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正面交锋 (第3/3页)
我想起了沉花早晨说的话,想起了山坡上具具干尸,想起了把我按在椅子上不许我出门的嘉洛和多日未出现的铭樟。
是我一直疏忽了一个问题,竟忘了她需要靠血液来喂养她的元神,新鲜的血液对她有更强大的诱惑力。我对她身上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发丝的气味都熟悉不过,却不熟知她身上血液的味道,原来那是混杂着各种人血污浊的味道。
这样想着我更加坐立不安了,随手拿起桌上一块闲置的面纱,把我的半边脸严实地遮了起来,从窗外跳了出去,不顾惊起的一片草木声。
远处一把把松脂火把映入我的视线,还有一个个攒动的人头,他们扔出数十个捕兽的套索。来的时候,我想过很多次再见到铭樟时候的样子,却没想过会是这样。心里有一丝怜惜和卑微的无奈,当我看到她那双血红的眼睛的时候,我的眼底好似冒着温泉。如果用我的血可以喂养她的话,我宁愿用我自己的血,也不愿她这样,与她相识不久却有一种浓于骨血的情感。
从第一次见到她,就有种相见恨晚的感叹。
一圈圈拿着松脂火把的黑影,各个严阵以待不敢,好似在围堵一只庞大的怪兽,却也没人敢靠近半步。远处山坳上傲立着几只体型硕大的黑狼,东煌就坐在狼群的正中间,手上握着一条灰黑色的鞭子,那东西后来我认得,是打神鞭。琥珀色的眼睛在夜里发出绿宝石般令人胆寒的光亮,那是一种从地狱带出来的狠绝和将人逼入死地的无情。
他们丝毫没有察觉狼群包围了四周的山坳,僵持了半响,有几个胆肥的黑影率先冲了上去,可走了两步又被吓退了回来。铭樟置若罔闻地吸食着地上的血液,转眼间又一具干枯的尸体,昂过头,一双眼睛都能滴出血,两排牙齿锋利得像两把镰刀,在苍白的月色混着橘红的火光下,一滴滴的鲜血滴在地面上。铭樟的脸上浮上了一丝凄凉的笑。她两脚弯曲地蹲坐,双手扶地,十根利爪把地面划出了一道道浅浅的沟壑,背弓得像一座山峰,爆发出了随时进攻的最佳状态。我甚至已经看到了她未化成人形时的真身。
我永远也忘不了她那时骇人的样子。
伴随着马蹄声和整齐的踱步声,一阵铠甲声后,黑压压的黑影中让出了一条火把照亮的道路,嘉洛骑着马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身银白色的盔甲穿在他身上有一种刚柔并济的和谐之美。
他无所畏惧地走到了最前头,直视铭樟殷红的眼睛,接过副将递过来的弓箭,矛头对准了铭樟,蜻蜓点水般地拉开弓。东煌握在手上的打神鞭也越来越长,像是有灵魂的藤蔓,在被照亮的半空里像一棵棵冒出脑袋的水草,随时可以牵制住溺水者,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命。
眼前的□□一触即发,嘉洛是不会放铭樟走的,东煌要保护妹妹的肉身不再受伤害。只要嘉洛一放箭,东煌手上的打神鞭肯定会要了所有人的命。我几乎可以听到东煌体内血液沸腾翻滚的声音。
我踩着一片叶子着地的时候,嘉洛的箭顷刻势如破竹地射向铭樟,她倒也不躲,脸上奸佞的笑越来越浓,倒像是整好以暇地看一处好戏的到来。
东煌的打神鞭抢先一步打落了嘉洛的弓箭,凡间之物碰上他们天狼族的神物自然不堪一击,像一根折断了的树枝,四分五裂地被击落在地面上。四周传来一阵慌乱的马蹄声和嘶叫声,嘉洛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弓上并排架起三根银箭,完全无视像吐着信子随时可以深入他喉咙的打神鞭和连连退了几步的兵马。我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呼喊声和劝阻声,集结成一个信号,“危险”。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我用脚尖踢起了两块石子,一块打在嘉洛的手腕上,他一个踉跄后在马背上稳住身,转过头一眼就在树林中找到我的眼神,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惊愕还有责备。另一块石头打在了东煌的打神鞭上,一个飞身而起抓住了鞭子的一头,从发丝间取出破魂梭念了个决,在手上变成了一把凌厉的长剑,那是鬼的牙齿打磨而成的利剑,踩着鞭子,直逼他的咽喉。
我曾想过,如果我和东煌动起手来我是占不得上风的,现在真动起手来,他舞鞭的气势倒有些惊天动地了。林子里大大小小的精灵妖怪逃命般地飞得老远地观着,打神鞭所至之处几棵数十人环城一圈才抱得起来的千年老树如枯藤一般伴巨大的轰鸣声倒地。有种撕破耳膜的嘶鸣声在林子里飘荡,已经有几个修行不高的小妖抵不住在地上打滚求救了,马儿受惊驮着人老早就跑远了,我瞥了一眼,只有嘉洛仍在原地不动。几个来回后我仍近不了东煌一米,一阵狂风大作后,卷起地上阡陌交错的树干,化成无数支银箭向他四面射去。
那里面只有我半成的内力,是要不了他的命,可击退他是够了。
东煌不躲不闪,几只黑狼见情势不对立即跳了出来围成一圈护住东煌。他动了动嘴巴,说出一句常人听不见的暗语。
“你违背了你的使命和责任,未来你将会错更多。”
我手腕一用力,手中幻化的利剑破风而出,带着划破风浪的强硬之势向东煌的胸口直取心脏。我没想过要了他的命,却也没想到他也不躲,我赶紧追了上去,有一股冷气传入我手心,我的喉咙有一阵甘甜,是血涌上喉咙又咽下去的味道,我用了全身的力气拼回了我发出去的内力。
一切像被冻结了,我的手无力地一甩,破魂梭化成发簪落在我手中,东煌手上的打神鞭也无力地垂在半空中,然后缩成了一条不到一米长的辫子,一切结束了。我听到了嘉洛喊着我的名字跑着过来,还有铭樟“呜呜”的哭泣声,一双小手扯着我的裙角。
铭樟匍匐地跪倒在我后面,我心一软,看着她眼底冒出的眼泪还是泛了上来。
“姐姐和哥哥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求姐姐日后能念及铭樟的颜面不要伤害哥哥。”她哽咽地说,鼻息一喘一喘地看向我,又看向东煌,“我喊她一声’姐姐’,她就是你的半个‘妹妹’,哥哥怎么能忍心出此重手呢?错都错在铭樟,害哥哥再起杀心。”
我蹲下来把铭樟抱在怀里,她的头埋在我的胸口,泪水打湿了一片。她才是五岁的小孩呀,该是最纯真的年华呀。我爱怜地抚着她的脑袋,抬起头,隔着无言的空气对上了嘉洛一双神色复杂的眼睛。
更深露重,心思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