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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招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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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招赘 (第1/3页)

那一年,郑长河返城归来没有着落,整日里无事可干,两手套在棉袖筒里像个孤鬼一样在街上串。他因为成分不好工作一直排不上队,不知要等到哪一天。家里只有一个老娘,体弱多病,撑着个身子在街道工厂糊纸盒。街道办曾安排他顶了他妈去上班,他不愿意。泡在老娘们堆里糊纸盒,他一天也熬不下去。盖老帽瞅准了他。

    “大冷的天在这儿逛荡啥,找地儿唠嗑去?”

    “有啥可唠的!”

    “我那儿有酒。”他递上一颗烟。

    “大前门!这烟也是你抽的?”

    “不是我抽的。我只抽哈得门,可惜没了。”

    郑长河跟在盖老帽的身后到他家。盖老帽指使盖秀烫上一壶烧酒,爆炒一盘花生米。盖秀不住地瞅着郑长河,郑长河却只盯着她爹手里的酒。

    “回来有两年了吧?跟我差不多。”

    “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我是黑五类,你是黑五类的狗崽子,你不过比我矮一辈!想当年你爷爷——”

    “别提他们。我现在只有妈。我早跟他们划清界线了!”

    “是是。你是属猴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是跟我不一样,你是回来的;我是出来的。你是东北的兵团战士,我是西北的劳改犯。你比我光荣!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你这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如今只会满大街逛荡,当学徒都找不着师傅!二十大几的人了还得靠你老娘手里那几个糊纸盒的钱吃饭,更别说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养老送终!哎,我说,你要是不嫌弃,跟着我长长见识怎么样?”

    “你?你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偷鸡摸狗、倒买倒卖。你是怕戴高帽子游街的时候少个陪绑的吧?”

    “偷鸡摸狗那是带捎,贼不走空。这倒买倒卖可就不是贼能干得了的了。”盖老帽从里屋拿出一个包袱,展开了来。

    “这个认识吧,知道叫啥不?长白山的人参果。沙漠里的肉苁蓉。这个,麝香、鹿角、羔皮,见过没有?”

    郑长河瞪大了眼摇头。这些东西他还只听说过。

    “你小子北大荒这几年白呆了!”

    郑长河看见包袱里的一个盒子里装了一沓子的票证,伸手扒了扒,有粮票、油票、布票、水泥票、自行车票,省的、市的、全国的,五花八门。

    “你连这个都偷啊?”

    “偷?偷能偷出多大片天来?倒腾来的!这就是钱!揣上它你就是上天入地没个不能!开眼吧你就!”盖老帽在郑长河的后脑勺上捋了一把。

    盖秀不满地盯着郑长河:“爹,你怎么把这家底子全都抖搂给他了?你不怕他告你?”

    “告我?告我他能换一份工作?还是能娶妻生子养老送终?你就是叫我二进宫我也坐不了二十年的大牢了!你瞅着吧,快了!”

    “什么快了?”郑长河不明白。

    “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六十年一个甲子,我眼瞅着满五十了,眼瞅着就得翻身!这世上离不了投机倒把的。见风使舵那叫能耐,你可别把它听成了坏话!使舵的不会见风还使什么舵?我告诉你,眼下倒腾它的可不只我一个,我一个那也投不了机呀!小子哎,你要是跟我拜了师,我领你长见识!拜把子也行!我保你娶老婆生孩子!这可比你告我划得来!找着媳妇没有?甭说没钱,我借你!”

    “你借我?你以前可是放高利贷的!”

    “要是怕我放你的高利贷,自己倒腾去,我给你引路。这世上没有咱到不了的地界儿,没咱弄不来的货,只要它有!不瞒你说,北街胡同里的半仙老刘头,手底下的高级药材差不多都是我倒腾来的!扒火车爬野岭,啃窝头吃咸菜,风吹雨淋,头顶上晒日头脚底下磨趼子,天南海北的倒腾来倒腾去,这叫啥?这叫积德生财!什么投机倒把,放他娘的屁!你要是吃得了苦遭得起罪,就跟我出去。新疆那地方活路多的是,吃得饱喝得足还有钞票赚。”

    盖老帽又取出一包草药加进两跟人参递到郑长河的面前:“三片姜三棵枣熬三遍汤一天喝三次!这参给你妈炖鸡汤。”

    郑长河不由得道:“这不会喝死人吧?”

    “狼心狗肺的东西俺跟你妈有仇?”盖秀开口骂。

    盖老帽依旧不温不火:“你要是不放心,就去找刘半仙。方子就是他给开的,专治你妈的症候。就这一回。你妈喝了要是觉着见效,下回你自己去弄!”

    “你啥时候成了菩萨?”郑长河瞧着盖秀骨碌转的眼珠子,犹豫不接。

    “我给你妈送药,是想拉你出门做个拌,甭打歪主意。我给你的是草药不是我闺女,我闺女早有主了!”

    “我没打她主意,我也有主了!”

    “你也有主了?哼!”盖秀接过去耻笑:“是那斜眼吧?听说还嫌你成分高?”

    “谁说她斜眼——你怎么就专打听我的事!”郑长河急眼。

    盖老帽打岔:“行了行了!他娶他的你嫁你的,井水不犯河水!我说小子哎,这娶媳妇可得有钱呢,有了钱就什么都有了!那句话说得好:堤内损失堤外补,有了钱那斜眼你想娶她就娶她不想娶她就不娶她!怎么样?我瞧你是个帮手,才拉你下水。”

    盖秀将那包药投进他的怀里:“你要觉着这是□□,你就甭拿!”

    “我可不想跟你拜把子!”

    “不拜把子也行!”

    郑长河悻悻地出了门。盖老帽回头问他的闺女:“这小子咋样?”

    “不咋样。屁孩一个,还没开窍呢!”

    “开窍就晚了。”

    “头回见面就敢跟我掐!跑来吃白食他还敢跟我掐,什么东西!”

    “跟你一样的东西。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该当就是你的!招了他往后再□□。”

    “他一个盲流,连正式工作都没有!”

    “嘁!”盖老帽嘴咂得漫天响:“还正式工作,也不瞅瞅你自己!你当我这是嫁公主哪?告诉你,我瞧上的就是他这盲流!这叫门当户对,知道不?”

    “嫁过去我吃什么?”

    “你最好别嫁过去,嫁过去你就没得吃。吃饭还得来找你爹!”

    “你叫我招上门女婿?”

    “能上门是他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

    “上门我住哪儿?”盖秀瞅着脚底下三个流鼻涕的开裆裤:“你该不是拿我们两口子放高利贷吧?”

    “嘿!妈的!哪儿呢哪儿呢?你当今晚就入洞房哪?八字还没一瞥呢就你们两口子?你这胳膊肘拐得也忒麻利点了,他娘的卸磨才能杀驴呢你知道不?他要不要你还两说呢,这就先掴我一巴掌?没我你还想嫁人?没我你能成?”

    “你成我想干吗?不就图我给你看家护院养孩子吗?怕拴不住我,再拉进一个陪斩的!”

    “我的孩子我养!我是怕你生了孩子回头没人养!不信你今儿个直着出去明儿就得爬着进来!我这好心还当成驴肝肺了,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瞅他是块料,才想栽培他,我要是瞅不上他,我留你?喝稀的去吧你!谁放谁的高利贷还没准呢!”

    盖秀给她爹一顿臭骂没了词,顺坡下驴:“得得,反正我这辈子是载你手里了,随你怎么打发!可你包办得了我你还包办得了他么?那小子正眼都没瞧我一眼呢!”

    “你只要瞧上他就成了!”

    郑长河拿了那包药回家,只说是自己抓的药,叫他妈喝了试试。

    盖老帽的草药的确在他妈的身上见了效,于是郑长河便将这药的来历给他妈实说了。老太太的顾虑多起来。

    “这盖老帽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他想拉我下水,合了伙去倒腾买卖。盖老帽这家伙确是有两下子。”郑长河对此到也不无钦佩。“妈,我想跟他出去跑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老太太摇头。

    “妈,你放心,我在外面也混了这么多年了,知道能做啥不能做啥。出去也是想散散心,闷在家里两年了。”

    “我怕的不是这个。”老太太只管摇头:“天底下没有白捡的便宜。回头他要是把盖秀许给你咋办?妈可不想你去做他的女婿,不止是他的名声臭,他那个闺女忒泼,你哪里降得了她?再说,他家还有三个丁点的孩子,他拉了你还不是要你养家糊口的当苦力?他是瞅上咱家成分高,打劫哪!”

    “头遭他就把话撂下了,说他闺女有主了。他就是想让我跟他出去搭把手。”

    “你信他?有主她早嫁了!谁要她!”

    “妈,这事全在我呢,我不答应,他还能绑了我不成?妈你放心,我自己有主义!”

    郑长河明白他妈叹的什么气。他妈是担心他娶不了媳妇耽误了。也正是因为此,他才想跟盖老帽往外走,他真的需要钱。

    来年一开春他们便动了身。郑长河背了一口袋的干粮咸菜在铁道边跟盖老帽碰了头。因为天黑,好半天他都没发现盖老帽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盖秀一开口就把他吓了一跳。他把盖老帽拉到一边小声地埋怨:“你怎么把你闺女也带上了?”

    “怎么了?”

    “这不是麻烦么?”

    “麻烦啥?她又不要你背着!”

    三个人爬进了货车厢,被风驰电掣地带向了北方。盖老帽居心险恶地带上了盖秀,这让郑长河陡地紧张起来。火车带起的寒风钻心透骨,郑长河裹紧了棉衣在黑暗中想心事。他妈的话没错,盖老帽是蓄意而为,这父女俩做好了套要他钻。他不想娶盖秀为妻,尽管他因为没工作,因为成分高,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相亲的姑娘给甩了。二十四岁的郑长河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剩下了这最后一个希望。尽管他不是不明白这希望十有八九会像他以往那些逐一破灭了的希望一样,但他还是遏止不了自己的挣扎和渴望。起码他不相信他是非盖秀不可。盖秀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女人,打从尿尿活泥的时候起盖秀就是个骂街婆,他在盖秀的身上丝毫也找不到感觉,盖秀比他大,娶一个大老婆叫他怎么想怎么别扭。他不想娶盖秀。那女人根本就不是女人!除非天底下没了女人!没了女人他也不能娶她!郑长河咬牙切齿。

    第二天太阳普照的时候,他们睁开了眼睛,挪动着已经冰棍一样僵硬的身子。下了火车,盖老帽带着他们走进荒漠戈壁,一眼望去了无人迹。跑了一天,郑长河若即若离地跟在两人的身后,始终没有开口。盖秀挽了她爹的肘子讨注意:“咋办啊?”

    “咋办?训他!这小子吃硬不吃软。”

    “咋训?”

    “你咋训你爹的?训他你不会了?”

    盖老帽远远地去拉屎,盖秀扎了膀子瞅着郑长河过来。郑长河在离她三步远的跟前站住。两人对着眼看。

    “你咋啦?”

    “没咋。”

    “没咋?没咋虎着个脸?我哪点比你差?你说,我哪点比你差?”

    “我没说你比我差啊?”

    “你想说呢!许你跟我爹出来就不许我跟我爹出来?他是我爹还是你爹?”

    “我没说他是我爹啊?”郑长河口不择言。

    “你想说呢!瞧不上我,我还瞧不上你呢!我告你郑长河,你还别把自己当回事,不想跟着你打道回府,谁还拽着你不成!”盖秀扭了头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眼瞅着就进城了,回头住进人家里,你要再敢给我脸子看,别怪我不客气!”

    盖秀三把两把就撕下他的面具。

    郑长河心里犯嘀咕,靠上盖老帽磨讥:“我看咱俩还是拜把子吧,省得回头住人家里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不说那人比你年轻得多吗?”

    “你怕吃亏啊?行,回头你就叫他哥!”

    盖秀吼:“你怕吃亏?你怕吃亏你就沾我便宜?你管他叫哥?那我管你叫叔还是管你叫大爷?”

    黑天的时候,他们进了石河子的一户人家。户主跟盖老帽称兄道弟,熟得很。

    “这是你刘兄,我的换帖子弟兄。”盖老帽对郑长河介绍。“这是郑长河。过来趟趟路。”

    刘哥比盖老帽年轻不少,俩孩子比盖老帽那仨小不点还大好几岁。

    “到这里就是到了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刘哥在离家百里外的运输公司跑车,没几天就给郑长河找了份临时工,跟着他跑起了车,十天半个月地能回家一趟。盖老帽则撒鸭子地满世界搜罗他能倒腾的买卖,出去一趟也得十天半个月。平日里只有两个女人带着俩孩子,真要聚全了也不容易。盖秀偶尔跟她爹出去,算计着郑长河差不多回来就在家候着。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郑长河的身上,这是她出门的目的。她设计了种种方案,有浅入深地引导着郑长河往河里跳。只是郑长河存了心,惟恐湿了鞋。

    “脱啊!”盖秀站在他的面前等。

    郑长河脱得只剩下一个裤衩了,恼羞成怒地冲她吼:“出去!”

    “哼!当我没见过。谁稀罕!”盖秀甩手走出去。郑长河紫涨了脸,一屁股坐在床上。

    等到盖秀进来裹了他的脏衣服往外走,他一把扯住了:“我自己的衣服我自己洗!”

    “郑长河,别给脸不要脸!我爹的衣服我能洗,刘叔的衣服我能洗,你的衣服我怎么就不能洗?不伺候你我跟出来干吗的?”

    “你——你!”郑长河憋得说不出话来,气咻咻找了盖老帽去理论:“咱事先可说好了的!”

    “咋的啦?”

    “你闺女!我、我的事不用她管!”

    “她管你啥事了?说啊,她管你啥事了?我跟你说小子,我闺女你可别招她,你要是招了她还敢跑我这儿告恶状可没门!我为啥跟你拜把子你不明白?我早跟你说我闺女有主了你没听明白?”

    “那就成!”盖老帽反咬一口,郑长河愤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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