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复燃 (第3/3页)
捡的……”
宋宗祥一惊,向远处望去,见一辆马车已走得几近无踪,缪世章正跟着远望,就见宋宗祥跃马追去,他拦不住:“大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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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班的马车死气沉沉地行进。“嗒嗒嗒”一匹飞马冲到车前,马直立长嘶一声。马车猛地停住,车上人惊讶地看去。宋宗祥肃立在车前,直直地盯着沈凤梅。沈凤梅的心猛一下要跳出来,激动、喜悦、委屈一并翻腾于胸,两人就这样对望着。突然沈凤梅头一晕向后倒去,手中玉箫滑落,宋宗祥一惊弯身接住,顺势跳下马揽过沈凤梅,凤梅凄美的淡淡一笑,昏倒在宗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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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宗祥今日回府,宋府上下便一直沉浸在喜悦之中,尤其是后院,只见孙妈穿梭的身影,四盘小菜已端上桌,再摆上贵重的青花酒瓶,两只红玉酒盏朦胧剔透。
妆台满盒的珠翠钗环流光溢彩,梁嘉琪正在对镜描妆,一丝不乱的云鬓,淡扫蛾眉,桃红的胭脂,鲜艳的口脂。孙妈一脸喜气:“瞧咱夫人这美,大队长回来一看呀,不用举杯就醉了呢。”镜中的梁嘉琪喜悦地笑着,忽听院中脚步声响起,她不禁起身。孙妈喜道,“小生子回来了!生子,你不是去接老爷了吗?老爷呢?”
“老爷送沈老板去仙客来了,叫我先把东西送回来。”小生子提着一包东西运进院子。
“轰”梁嘉琪只觉头中一昏,急走到门口:“生子,你说什么,老爷送谁去了?”
小生子答道:“回夫人的话,老爷在路上遇到沈家班,沈老板好象有点不舒坦,老爷就送班子回了仙客来,叫我禀夫人一声,晚饭就不回来吃了,这是侯老夫人请夫人绣的佛像,老爷叫小的先给您拿过来。”
梁嘉琪脸色突变,一把扶住门框,孙妈赶快搀着她,不由生疑:“沈家班不是早就离开咱镇了吗?老爷怎会遇到的?”
“可巧了,沈家班在外县唱完了戏,老爷不知怎么也走了那条道回来,说是沈老板一条什么穗子掉在路上老爷拾到了,就追了去,还真给追到了。”小生子还以为说了件趣事,梁嘉琪已是两眼发直。半晌,她突然一怒将酒盏拂地,“咣啦”红玉粉碎有如血滴飞溅。
“夫人!”孙妈吓得大叫。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吗?”梁嘉琪面色沉沉急走在绣案前,“卟”一剪刺破绣巾,孙妈更是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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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仙镇最宽敞的街上,宋宗祥昂首骑马在前,沈家班的马车跟在后面,走过片片民宅,走过繁华商市,两侧店铺灯笼照耀,宋宗祥无心顾暇,只时不时担扰地看着车上憔悴的沈凤梅,沈凤梅握紧玉箫紧贴胸前,目中泪光盈盈,不知是喜是怨。
镇民均吃惊地看着,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直跟到了仙客来客栈。只见宋宗祥和沈家班的人进了院,不一时,沈凤梅原来住的客房便亮起了灯,幽黄的灯窗映着两个相拥的人影,客栈院外好事的人伸长了脖子发出看热闹的“哦——”惊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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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油灯照着桌上的玉箫。沈凤梅幽幽地和宋宗祥对坐,满目凄冷,将受梁嘉琪教训之事缓缓道来:“就是这样,一枝梅花开一朵,恼人偏在最高枝。”
宋宗祥皱眉起身:“竟会出这种事?嘉琪一向温良恭俭,怎么会如此刻薄呢?”
“大队长认为我在胡编吗?”沈凤梅脸色一凛,见宋宗祥将穗子重新穿在玉箫上,突然上前一把扯下扔在一旁。
宋宗祥忙道:“不是不是,只是这事太过突然,我一时……”
沈凤梅冷笑:“凤梅已经退避三舍,哪还有心思在大队长面前演戏?大队长要不信,又何必让沈家班回来?”说着她急急地提起包袱,义无反顾地要冲出门,宋宗祥急了,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我要不信,又怎么会不回府反在这里守着你?”
凤梅心中一动,看着宗祥真切的目光,心中委屈一倾而出,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一哭当真是梨花拂雨,妩媚凄凉,将宋宗祥的心疼得化了一般,又哄了大半晌,凤梅方住。宗祥见桌上有梨,想到凤梅一路不吃不喝必定虚弱,便自顾自地削起来,削来削去只剩下个方块,沈凤梅不由想乐又拿帕子掩住唇。宋宗祥有些尴尬,将梨递到沈凤梅面前,凤梅却不接。
宋宗祥往前再送:“看我为你亲自动手,还不接着?我宋某什么时候做过这种精细事?”
沈凤梅还是不接:“大队长是让我接下这梨吗?梨啊、离,原来还是要我离开的。”
宋宗祥一笑:“不离不离,当然不离,我还等你给我生个儿子呢。”
沈凤梅冷笑:“原来是为了这,凤梅戏子命贱,怕没有那母凭子贵的福气。”
“看看你,我只是和你掏句心,又何曾说只为了儿子了?好好好,我对你们这些女人真是没辙,你说,怎么才平得下这口气?”
“真要我说?”
“说!”
“好,大队长为我沈家班开一出堂会,我沈家班要风风光光的重回九仙镇。”
“好!”宋宗祥立即答应。
“还要大队长和凤梅唱一出《梅妃》。”
宋宗祥大度地笑了:“行,都依你。”
敲门声不轻不重地响起,门外传来缪世章一惯的沉沉声音:“大队长……是不是该回府了,夫人恭侯多时了。”一语惊醒梦中人,宋宗祥这才想起嘉琪,今日回镇早已通告,想来嘉琪已久等多时了,便又哄了凤梅几句,这才和世章打马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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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环们在后院掌灯,宋宗祥和缪世章行至卧房门口,看到孙妈正拿着梁嘉琪剪破的绣巾婉惜,宋宗祥示意缪世章先进去。缪世章进得房中叫了声:“表妹。”
孙妈见了,忙上前道:“哟,舅老爷来啦,您看看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夫人绣了好几个晚上了,就等老爷回来换上,怎么反倒弄破这么大一个洞啊。”
“表妹,你……”
梁嘉琪气道:“丢了就是!”
宋宗祥换上笑脸走入:“没事没事,你绣得什么都好,什么都好。”
孙妈道:“老爷,您总算回来了,那菜用不用再给您热热?”
宋宗祥笑道:“好好好,去热热。嘉琪,老太太挑的佛样小生子都给你了吧?”见二人说起了夫妻话,缪世章和孙妈一同出了门,还不忘关上房门。
见嘉琪阴沉不语,宋宗祥忙将案上的佛样拿过来:“你看想绣在什么布料上,我陪你去咱布庄挑。”
梁嘉琪淡淡冷笑:“总算还有这么点儿手艺让老爷记得。”
宋宗祥一顿,又笑了:“瞧你说的,这方圆十镇,谁的绣活能跟你宋夫人相比。”轻握住梁嘉琪的手,“我夫人天生一双巧手,绣得什么都活灵活现。”
梁嘉琪将手抽回:“是啊,绣了条穗子却活了条蛇妖。”
一语将事挑明,宋宗祥皱眉起身,在房中走了几回:“事已至此,我就向你坦诚相告,我宋宗祥并非好色之徒,烟花柳巷你看我可曾去过?咱们是共过难的结发夫妻,我这辈子绝不负你!就是你也知道,宋家三代单传,你……你也劝过我纳妾,怎么现在又……”
“不错,如果是门当户对,我梁嘉琪亲手为你们绣鸾帐。我梁家也算一乡望族,戏子何等卑贱,堂而皇之和我共称姐妹,叫我梁家的脸面往哪儿放?”梁嘉琪怒气渐起。
“嘉琪,你把凤梅想差了。”宋宗祥解释道:“她和那些风尘戏子不一样,这种乱世还能保住一身清白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嘉琪冷笑:“戏子就是戏子,为攀上高枝自然极尽做戏的能耐。明珠敝屣绝难共存!大队长既然如此迷恋,我就向您讨上一纸休书,绝不让您为难!”
宋宗祥气道:“你!”见嘉琪神态坚定,他怒气便难以发作。
孙妈端菜而入:“老爷,菜热好了,您和夫人……”
“不吃!”宋宗祥拂袖而去,“嗵嗵嗵”出房的脚步令孙妈呆了呆,上前劝道:“夫人,我在门外都听着了,老爷对您真是情深义重,男人都要面子,你这样顶他怕是不妥吧。”梁嘉琪扭过身子不理,眼泪却又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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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英几日来去找谭稚谦,这次稚谦却是明确回避,对话也淡如路人,把宗英气得去九宫湖跑马撒气,直到天晚才气呼呼回府。进了后院,便疾步进了自己房间,见桌上放着一只精致礼盒。她皱起眉头,一把抄起礼盒走到门口:“这是谁放我屋的?什么东西啊?”
缪世章本就在院中候着,赶快上前:“哦,这是侯营长特意送给大小姐的。”上前将画卷取出,小心展开,“这是营长亲笔所画。那天看见大小姐跃马扬鞭,他居然过目不忘啊,您再看这对题联,笔走游龙一挥而就。”笑道,“营长对大小姐真是盛意拳拳呀。”
宋宗英冷冷地瞥了一眼:“你喜欢拿走好了,什么盛意拳拳?见个女子随便就画,登徒子!”说着将画往缪世章手中一扔,就要进屋。
“宗英!”宋宗祥刚被嘉琪气出卧房,压了压火:“侯兄弟家世非凡,对你又这么上心,你怎么能这么冷淡呐。来人,给小姐挂到房里。”
宋宗英瞪着杏眼:“敢挂!就照过一面,用得着他对我上心吗?”
宋宗祥不由道:“人家是堂堂司令府的大少爷!他对你不上心,难道就谭稚谦对你上心啊?”
宋宗英变了脸:“哥,这事我还没和你说,凭什么不让谭教习来咱家啊,人家是光明正大教书,不象那条白蛇精四处勾魂,勾的有人回了镇都不着家!”
“住口!不干你事,不可胡言!”宋宗祥气往上冲。
宋宗英也尖声怒叫:“好,不干我事,我的事也不要你们管!”说着她回屋拿起剪刀揪过画就要剪,被缪世章赶快拦下:“大小姐,使不得呀,你要不喜欢,我先收起来就是了。”宋宗英“啪”将剪刀扔在宋宗祥脚下,“哼”地一声回屋,“砰”关上门。宋宗祥见了,气得说不出话,缪世章也不知所措。
夜空低沉,宋宗祥心绪烦乱,望夜长叹。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他这台戏唱得也太过激烈,要知道他生性豪迈,顶天立地,刀枪弹雨不皱眉头。但这女人心思曲径玲珑他如何能应付?一时间只觉得无比烦恼,无比焦心,无比的头大如斗!
(第十章结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