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指挥抢救驻沪大员 (第3/3页)
的中转事宜。
临行时,杜月笙已预感凶多吉少,反复叮嘱吴开先:“此一去风险极大,而日伪更是嚣张。但愿吉人天相。如有缓急当尽力帮助,赴沪请与徐采丞先生多多接洽。”
此番叮咛,犹显得与以往不同,充满了沉重与担忧,仿佛有了些生离死别的味道。两人分手之际,不禁黯然泪下。
果然不出所料,几个月后,惊天噩耗一个跟着一个,当时,重庆派驻上海的三员大将,分别是中央常务委员蒋伯诚,组织部副部长吴开先,三青团代表吴绍澍,其中吴开先是三人之中最重要的一个。而最先被抓的就是吴开先,紧接着蒋伯诚被抓、吴绍澍落网,驻沪三大员整个被一窝端!
但出乎意料的是,万墨林竟然第二次落入日伪掌心,连蒋伯诚的另一位联络员王先青,也一同被抓走。
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打得杜月笙晕头转向。当时香港沦陷,杜月笙已迁居重庆。他一次次和戴笠以及上海统一委员会的其他成员紧急磋商,不惜一切代价予以营救。
本来,吴开先第二次赴沪已经十分谨慎。杜月笙吩咐他与徐采丞联络,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一方面万墨林已经暴露,怕有敌伪特务跟踪。另一方面,由徐采丞照料吴开先,一应事体,应该比万墨林要周详一些。
此次吴开先只身再入虎穴,风险自是比以往要大得很。船到吴淞口,仍是由万墨林秘密接走,然后由万墨林陪他去找徐采丞。
吴开先与徐采丞系第一次见面,寒暄过后,不待吴开先开口,徐采丞便开门见山接洽这桩事体。
“我已经接到杜先生的密函,杜先生叫我协助吴先生,我一准照办。不过,眼下上海的情形跟前些时大不相同,吴先生必须格外谨慎,要改变工作方式,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冒险。”
“好,我会注意。”吴开先当场表示赞同他的意见。
“如今国际形势瞬息万变,依我看来,日本、美国迟早会付之一战。到那时,日本一定会占领租界,重庆驻沪人员如不紧急撤退,风险极大。租界的地盘有多大,就算挨家挨户查一遍,会用多少个时辰?”
“对的!”徐采丞的话吴开先深表赞同,但又说,“只是,越到这个时候,上海这边需要做得工作越多,不到万不得已,可能不会考虑撤退。”
“好,安全的事体我会尽全力安排。”
真挚诚恳,审察周详,吴开先对徐采丞的第一印象极好。
接下来,吴开先和他的工作人员见过之后,旋即决定了当前的工作重心,即分访上海金融工商界人士,劝他们从速离开上海投奔到重庆。他们这项工作做得很有成就,抗战胜利后出任上海市议会第一任议长的徐寄庼,便是首先听从吴开先的劝告,邀集了一群朋友,经香港而由杜月笙接待安排,赶在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前抵达重庆的。
至于吴开先他们自己,经全体工作人员讨论一致决定:局势虽然危险,但是非到无能为力的时候,驻沪人员一律不撤退。
情势紧急,吴开先他们的工作却开展得有声有色,他们在抢时间。而吴开先新的办公地点、机构设置,以及他本人的住所,全部由徐采丞张罗办理。徐采丞费尽周折觅得一处较为隐蔽的房子,然后从杜月笙在杜美路的住宅中搬来一应家具器皿。这满堂家具用品一概是先前新置办的,尤其名贵精美,所费不赀,但杜月笙却是看都不曾看到过。
这幢新装点好的房子,便成为了吴开先的办事机构与个人住所。后来吴开先被捕,办事机构被日本人查封,里面的全套精美家具器皿全部被日本人搬去用了。
几个月后的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侵略军随即占领了上海租界,原以租界为根据地的重庆地下人员,从此失去了保护屏障。而吴开先的被发现,却是因为为他管理杂务的沈守良。沈守良抗战前曾在上海市党部做门卫,吴开先对他甚为信任。
1942年春节,吴开先为手下亲信干部每个人发了一笔钱。春节期间天气寒冷,大家便凑在吴开先处开庄掷骰。在座的除吴开先的手下亲信外,还有国民党中央通讯社上海分社主任锋有真、中统负责人徐恩曾的驻沪代表陆鸿勋,以及蒋伯诚夫妇,万墨林等人。抽头所得的钱,由吴开先手下几个亲信分了花用,沈守良分得最多。
手里有了钱,沈守良便乘闲暇之机到外面吃喝玩乐,寻花问柳,很快被汪伪特务发现并逮捕。
沈守良失踪,吴开先已有所警觉,但行动慢了一步,在他与徐采丞联络新的办公场所与个人住所的时候,3月18日,“七十六号”特务闯进他的秘密住所,将他抓走。
徐采丞得到这个消息是在第二天。徐采丞的儿子徐振华,一向奉乃父之命为吴开先跑腿,吴开先被抓的第二天,徐采丞叫他去吴开先寓所传话,结果被埋伏的日军抓走,吃了一场冤枉官司。当时徐采丞见儿子迟迟不归,私下一打听,方晓得出了事体,赶紧与远在重庆的杜月笙联系。
杜月笙得此噩耗,当即头嗡的一声涨大。吴开先是他最为牵肠挂肚的一个人,在所有驻沪人员中,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吴开先出事!这不仅由于吴开先责任重大,更由于他与吴开先向来配合默契。
杜月笙当即复电徐采丞:“不惜一切代价,务尽全力营救。”
随即,同样的电报拍给了万墨林。
五、耗资百万救援
万墨林接到杜月笙的电报,这才晓得吴开先出事了,一时惊慌错愕,赶紧怀揣密电去找徐采丞。一见到徐采丞,便忙不迭地拿出电报。徐采丞摇摇手,叫他不必掏出电报给他看了,因为他晓得电报的内容。
“徐先生,你看这件事情怎么办呢?”万墨林焦急地问。
“就照杜先生的嘱咐办,不惜一切代价,务尽全力营救。”徐采丞满是镇静地说,“敌伪那边,我要上上下下的打点,从牢头狱卒以至审案法官,再往上去可能会到相关的军政大员,我要用钞票掼倒他们。我们要达到的目的分三步走,第一不能让吴先生在里面吃苦头,第二保全他性命,第三设法营救。”
“对对对!”万墨林连连点头称赞,“徐先生你真是有办法,你这样做,一定可以把吴先生救出来。”
“说起来是简单,做起来就晓得难度大了。”徐采丞一声苦笑,语意深长地说。“墨林哥,你要尽快关照蒋伯老和吴绍澍兄,如今不比以往,租界成了日本人的天下,叫他们务必当心一点。进去一位吴先生,事体已经够大,要是东洋人再接再厉,纵然有三头六臂是也无能为力了!”
“好,好,我马上去知会他们。”万墨林连连答应。
“墨林哥,”徐采丞笑着连连摇头说,“别忘了还有你自家。”
“哦?”万墨林略略一惊,然后嘿嘿一笑说,“我会小心。不过,你晓得我有护身符呢!”
“就你那护身符?”万墨林不说还好,这一说,徐采丞大叫起来,“你快别抱那幻想吧!没事便罢,出了事体那就是一张废纸片!”
原来,万墨林被释放以后,按说已经暴露,不便再担任重庆方面地下人员的交通员。但他掌握着杜月笙在上海的所有关系,离开他,杜月笙对上海的指挥和控制便有些失灵。所以“爷叔”离不开他,他便继续干下去了。为安全起见,也为了摆脱敌伪特务的纠缠与盯梢,他花了一大笔钱,从日本陆军总部买到一张“特别通行卡”。他以为这张“特别通行卡”便是护身符,自此可以顺利无阻,到处通行,所以就坦然若无其事地照旧接受重庆驻沪三大员的指挥和派遣,毫无避讳,一切活动如故。
徐采丞如此一说,倒是点醒了万墨林,当下万墨林便加了小心。
蒋伯诚当时住在福履理路曲园内,是风声紧后万墨林特地给他找的秘密住所。自从搬进去后,蒋伯诚极少外出,除了万墨林有事联络外,专门有一位联络员也是杜月笙的弟子王先青与他联系,倒也风平浪静。
但是蒋伯诚的妻子杜丽云却耐不住寂寞。杜丽云曾是评剧演员,爱凑热闹,喜欢出风头。没过多久便再也受不了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开始会朋友,外出买东西,甚至去戏院影院,乃至在其他公共场合露面。
由于杜丽云曾登台演出,熟悉她的人很多,没多久便被汪伪特务跟踪,找到蒋伯诚的住所。当时蒋伯诚53岁,吴开先被捕后,他一着急患了中风瘫在床上。汪伪特务便将蒋伯诚的住所秘密监视起来,准备钓几条大鱼。
一日蒋伯诚的联络员王先青前往蒋宅,刚刚进屋,汪伪特务便跟进来将王先青抓捕。蒋伯诚因为瘫痪生活不能自理,从此被软禁在住所内。
蒋伯诚病卧在床,万墨林为他四处奔走,延请医生,不时出入福履理路蒋伯诚寓所,因此再次进入汪伪特务的视线。
当时万墨林住在蒲石路十八层楼早先姚氏夫人的住处,一天夜里,东洋人搜查到万墨林的住所,万墨林和夫人匆匆起床,接受检查。万墨林拿出那张“特别通行卡”,以为可以蒙混过关。正如徐采丞所言,那不过是一张废纸片,东洋宪兵的小头目接过那张纸片,嘿嘿一声冷笑,三把两把的便撕成了碎片。随后,万墨林和太太一起被带到贝当路日本宪兵队。
与此同时,吴绍澍也在住所被捕。亦如徐采丞所言,“租界的地盘有多大,就算挨家挨户查一遍,会用多少个时辰?”何况线索总会有的。
重庆驻上海的地下工作者头脑被东洋人一网打尽,杜月笙在重庆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幸好徐采丞没受到牵连,否则那真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如今他在上海可信托倚重之人,唯有徐采丞了,因此把千斤重担放到了徐采丞的肩上。
徐采丞早已有言在先:“要是东洋人再接再厉,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无能为力了!”如今东洋人果真再接再厉,而他自家也生不出三头六臂,但事体总归要解决,他只得倾力奔走,自普通狱卒看守到承审人员,以致日方军政要人,大把大把的洋钿往里掼,杜月笙因此耗资在100万元以上。
这一仗打下来,首先徐采丞的洋钿掼得到位,其次是形势变化出奇地快,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日本为了从中国战场抽身,加紧了对国民党政府的诱降,对于重庆方面的大员采取了诱惑拉拢的手段。因此,五个重庆分子竟然没有吃苦头。
而万墨林由于当时身上有伤,不久被送到大华医院疗养,由他的太太陪伴,除了有日本宪兵看守,行动十分自由。此间,日本宪兵队特高科主任花田时常携带礼物到医院探视,万墨林的亲朋好友也带着各种礼物常来常往。
后来由于来往客人太多太频繁,万墨林的病房俨然成了他的大会客室,花田害怕出乱子,又把万墨林转移到日本管辖的宏思医院特等病房。但特等病房费用太大,万墨林借口自家坐牢调不开头寸,要求搬到西蒲石路郑子嘉家疗养。
花田哪里相信万墨林调不开头寸,光徐采丞掼到他这里大洋便十分可观。但只要不出事体,他自然会成全。万墨林搬到郑子嘉家后,为了方便照顾蒋伯诚,提出让蒋伯诚搬来一起住,花田也表示同意,随后命人将蒋伯诚抬了来,他的夫人杜丽云也跟着一起搬了过来。
蒋伯诚搬过来以后,请医生看病方便了许多,生活上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所有费用一概由万墨林支付。两对夫妇住到这里以后,除了有日本宪兵看守,一切行动自由。白天的时候,万墨林还可以由宪兵陪着外出活动活动。
到了1942年5月,日本在太平洋战场上由攻势转为守势,紧接着战局急转直下,在8月与美军争夺瓜达耳卡纳耳岛的战役中,日军几乎损失了所有能够调去的陆海空军兵力,从此丧失了作战的主动权。在这种形势下,日本侵略者再次提出“对重庆进行政治工作”,再次加强了对蒋介石集团的诱和活动。
形势的变化,为杜月笙营救吴开先等人提供了方便。徐采丞又请出一位重要人物——曾以北洋政府国务总理之职代行过总统职权、后出任过国民党政府驻英、苏大使的颜惠庆,颜惠庆交游广阔,与日本军政界许多重要官员有联系。经颜惠庆奔走斡旋之后,吴开先在被关押近7个月的时候,于1942年10月11日率先出狱。紧接着,蒋伯诚、吴绍澍、万墨林、王先青等,相继恢复自由。
吴开先在《抗战期中我所见的杜月笙先生》一文中,回忆了杜月笙对他的营救:
“三十一年三月十八日晚间,予突被捕,直至十月十一日经徐采丞先生之多方设法,始得恢复自由。徐采丞先生处已电积尺余,均为月笙先生探询情形,拨款营救,并嘱接济家属之电。采丞先生奉命唯诺,为予奔走(后来又加上了吴绍澍、蒋伯诚与万墨林),达数月之久。一面请颜惠庆先生出面说情,一面向日方军政人员致送厚礼,并对看守狱卒以至承审人员,予以厚赂,闻月笙先生个人耗费在百万元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