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狼族少年 (第3/3页)
么多是非岂是姐姐管得来的?”声音随着笑声在林子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天我没带几分心思逛庙会,嘉洛带着我进了一家裁缝店,指着一块大红的布料给我看,我看着颜色不错点了点头,连嘴巴都懒得张了。沉花则连连说“公子眼光不错”。
夜里,我躺在床上玩弄着手上的破魂梭,已经深更了,除了守夜的将士所有人都睡了,我却是连睡不睡都无所谓了。我看见窗外闪过一个人影,倏地推开窗户跳下来坐在桌子上,身体轻得连陶瓷的茶具晃一下都没有。她晃着羊角辫看着我,眼里没有了白日里的纯真,琥珀色的瞳孔好似装满了什么,随时都要溢出来。我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正是早上看到的那个小姑娘。
“姐姐。”我起身走过去,明明就几步路的距离,她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可我走了好几步都靠近不了她,好像她在梦里,我一直在原地打转。小女孩连叫了几声“姐姐”后,突然两手抱成一圈从桌子上摔了下来蹲在地上发抖,身体像一把在风里摇晃的芨芨草,我看见她的脸色渐渐变白,然后变青再变紫,嘴唇也变得干瘪苍白。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我的耳里,“姐姐……姐姐……我好冷……”好像一句咒语,又好似一句呢喃,她越抱越紧,声音则越来越轻。
我施了法想要把窗户关上,可窗户纹丝不动,小女孩伸出手要我抱着她。她一直说,她冷,我伸出手却好像隔着云里雾里,怎么也靠近不了。只得看她的身影被窗外刮来的风刮起,在我面前渐渐远去,她一脸悲切地看着我,声声唤着“姐姐”。我心里油然升起了一股悲悯之情。
风继续吹着,带起一阵门窗“哐当”乱响的声音,门被粗暴地推开了,先是一阵酒气,再是一阵脚步声。我回过头,嘉洛的影子立在背光的地方,我看不清楚看的脸色,只听到他带着略有焦急的声音问我,“刚听到石姑娘房里有动静,姑娘没事吧?”
“没事。”我有些晃悠,脑子里都是那个小女孩的影子,回答他的声音也有些呆滞。
“没想到姑娘那么晚了还没睡。”他一说,我略微回了回神,这才看清了他。他竟然喝酒了,脸微微泛红,这下看着倒有些小姑娘红着脸的感觉,从没觉得有谁喝酒居然喝得那么好看。他从暗处走到明处,再走到我跟前,步伐倒是挺稳妥的,看不出有醉意,我的目光跟着他的一举一动挪动着。我心里有几分暗纳,是什么能让他喝酒,怎么会在我院子里喝酒?总不能是喝多了走错房门了吧。
次日沉花跟我说,他真的醉了,嘉洛的酒量是公认的差,能喝成这样还稳稳当当地跟我说话算是大长进了。
“石姑娘如果能给我面子,出来陪我去院子里坐坐可好?”他边说边抓着我的肩膀,我抬头发现他的脸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毛孔,皮肤好看得像一块被细细打磨过的玉石,眼睫毛长长的,下面一双眼睛细看有些凌厉,他看我认真的眼神让我慌忙逃开,耳边传来了我心跳的声音。
我扶着他到院子里坐下,石桌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坛高粱酒,石桌上一只酒盅横躺着,酒液从里面流了一桌子。我看着眼前的情景不免有些吃惊,本以为他只是喝了一点,没想是喝了那么多。
“来来来,石姑娘这里坐。”
他轻轻地推开了我,摸着桌沿摸到了一张石椅,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酒渍,另一手抬得高高的夸张地向我招了招手,他的声音带着酒气传入我耳里,“我以后可以叫你阿昙吗?”他边说边笑,我看着他笑的样子有些心疼。
有一个影像在我眼前成形,看着他有些郑重地把我拉过去按在椅子上,那个扯着稚嫩童声的小牧童与眼前这个咧着嘴巴笑的男子重叠在一起。前世今生他们是同一个人,忘川河上船夫的话又回荡在我耳边。
如果问河婆,河婆是否会告诉我,我欠他的不是一二十年可以还清的?而现下,我却不想还了,就这样一直赖着,可否?
他在我对面坐定,扶起桌上横歪在一边的酒盅,抬起一壶酒便往里面倒。我赶忙伸出手按住他,他手背的温度透过手心直传到我脸上,“不要喝了,你喝多了。”他低头看着我的手,再看看我的脸,嫣然一笑,另外一只手顺势盖了上来。他全身像是着了火一般,两只手滚烫地把我的手抱在中间。
“我不会叫你喝的,你放心,陪我坐坐就好。”
“你说,我听。”
他放开我的手,接连喝了几杯。看他的样子,有个念头跑上我的脑海,难不成是情伤?我从书上见到世间男子受了情伤大都如此。一估摸,应该是了。
“阿昙,你能不离开我吗?他们都会离开我的,你可以留下来吗?”
我心里好像被什么咬过一样,过后却甘之如饴。不是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吗,这算“真言”吗?我抬头看见怔怔地看我,一双漂亮会说话的眼睛,我的影子在他眼里倒映成好几个轮廓。
“谁离开你呢?”
我看着他,心里一上一下,后面一句“让你伤心成这样”没敢说出来。我不敢看他了,有些担心他的回答有个万一,而这个万一是什么,我有些说不准。
他放开我的手,走到我身边,在我背后停住脚,弯下身,浓密如墨的发丝垂落在我脖子上,痒痒的,好似有蚂蚁在我脖颈爬着,一直往我的胸口处爬去。他用手点了点酒盅里的酒,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名字。
琴歌。
是个女子的名字,我后背一凉,呐呐地张了张口想问他,他先说了。
“她是我母亲。”他停了停,声音涩涩的,“做儿子不孝,她病重的时候我连见她一面都不行,只能托画师偷偷画张画像来解心里的相思之苦。”
看他的样子,我心里的情感有些无法言达,只觉有东西打在我心上,一点一点,慢慢把我心脏打碎,可我也不疼,伸出手去拿桌上的酒盅。都说酒是好东西,可我还不知道酒是什么滋味。
“你不能喝。”
有一双厚大的手把我的一只手和身体一并揽入结实的怀里,我听见了一颗强有力的心脏躁动不安地跳动着,像草原上奔腾的骏马,迎着风,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