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还朝的路 (第3/3页)
个部位,邀功般地说,“公子,杀了他。”
弘治凄凉一笑,笑得阴鸷。嘉洛扭了扭头,一个眼神示下,四周的将士又退回原地。
“八弟招招都要为兄的命,难道真不顾及兄弟间的情谊了吗?”
弘治一双眼睛好似能滴出血来,话落,施将军又迫不及待地一步上前,用剑指着弘治额头,义愤填膺地说:“公子千万别听他的胡言乱语,现在就杀了他祭旗,如果公子动不了手,我来!”
嘉洛冷哼一声,收回利剑,淡淡看了施将军一眼,施将军似领会了他的意思,默默地退到一旁。
“你我并无兄弟之情,皇兄想要臣弟的性命并非朝夕,何必虚情假意。你我约定比剑论生死,现在皇兄输了,皇兄还有何话可说?”
“为兄剑术不如八弟,为兄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就请皇兄自行了断吧,皇兄尽管放心,皇兄的身后事臣弟会好生照拂的。”
“八弟如果不顾血肉之情执意杀了为兄,可知道此乃犯下天地不容的滔天大罪?”
弘治一说,施将军又站不住了,怒道:“你个花言巧语的下作之人,你事事都拿公子的母妃做要挟,还谈何‘血肉之情’?”
施将军此言一出,引来一片附和之声,我看见嘉洛的神色顷刻间变得凝重,弘治乘胜追击地接着说:“八弟在这塞外佣兵自重,如果为兄想杀了臣弟,凭父皇对为兄的信任,早就找个由头杀了八弟,怎么会留到今日?”
弘治边说边扭头环视了一眼堵在四周目眦欲裂的将士,两颗眼珠在黑白分明的眼眶里奸诈一转,露出了阴冷的笑,好似抓到了一棵可当令箭使的鸡毛。
“八弟,你我乃是同胞兄弟,就算八弟不顾及父皇的颜面,难道没想过瑾妃娘娘吗?”
弘治此言即出,这下换李及岸看不过了,提着剑走到嘉洛身边,恶狠狠地瞪弘治。
“此等卑鄙小人,公子如果下不起手,末将愿意效劳。”
嘉洛轻轻一摆手,笑得面无表情。眼前这个美得可媲美女子的男子现在看来那么陌生,我的背脊发凉,如同骨脊被泡进铁桶冰水中,寒得透彻。
“既然皇兄言尽于此,臣弟也无需留皇兄一具全尸了。”
弘治料想不到连最后能救他的一根稻草也被轻易折断,他或许也猜不到嘉洛会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决绝。脸上的恐惧和绝望如同他在地牢里日夜幻想的千军万马,踏着铁蹄而来,一双空洞的眼眶爬满了噬血的蚂蚁,密密麻麻地写着绝望。
“八弟难道连自己的母后都不管不顾了吗?”
他问得有些歇斯底里,像是拿着良心做挟持的责问与咆哮。
“皇兄何须拿一个过世之人来哄骗臣弟?臣弟的母后早在数月前就已经病逝了,皇兄怕事情传到臣弟耳里会导致事情生变,生生把这事压了下来,就连入殓也草草了事。父皇终日昏睡,恐怕还不知情吧?”
“你如何知得此事?”
弘治瘫倒在地上,嘴角颤抖得如同被风吹动的树叶,嗫嚅地问。
“皇兄这些年一直希望臣弟是个傻子,所以臣弟就一直做个傻子给皇兄看,不知皇兄可否满意?”
弘治双手撑地勉勉强强站了起来,手中的剑摇摇晃晃地对准嘉洛,可还是“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抬头看了看天空,“就算八弟杀了为兄,臣弟也活不过明日。明日。”弘治断断续续地说:“最晚明日,国师的军队明日就到了,到时候他肯定会救本王出去。如,如果……八弟今日可放过我,我保八弟今生荣华富贵,权倾朝野。”
嘉洛悲凉一笑,身后的将士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我等定与公子共生死。”
弘治看着手持兵刃的将士将包围圈越拉越小,终于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持着剑趔趄地转了两圈。
“八弟如果杀了为兄,虞国的百姓,列祖列宗定不会饶恕你的。”
一个人如果渴望能活下去,他定会抓住所有可以利用的事物,然后无限地放大,就如在沙滩上捡珍珠,只要有一点希望就足够他义无反顾,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皇兄关怀臣弟领了。只是,这天下的事无需皇兄挂念,祖宗的事还希望皇兄去了那头能替臣弟费心。”嘉洛抬起剑,一道寒光划破月亮皎洁的脸颊,手中的利刃如断弦的箭,“皇兄一路好走,我一定能永世平安。”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亲人之间的残杀,看到一个挣扎的灵魂影射到脸上扭曲的面孔。我只想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屠”。我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个嘉洛是个陌路人,互不相识,多好。
弘治闭上眼,笑得灿烂,绚丽,喃喃自语地说,“今夜的月光真好。”
我的喉咙好像掐了一块痰,几次张了张口都没把它咳出来。我几乎想冲过去对嘉洛喊,“不要……”,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泡沫。
后来我想,这或许是为我自己的软弱,为自己走样的本性做掩饰吧。或许我本就不想救弘治,所以找了个勉勉强强的理由为自己欲盖弥彰罢了。
“你委身与他,一厢情愿地以为他待你真心实意,可是凭什么对他如此信任呢?你凭什么笃定他不会被权利所熏染?你可知人性是世间最善变最无常的东西?”
弘治一开始是看到我的,这是他此生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昂头对天长叹,像一个诗人在吟唱诀别诗。
我无法看到他浓入夜色里另一半的脸,无法猜想他说这话的心情,或许是凄凉,或许是扼腕,或许是悲愤,或许是不舍,或许或许……
或许是对他一生的反思,更或许是留给我的劝诫……
月色下,嘉洛的剑蒙上了一道浅色的血红,给惨白无光的夜镀上了唯一的色彩,光鲜亮丽,颜色好看极了,像什么呢?后来我想,那颜色像桃花怒放时的颜色。
地上突兀地滚下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像一群孩童耍闹时踢过来的球,黑漆漆的还喷着血。光影重叠,在我脑海中变化成好几个画面,然后又复合在一起。
我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栗,矫情得如孱弱的女子,体内有两个灵魂撕扯分裂着。
他不是故意的,是被逼的,他不会变的,因为我们算起来也认识了几百年,我知道的。
嘉洛一眼就在人群中抓到了我,温柔地把我抱进怀里,我们像风雨中紧挨着的小草,一起拥抱,一起颤抖。
他用宽大的手掌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见他的声音从我的后脑勺传来。
“对不起阿昙,让你看到了肮脏的东西。”
我直摇头,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我看见一群黑压压的人井然有序地退出,我看见地上留了一滩桃红的液体,我除了嘉洛的声音,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空气中有一种馥郁的香气,味道像极了夜里盛开的夜来香,钻肺渗腑地侵入我的内脏,麻痹我的神经。
我听到耳边传来吭吭哧哧的话语声,“对不起,对不起……”
我哑笑,他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一直道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