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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明月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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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 明月天涯 (第3/3页)

长的梦,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我的身后是延绵不绝的麻杆河河水,旁边有一座庙宇。庙里面住着一个长得俊秀的白面小生,时常含笑地着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只是他从来都不来找我,我也从不去找他。

    自我来了这里之后有好多人过来看我,男女老少都有,这让我很高兴,因为我的日子过得热热闹闹,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们经常站在我跟前,双手合十,双目微阖,嘴里念念叨叨地说一些祝福祈祷的话,各种千奇百怪的心愿都有,也有人拿着红绳,红绳上写着各式各样的文字,都是心愿。我总想开口跟他们说话,无奈他们听不见我的说话声,于是我又闷了好几天。

    有一日我昂头往上看,惊讶地看到我的头顶上是枝繁叶茂的树枝,影影绰绰的树叶落下了正午时斑斓的阳光,我的脚下是盘根错节的树根。

    我激动得想跑出去看看这是怎样的大树,却发现自己走不动,我的身体不再受我控制了,我不能像在沙漠时那样随性奔跑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我庞大的身躯,可我不是一棵树,只是我的灵魂寄托在这一棵大树上,我成了树魂。

    来这里好些日子了,我每天见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听见我说话,我甚至连走路的权利都被收回了,更可恨的是,我再也没见过那人一面。我的记忆被掐断了,我努力回想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可是无论我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起半分。

    直到有一天下了一场很大的暴雨,雨水像冰雹一样砸在麻杆河上,像极了准备挣脱铁索野兽的咆哮声,听来十分可怕。

    那天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我对面的邻居正拿着一盘干果,盘腿啃得津津有味。我看他看得入神,突然他抬起头来,目光直勾勾地往我这边看来,猝不及防间给了我一个嫣然的笑容,像夏日里盛开的花朵。

    我窘迫地把脸一转,心跳得有些急,准确来说,他的笑很能暖人心,只可惜自从我见了他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入得了我的眼了。

    这时,我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影向我跑来,只身一人,没有打伞。当他靠近我时,我惊喜得几乎叫了出来,但想到他听不见我的声音时便双手托着下颚,尖叫了出来,脸上一片滚烫。

    那人就是我日盼月盼的他,我等了那么久终于把他等来了,只是这次相比之前又瘦了一圈,五官被勾勒得十分硬朗,只是我看着心里怪难受的。

    他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昂头看着头顶上一条条红色的许愿绳。雨水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在他的发丝上,早被大雨淋湿的衣裳贴在他结实的肌肉上,这样子的男子身材竟比女子还性感万分,看得我都想上去摸两把。

    “他们都说在这里许愿最灵验,我能不能也像求一个愿?”

    我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只见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像蝴蝶的翅膀,美丽得像一个瓷娃娃。淅淅沥沥的雨水好像滴在我的心坎上,那是心动的感觉,我真想冲出去拥抱他。

    可惜我走不出这棵大树,即便走出了,我也抱不了他,毕竟我已经死了。

    “我有一位妻子,因为我做错了很多事,所以她离开了我,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我感觉我已经疯了。”他沙哑的声音顿了顿,咬着牙齿,一滴透明的液体从他的脸上掉了下来,我分不清那是眼泪还是雨水,他停了好久才呜咽地接着说:“此生我还能不能再见她一面?我想告诉她,我好想她。”

    听他这样说,看他如此,我好想冲出去给他一个拥抱,即便他看不到我,感觉不到我的存在,那也无所谓。

    他站了好一会儿,身体突然一歪就往我这边靠过来了,湿哒哒的脑袋颓废地贴着我的胸口,后背抵着我的胳膊。

    我急忙伸出手把他揽入怀中,我终于可以抱着他了,即便我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这一千多个孤独的日夜才等来这样一个拥抱,可我却体会不到这其中的快乐,我甚至感到悲哀。

    那个叫阿昙的女子到底是谁呀,何德何能得他这般眷念?即便他犯了再大的错误也要和他走下去才是呀,毕竟你是他的妻子嘛。

    我又嫉妒又羡慕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女子,我想,要是我,我一定做得比她好。

    他在我身上靠了好久才踉跄地走了,他扶着我的肩膀勉强站稳身子,昂头看了一眼阴霾的天空。我伸手想去挽留,结果却只能握住冰凉的空气。

    我目送着他在大雨中深一脚浅一脚远去的背影,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又艰难,沉重的身体总让我害怕下一步他会栽倒在地,还好没有。等他真正消失在我面前时,我半天没反应过来,心里空荡荡的。

    他走了没多久,我的邻居就已经出现在我面前了。我来这里这么久了,终于有一个人可以看到我,跟我好好说说话了。

    “我最近瞅着这边总觉得有古怪,没想到会是姑娘你。”

    我一乐,他果然可以看见我,还能和我说说话。我高兴得手舞足蹈,双手比划着,说话的口气有些亢奋。

    “先生认识我?”

    那人一愣,错愕地看着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问道:“难道姑娘把我忘了?”

    “忘了什么?先生是说我们认识吗?”

    我没想到他除了能和我说话而且还认识过去的我,这让我兴奋得合不拢嘴,急忙追问。只是那人看着我沉思了良久,叹息道:“姑娘不记得也好,在下名唤’德清‘,日后要与姑娘做邻居了。”

    我见他避开话题,心有不甘,再次追问:“你认识以前的我吗?”

    德清摇了摇头,目光游离地看我,道:“是我认错人了,这世上相似的人太多了。”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也不能追问了,我失落地低下头,真是空欢喜一场。

    德清经常来找我闲聊,他跟我说了不少事。原来我日日牵挂的那位男子是虞国开国以来上最年轻有为的君主,尊名“嘉洛”,年号“顺济”。登基数年,后宫只立了一位皇后,那便是燕国最漂亮的长瑛公主,至今没有子嗣。据说有无数名媛贵族家的千金或异国公主都钟情于他,无奈他从不正眼看谁一眼,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至于我目前寄托的这棵树名曰“其乐树”,是一棵千年老树,据说树精长得与德清有九分相似,但三年前被封印了,所以我才有机会住在这里面。

    我目前所在的地方叫长珄城,是麻杆河的最后一支支流,过了长珄城往南是其乐城,嘉洛就住在那,我们相隔数百公里。不过也好,他住在其乐城里,出城进城都必须经过这里,我能守在他回来的路上,远远地看他一眼。

    后面数十个月的时间里,我经常能看到他,他总是匆匆御马而过,我也只能立得远远地看着他。有时候只能看到一个背影,有时候只能看到一张侧脸。他经常独自离开其乐城,有时一走就是几个月,有时则是几日。当他离开几个月没回来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他是不是又去了沙漠。

    只是他很少再走过来了,甚至都不往我这边看,我为此也不舒服了好几天。

    有一次我大半年没见到他,心里堵得慌,整个人也变得烦躁。我便问过德清,他口中说的那个“阿昙”是何须人也?他不来了是不是找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阿昙了?

    德清凝重地看着我,嘴角颤抖着老半天不说不出一句话,然后默默地张开双手抱住树干。我知道他想拥抱我,可惜我们都感觉不到这其中的温度。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德清眼眶里掉了下来,我不免罕纳,怎么世间男子都那么爱哭。我伸出手,想试去他的泪珠,无奈我触碰不到他的身体。

    “你就在这里挺好的呀,问那么多干嘛?”

    我不忍心害他这样伤心便不再多问。

    就这样德清陪我过了几年,我每年都能看到嘉洛从我的不远处经过。有时候相隔两个月,有时候相隔半年,有时候他是孤只单影,有时候身边跟着一行人。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也不知道何时我才能光明正大地抱着他,感受到来自他身体的温度。

    这一年夏天,我遇见了一位约摸七八岁的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相当有灵气,我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她。她的脖颈上挂着一颗黑色的小石子,身后跟着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妪,一边走还一边喊。

    “小姐,您慢着点走。”

    小姑娘才不管她,继续昂首挺胸跑得飞快。我当时看到她的时候,真想把她抱起来,嗔怪地叫一声“小丫头”。

    几天后就是世人常说的乞巧节了。

    那一天好是热闹,成群结队的情侣们都挤在树荫下,许愿还愿的都有,德清住的河神庙香火旺盛,我又碰到了那位小姑娘。我觉得新鲜,小姑娘难不成也是来许愿的?

    可当她向我靠近时,她脖颈上的石头似乎是一双会蛊惑人心的眼睛,好像在怂恿我把我的灵魂交出来。我的脑袋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痛得好像肉体被活活撕开,它好像要把我的身体从这棵大树上分离出去。

    我深知那种漂浮在时空里无助时的痛苦,吓得赶紧闭上眼。我听见小姑娘径直向我走来的声音,稚嫩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在这个人人都求功名利禄的年代里,她却许了一个和嘉洛一样的愿望。不过总角之年的她,行事说话却十分老练。

    “河神,我前世有一位姐姐,我一直找不到她,能不能让我尽快见到她呢?”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睁开眼看见这个白皙的小姑娘正一脸虔诚地望着我。

    难不成这是一个带着前世记忆投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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