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欲盖弥彰 (第3/3页)
不是吗?
离开皇城的那天夜里,我不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几乎所有人都是在把事情安排妥当了才以救命恩人的姿态站在我面前的,仿佛在说,看,是我救了你一命。
又过了几天,我又陆续收到了两则信息,我不知道这些对嘉洛而言是好消息还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切。
一则消息是,宋慈被揭发是陈国奸细的罪名因罪证俱全而被打入天牢,而这个所谓的“罪证俱全”无非就是朝堂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几个我见都没见过的人在那天马行空地胡编乱造一通。可就是这样,宋慈叛国的罪名还是被坐实了。朝堂上,嘉洛疾言厉色,一道圣旨严令慎刑司和督察司两司严查此事,而关于后续的处置结果还没商议出来。
一时间朝野上下,城中百姓无不议论纷纷。宋慈毕竟是跟随嘉洛十余载的死士,即便是个陈国人,可谁也不愿意相信他真是一个卖国贼。持相信和质疑的人数几乎成了正比,为此,当年跟随嘉洛镇守和应城的死士也纷纷上折求情,恳请重查此事,还宋慈公道,这其中包括远在柳沙谷的李及岸。不过嘉洛对这次却置之不理,甚至连折子都不看一眼。
另一则消息是在宋慈被打入天牢几天后传来的。这则消息没有之前的沉重和猜议,因为是个虞国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捷报,它令虞国所有的百姓为之振奋,人人奔走告知。
李及岸不负众望,终于攻克了天芒山,直逼燕国国土,燕王不敌虞国军队连连败退。终于在一天夜里,李及岸的大军将燕王亲率的精英军队逼到了悬崖边上。李及岸劝降,若能缴械投降,不仅可以保得一命,更可保证国土不失,虞国国君愿与燕王签署停战协议,两国百姓也将永免受战火之苦,颠沛流离之痛。另一方面,虞国更愿意主动与燕国永结秦晋之好,以柳沙谷和永宁镇为界,开拓一条两国经贸文化往来的贸易之路,民富则国富。如若不降,李及岸有免死金牌在手,更得嘉洛口谕,可先斩后奏,虞国国强,自然无所谓邻国作何评价。届时燕国大乱,朝中无主持大事的亲王,王子且尚小,攻克不过是指日可待之事。
数日后,燕王举白幡投降,李及岸连夜写了折子快马加鞭送往其乐城,折子上说燕王将在一个月内随李及岸的大军抵达其乐城。
我不知道这则消息对我而言是好是坏,但宋慈的事则让我惴惴不安,或许是我对他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在里头吧。
在很短的时间内,关于燕国投降和宋慈叛国的消息就如空气中的粉尘洒遍了虞国的每一寸土地,仿佛梨花一夜开放。不过很快,李及岸凯旋还朝的消息还是替代了宋慈的事。也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其乐城内涌进了许多异国的商人,他们带来了奇形怪状的商品和具有异国风情的舞蹈,公然在大街上卖艺,其繁华程度更是达到了空前。
我曾试探地问过宋攀,问他:“南方的稻谷好吃还是北方的小麦好吃?”
宋攀反很快,他说道:“我见石姑娘不是拐弯抹角之人,今日这样问实在不痛快,姑娘是在试探我对宋慈将军的态度吧?”
我眯着眼睛看他,不说话,宋攀则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姑娘,有些事尽人事听天命,如果你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就逆来顺受吧。”
宋攀的话让我不明白这里头的含义,可我笃定他一定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他的淡定也让我隐约察觉出这件事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或许他就是另一个宋慈。
从前我深知嘉洛的为人,知晓他是一个重情义之人,也猜得到他对宋慈的信任程度,否则不会数次把我托付给宋慈。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他在对待宋慈的这件事上不愿做到明察秋毫,一句未经思量的话就草草下了大狱。
几天后,宋慈直接被打入了死牢,当时我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有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并非我不相信宋慈,而是我不愿意相信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我相信宋攀一直没断过与外界的联系,却看见他像个没事的人一样,每天靠在树干上吹着凉风,闭目养神,偶尔去林子里练练剑,日子过得好是自在。我曾问过他,同是陈国人,为何不关心下宋慈?难道他不害怕他会成为第二个宋慈吗?他则讶异地问我,从哪里来的消息。
这天夜里,我看见月亮上悬挂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像挂在树干上的风铃。我朝月亮的方向追了出去,看见东煌已经坐在树枝上等着我了,他的头顶是如巨大圆盘的月亮,照耀在他头上就仿佛是天神头顶的光辉。
“羽凌要见你,你明天能去一趟吗?”
我刚在他身边坐下,他就开门见山地问我。
“她可有说什么?”
东煌一句若无其事的话让我心生不安,潜意识里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她本身也不抱希望能见到你,只不过是对我随口说说罢了,并没有什么话要我转达。姑娘要想去便去,不去她也不会失望。”
我低着头看着我的脚丫,摇晃着脑袋应了一句“哦”。
那天东煌有点异常,他几次欲言又止,看我的眼神也十分复杂。夜风吹起他的衣袍,我看着像个翩翩起舞的女子,有些妖艳。
次日我如约来到羽凌家,自上次匆匆一别我们已经有数月未曾见面了。我还记得上次来她家时的气派,单守门的就有好几个,府内的壮丁更是有数十个之多,这次过来却十分寒酸,守门的没一个不说,府宅内更是有种人去楼空的冷清。
早知我要过来的羽凌一大早就立在门口等着我了,一看到我走过来,立马小跑着把我迎了过去,然后探头探脑地往身后看,有些神经兮兮地问道:“姐姐可是一个人过来的?陛下可知道?”
她过度紧张的神情和举动让我感觉她此次找我过来定有要事要说,我害怕她后面的话会应验了我潜意识里的恐惧。
“我一个人过来的,他不知。”
“那就好。”
羽凌松了一口气,然后急急忙忙把我拉府里去了,在关上门之前还不忘把脑袋探出来看看有无旁人在场。
“姐姐……”
我才刚到里屋,连凳子都还没来得及坐下,羽凌连茶水都未招呼就屏退了屋内所有的丫鬟,双膝一跪,跪在了我面前。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想把她扶起来,她却执意不肯,一双眼睛含泪地看着我,这让我更加不知所措了。
“你这是怎么了?”
我蹲着身子不解地问她,内心隐隐地发慌。
“有件事姐姐希望能帮忙。”
“你先站起来再说。”
“姐姐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羽凌坚持与我讨价还价,那态度是我从未见过的坚持,我无奈,只能从她。
“姐姐,如果我家族有何意外,求姐姐保我一家平安。”
我被她这话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僵硬地站着,一根粗大的神经在脑袋里剧烈地跳动着。过了好久我才木然地点点头,突然感觉到事情好像有不对,这样盲目答应她不好,于是我又赶忙摇摇头。
“你的家族并未做违法乱纪之事,为何要我保你一家平安?”我不安地问。
“姐姐可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十几年的老主顾吗?”羽凌看了看我,似在猜测我此刻的想法,顿了顿后说:“并非旁人,正是当朝的国师。”
听完羽凌的话后我彻底怔住了,脑袋里跳动的神经此刻静止了,我只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眼前飘,我吃惊地看着她问:“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只管答应我这个便是,后面的事姐姐自然会知道。”
我又一次想起了在和应城我们离别时她同我说的她,她说,她或许不会回去了。那时我们坚信彼此还能再见所以没有好好道别,现在我笃定以嘉洛对我的爱,我可以保她不受伤害,所以也没好好道别。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永远回不去了。
后来的后来,我回到了和应城,我又看过了她精心种植的依米花,那时候,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