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冬(四) (第2/3页)
好久,含霜终于从墓碑后面绕了过来,站到叶葭的面前,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这三个月,她也瘦多了,脸上笼罩着一层肃穆的悲哀,眼底有一抹掩饰不住的憔悴。可是,那份古典、清雅、飘逸和高贵一分也没有少,反而被这种悲哀和肃穆烘托得更浓郁了。还有那份说不出来的味道,和江岸一样特殊的味道……含霜心底猛的一抽,说不出来有多痛。她又望着叶葭那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也正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若有所诉,却欲言又止。是啊,当彼此都知晓一切的时候,那种特殊的关系,已经让她们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了。
还是含霜首先打破了沉默。“如果,”她率直地问,“当时我们都站在马路中间,汽车朝我们两个冲过来,你认为,他会去救哪一个?”
叶葭深吸了一口气:“我曾经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他说:”我去救含霜,我和你一起去死。‘”
含霜的嘴唇抖动了几下。一个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她的耳边,又响起了那男性的,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含霜,我的生命属于你。”
叶葭不再去理会含霜了。她慢慢地走到江岸的墓碑前,对那个干干净净的墓碑凝视了好长时间。然后,她从怀里小心地摸出一样东西,虔诚地放到墓碑的底座上。含霜只瞥了一眼,就触电般地震住了。叶葭放在底座上的,竟是一株小小的,已经干枯的熏衣草。
“江岸,”她低低地说,“我把大山里的熏衣草带来了。”
含霜的眼前浮上了一层雾气,整个视线都模模糊糊的。某种柔软的酸涩在她胸腔里慢慢扩散。大山里的熏衣草?是在十年前开放的吗?是在那个短暂而浪漫的夏季开放的吗?她不知道,也不想去问。但是,就在这一刹那,她觉得插在花瓶里的那束名贵的紫罗兰,在这株已经干枯的熏衣草面前,竟显得那样渺小而伧俗。
叶葭没有看到含霜的表情。她伸手轻轻地抚摩着那个大理石墓碑,抚摩着墓碑上江岸的名字。几片枯叶又被西风卷到了墓碑上,叶葭小心地把它们摘了下来。她竟做着和含霜同样的事情——照顾江岸。含霜看着这一切,心中除了酸涩之外,还泛起了某种难言的凄苦。她突然觉得。此刻,自己已经是一个多余的人了。江岸已经不需要她的照顾。他,已经不再属于含霜了。
叶葭慢慢地绕到了墓碑的后面。突然,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显然看到了那两句镌刻在背面的话。“谁写的?”她第一次主动和含霜说话了,“下葬的时候,并没刻着这个。”
“我不知道。”含霜坦白地说,“我想应该是佟松磊吧。”
“松磊?”叶葭很自然地叫出了佟松磊的名字,似乎和佟松磊也很熟悉,“是啊,也只有他能写出这两句话。江岸,”她斟酌了一下,然后平静地吐出了后半句话,“他有一个沉重而至善的人生,最后还给自己一个完美。”
含霜品味着这句话,突然觉得,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能准确地概括江岸的一生了。眼前这个女子,的确是世界上最了解江岸的人。
“江太太,”叶葭又开口了,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欣羡,“你的先生不是简单的‘好’字就可以概括的。你是一个幸运的人,你拥有了他十年的生命。”
江太太?这个平素听惯了的称呼,现在从叶葭的口里说出来,却是那样具有讽刺意味。“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含霜的声音饱含着凄凉和怆恻,“我宁愿用自己的十年,去换取你拥有的那个短暂而浪漫的夏季。”
“可是它却以终生的痛苦为代价。”叶葭脸色有些苍白,“这种代价,你付不起”
“你后悔了吗?”含霜逼问了一句。
“不!”叶葭脱口而出,“我只有一种永无止境的感动,感动这世界上有他,感动上苍能让我们相遇。”
从来没有一句话,像这句话那样,带给含霜这样强烈的震撼!这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迸发出的震撼,它让含霜的整个心灵都为之颤抖。她忘记了叶葭给她带来的自卑和失落,忘记了她那一丝本能的,却不敢正视的对叶葭的嫉妒,忘记了自己也在深深地爱着江岸,而被他们之间那纯洁执着、无悔无怨的爱情深深感动了。这样的爱情,谁能将其摧毁?两个相爱的灵魂,又有谁能将其拆散?他们就这样,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生相依。含霜终于懂了,爱是一种美,为爱而离别是一种更纯粹的美,而离别后永远地爱着,则是一份亘古不变的辉煌!
“叶葭,”她第一次叫出了叶葭的名字,“请原谅我占据了江岸十年的生命,这原本也该属于你的。现在,他的生命结束了。他,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你了。”
叶葭惊奇地看着含霜,研判着她的话里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可是,她只看到了满脸的坦荡与真诚。“含霜,”她也改口直呼其名了,“我终于明白江岸为什么能对你这样好了。你真善良,真纯真,也真——可爱。”
含霜的心里涌起一丝带着凄凉的感动:“叶葭,日前我整理江岸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的五本日记,都是这几年写的,而且都是写给你的。我把它装在保险箱里给你寄去了。保险箱的密码是‘0804’。”
听到这个密码,叶葭颤抖了一下。“谢谢你。”她简单而感动地说。
山路上远远地开来了一辆紫色的轿车。“这是我丈夫的车。”叶葭轻声说,“这次,他是特意带我来扫墓的。”
丈夫?含霜愣了一下。她几乎忘了叶葭还有一个丈夫。叶葭苦笑了一下:“含霜,刚才你说江岸已经完全属于我了,可是我还不能完全属于他。我的生命是属于另外一个男人的。我们,还需要等待。”
含霜有些恻然了。也许,世间有多少无奈,就会有多少无奈中的等待。
叶葭转过身来,又一次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突然,她惊呼了一声:“看!他的眼睛!”
眼睛?眼睛怎么了?含霜好奇地向照片看去,努力寻找着那双眼睛的特异之处。片刻后,她也吃惊地发现,照片上的江岸,右眼竟然是微合着的,似乎在向谁眨着眼睛。
一个遥远的记忆闪电般地划过脑海。“叶葭,”她一把握住叶葭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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