行了几个弯,忽的失去了踪影。侯元钦急追上前,四下均是林枝叶影,竟连马蹄声都无,不由大喊:“宗英小姐!宗英小姐!”四周无人应答,侯元钦有些着急,“宗英小姐!宗英小姐!”他边走边寻,只听一阵马蹄声急驰而来,宋宗祥和熊二熊三赶到。
宋宗祥高声招呼:“老弟好快的马,是不是迷路了?”
侯元钦一脸焦急:“宋大哥,我和宗英小姐到了这,她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宋宗祥一惊:“宗英自小在山里玩,不该迷路啊……呀,九宫山有过野熊!”
侯元钦大惊:“啊!宋大哥,现在怎么办?”
宋宗祥摆手道:“别急别急,熊二,你速回山防调队,让所有人都去找大小姐。熊三,咱们分三头仔细找,找到鸣枪为号!”“好”四人分头行动。“宗英”“大小姐”“宗英小姐”的喊叫声远远传来。
此刻宋宗英躲在一块巨石后,打马一鞭,马儿扬蹄向东奔去,只听熊二大叫:“看!大小姐的马,追啊!”接着林中一阵蹄声急促跑远,宋宗英拔下金钗丢在草中,从反方向下山而去,她紧张而兴奋地跑着:“稚谦,等着我,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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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谭逸飞和穆雪薇正在悠闲对弈,黑白之间二人凝眸敛神,棋子相间而落。窗外忽然火光闪闪,谭逸飞起身看去,街上火把成队,山防兵丁正集合走远。谭逸飞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回手一子落盘,正中白棋的腹地!雪薇大叫:“呀!明明离得这么近,我怎么反而没看到啊。”
“这就是瞒天过海。”谭逸飞笑着,目中却另含机锋。
穆雪薇“嗒”回了一子:“拦住你,看你往哪儿走?”此着实出谭逸飞意料,不由一怔,仔细看去,知道雪薇偷移了一子,随即笑了:“移花接木,非君子所为哦?”
穆雪薇耍赖笑道:“谁让你老看窗外边,也不认真下,哼,是不是瞧不起我的棋艺啊?”
谭逸飞忙道:“没没没,绝对没有,来来来。你老是说我没工夫陪你,咱今天下个通霄!”雪薇开心地笑,二人又起一局,各自布阵。逸飞边下边算着时辰,若一切按他布局,此刻宋宗英应已到达酒窖,远走高飞只在弹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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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一片火光冲天,人声噪杂,不断还有火把向山坡攀去。隐约能听到宋宗祥的急叫声:“快找,就从这掉下去了,找不到大小姐拿你们是问!”
宋宗英香汗淋漓,谭逸飞的字条在脑中闪现“此时山防必定倾巢搜寻大小姐的踪迹,镇北的防务就松了,这时候正是两位脱身的极佳时机”,这么想着,越跑就越是兴奋,终于从林中跑向酒窖,谭先生算得丝毫不差,稚谦,我们马上就可以走了!
夜色中,酒坊显得格外寂静,厚厚的木门竟没锁,宋宗英怔了一下,明白稚谦定然先到一步,只觉心嗵嗵跳得厉害,又高兴又紧张的推门进去,顺着深深的台阶跑了下去。窖中黑暗无光,酒坛整齐地落着,如墙壁般将窖隔了一格一格,周围阴冷森寂,只听到宋宗英轻微的脚步回声,她摸索着,急切地一格格寻来,轻声问:“稚谦,你在吗?”
忽听角落中似一人哼了一声,宋宗英蓦地停住:“稚谦,是你吗?”她摸索着寻去,不小心被地上伸出的东西绊得“啊”一声跌在地上,急道,“稚谦,稚谦,我是宗英,你在哪儿啊?”宋宗英爬起,忽然想到了火石,忙掏出打着,因为激动和紧张,“啪啪”打了几次竟不着。待火石终于打亮,眼前所见令她惊愤地睁大了双目,“啪!”火石掉在地上。
茫茫夜空,酒窖中传来宋宗英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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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满坡,兵丁一边喊着“大小姐”一边搜寻着,宋宗祥握着金钗,在坡上紧张地不停大叫:“仔细找,给我仔细找!”
缪世章跑上坡,急走到宋宗祥身边,对他耳语了一句,宋宗祥大惊,瞪着缪世章说不出话来,缪世章点点头,指了指九宫湖边的酒坊。宋宗祥腾地火起,跃马而上就要往下冲,被缪世章拦住,往旁边略略一指,宋宗祥看去,侯元钦在不远处紧张地看着坡下搜救的兵丁。缪世章低声提醒:“大队长,这事绝不能让侯营长知道,等我把营长送回府了,您再……”
宋宗祥按下一股急火,沉沉点头:“虎子,收队!”七虎远远地应了一声。
缪世章打马到侯元钦跟前:“侯营长,实在对不住,大小姐已经回府了,我特赶来回报。”
“哦,回府了?什么时候回府的?”侯元钦十分惊喜。
缪世章歉道笑道:“大小姐今高兴,自己在房里多喝了几杯,在这山里又吹了冷风,就醉了,晕晕乎乎地跑到山下,是镇上的车夫认出她来送回府的。营长刚来就是一场虚惊,恕罪恕罪,还请营长这就随我回府吧。”
宋宗祥也在不远处大叫:“侯老弟,真是对不住了,你先和世章回去歇着,明天叫宗英给你陪个不是。”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这我就放心了。好,缪兄,请。”侯元钦说着被缪世章引下山路。
宋宗祥这才沉下脸:“熊二,带队回去!虎子,跟我来!”熊二还没反应过来,宋宗祥和七虎已飞马向湖边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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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棋局被“砰砰砰”的拍门声惊扰,魏永更一头撞进门来:“谭老弟,酒坊出事了!”
“哗啦”手中余子洒落棋盘,谭逸飞一惊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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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在地上的火石点燃了堆在墙角的竹匣,火光闪烁中,谭稚谦和沈凤梅搂抱在一起昏睡着,两人只穿了内衫……宋宗英胸膛急剧起伏,怒火燃到沸点。她大叫一声,跌跌撞撞,极度混乱地跑到九宫湖边,望着湖水大口喘气,呆呆地看着水中自己乱蓬蓬的影子,突然“啊”的大哭起来。快马蹄声冲来,宋宗英蓦然回身,本就波澜的情绪再次大惊,一跤坐倒在地。宋宗祥和七虎立在她身后,面色极沉,愠怒冰冷地望着她。
冷冷的湖水,冷冷的夜风,本一身冷汗的宋宗英又急又怕地发抖,半晌回过神:“哥……”
七虎奇道:“大小姐,二哥说你已经回府了?你怎么在这啊,让我们好找哇!”
“我……我……”宋宗英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宋宗祥厉声下令:“虎子,把她给我绑回去!”七虎听了愣住,宋宗英回过神,不由急叫:“哥——”宋宗祥却一言不发,如风般走向酒窖,伸手就要推门。宋宗英见了,大惊着奔过去挡在门口,双臂一展,紧紧地把着门环,“不要,哥,我跟你回去,你别进去,别进去……”
“到现在你还护着那个畜牲,起开!”宋宗祥一怒将妹子推倒在门旁,“嗵”地一脚踢开窖门冲了进去,七虎扶起宋宗英,宗英大叫一声“哥——”跟了进去。
宋宗祥怒火熊熊进得酒窖,本急急的脚步蓦然停住。只见酒窖角落中一片火光,竹匣中是一瓶瓶已包装好的酒仙,正“啪啪”燃着,火光中,地上的谭稚谦和沈凤梅依然昏睡着,沈凤梅的春光流泻尽收宋宗祥眼底,他已震怒到极点,高大的身躯定定的一动不动,竟颤抖了起来。七虎已被眼前惊呆了,宋宗英抖着,惊恐地看着宋宗祥。
火已烧到了谭稚谦脚边,痛感令他终于开始有了些知觉,条件反射地缩脚。他这一动,使宋宗英回过神,她下意识地上前想扑灭谭稚谦脚边的火苗,刚扑上前就被宋宗祥一把推开,而后宋宗祥猛的揪起谭稚谦,“啪”狠狠一掌搧了下去!这凝聚万丈怒火的一掌立时将谭稚谦打得颊肿血溅,刚刚清醒过来,已被宋宗祥从地上拎起疯狂爆揍,重拳暴雨般落在身上。宋宗英大哭上前去拉,被七虎紧紧拽住:“大小姐你不能过去,没看到大哥正在气头上吗?谁敢劝他就揍谁!”
“你放开我放开我!”宋宗英大叫:“哥,你住手,你会打死他的!”宋宗祥已红了眼,非但不停反而“啪啪”下手更重,宗英大急:“哥!哥——”她的大哭声,夹杂着宋宗祥一掌掌的痛击声,在深寂的酒窖显得格外惨烈,谭稚谦已被打得白色内衫上遍体血印,缩在地上根本说不出话来。宗英哭得已痉挛,哑了嗓子失了音,终于撕心裂肺地痛喊一声:“哥,你住手,我嫁给侯家,我嫁给侯家——”
(第二十章结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