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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镇(上) (第1/3页)
史长发爬上山丘,向下张望,这个小镇仍旧像已过去的每一天那样,死气沉沉。
现在是早上八点多,镇上的小学还开课,不过史长发又旷课了,那老师认的字或许还没他多。自从来到这个镇子后,史长发就无时无刻的思念父母,尽管他们的模样在记忆中开始变得模糊。史长发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抛弃。每当想起这些,他心里就像长了野草般,向每一根血管送出刺痛。
已经是三月了,新年刚过去没多久,但春天已不远了。
史长发裹紧衣领,在乱石堆里选了块方石坐下,仰望天空。浮云很薄,也不明亮,像被凛冽的寒风冻伤了,一眼看去使人生寒。
"出来吧,小四,我知道是你的。"
小四怯生生的在乱石堆后露头,一双黑亮的大眼望着史长发。
小四是史长发邻居的女儿,在家里排行最小,但并不受宠,甚至经常遭父母虐待,连兄姐们也都欺负她。小四长的很漂亮,虽然穿的很破旧,但仍掩饰不住她自内而外的美,浑身上下像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可是小镇上没人喜欢她,见了她都远远的躲开,把小四当朋友的大概也只有同样孤独的史长发。
一对小镇上的异类。
"你哥又欺负你了?"
"没,我哥对我挺好的。"
"你还替他说话,他总那么打你的。"
"都是不要紧的地方,他是我哥……"
小四的声音在史长发的注视下低了下去,眼角的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滚落。史长发走过来,轻轻的拭去,然后拉着小四的手一起在方石上并排坐下。
冬日的阳光非常温柔的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渗入心里。
小镇叫珍容镇。
珍容镇非常小,全镇人口加起来不足三百人,但却是山里七八个山村与外界勾通的唯一途径,山里的果品还有山珍和动物毛皮都通过珍容镇运到镇西市。
这里从前并没有镇子,只是日本侵华战争遗留下来的一座不知用途的基地,日本人走后被国民党士兵用来安置家属,日子久了就成了一座小镇。解放后曾一度荒废,特别是**时期,珍容镇成了死镇,一个人也没有,再后来**结束了,这里突然就又恢复了生机,住满了人,而且还不时进山收货,并为镇西市的菜店提供蔬菜果品。
但是,没人知道珍容镇上的人是从什么地方迁来的,也没人知道他们的背景。在那个年代,有许多躲到外乡的人终其一生都未再回到过自己的家乡,他们的恐怖是深深烙在心底的。
除了史长发的养母,冯玉贞,她是半年前才带着史长发到珍容镇的。
中午回到家,史长发又发现养母房间的门紧闭着,房里不时传出**声,那种压抑着想叫却又不敢大声叫的声音。史长发的养母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背后指指点点的也多。这让本就孤僻的史长发更加难堪,好在小四并不介意,不过史长发明白,小四对什么都是不介意的,她太过柔弱善良了。
心里蓦地一痛,史长发站在院子里,转头看向石碾上晒太阳的黑白花的老猫,一声不响。史长发肚子很饿,但养母房间里的声音表明,一时还结束不了。史长发不想出声,但房间里的人显然听到他回来了,那种声音叫的更加肆无忌惮。石碾上的老猫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严肃地直盯着史长发,而此刻的史长发脑海里只有一团愤怒火焰在燃烧。虽然他只有六岁半,但比同龄人早熟,什么事都明白,打架也凶狠。镇上的小孩都怕他,特别是小四的两个哥哥,尽管如此,他们背地里仍喊史长发野种。
"野种?"
史长发紧撰的拳头慢慢松开了,他根本就不是这个**的儿子,他还记得自己的亲生父母,父亲总是爽朗的大笑,母亲总是充满喜悦的把他抱在怀里,还有姥姥、姥爷、大舅、二舅,还有二舅妈,一大家子人,那么真实的幸福,自己怎么会是野种呢?
太阳暖洋洋的照下来,院里散养的几只母鸡叫着在史长发身旁走来走去。房间里的声音仍在继续,史长发却已垂下头去,闷闷的转身,只想找个安静的温暖的地方坐会,他已经在外面呆了一整上午,现在气温只有四五度。史长发一转身,突然看见黑白花的老猫站在院门口,仍用那种古怪的严肃的目光盯着他。史长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忙转身看石碾,没有猫,再回身时院门口也空无一物了。
冷风中尘土微起,枯草摇晃不停,毫无异相。
史长发没再到处闲逛,他去了学校。
教室里没人,炉火正旺,白铁皮的烟囱接缝处冒着几络白烟。炉盖上热着一盒饭,有红薯、山芋、白菜、粉条,最难得的是竟还有两片厚厚的腊肉!半指长宽,清蒸后松散的肉丝,金黄闪亮的油脂,肉香四溢。史长发咽了口唾沫,回头张望,教室里静谧无声,破旧的桌椅在冬日的阳光里干净的伫立,像一群沉默的人在观望静待史长发的抉择。
两片腊肉的诱惑,对于已半年多没碰过肉的史长发是巨大的,他咬紧嘴唇,搬过一张凳子在炉火旁坐下,直直的盯着那盒饭,不停的咽口水。
"没人看见,的确没人看见,说不定吃完了也不会有人看见……"
史长发的身体动了动,却被死死抓紧板凳的双手按住,心跳的要跃出胸膛,眼里要流出火了。史长发咬住嘴唇,几乎要出血了。
"爹说过,志者不食嗟来之食,更不能偷!"
史长发打定主意,要做一个好孩子,也许只有这样父母才会再接他回家。一个家的诱惑,远比两片腊肉强烈。
史长发又在幻想奇迹,但奇迹从未及时出现,所以他拥有的只是饥饿。
就在这时,教室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史长发扭过头去,门外出现了一位戴眼镜的陌生男人,他的个子不高,人很瘦,颧骨显得特别突出,但眉毛却很重,像贴着两块火烧过的炭。
"你是史长发?"
"嗯,我是。"
"今天上午你没来上课。我是新来的老师,叫毛迅平。你是不是饿了?"
"没,不饿……"
史长发心虚的咽下满口的唾液,转过头去,肚子却不争气的响起来。毛老师爽朗的笑了,他走进来,放下课本,摩挲史长发乱糟糟的头发,也搬过张凳子坐下,一脸阳光的说:"咱们一起吃吧!"
毛老师的身影在阳光里一晃,刹那间,史长发有些恍惚,像是回到了父亲身边。同样爽朗的笑,还有阳光般的眼睛,勾起他无限的回忆,那是家的影子啊!
"怎么哭了?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来,这两片肉都给你吃吧,老师不太饿,吃两块红薯就行了。"
史长发迟疑的抬起头,却看到毛老师递过来的手巾。
"擦擦脸,吃饱了我给你补课。"
毛老师的目光真诚,没有一丝虚伪。史长发伸出手去,忙又缩了回来,站起给毛老师躹了一躬后才坐下,擦过脸开始享受这顿意外的大餐。但就在这时,毛老师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他正尴尬时,史长发的肚子响应似的也跟着叫起来。师生二人看着对方,忽的欢悦地大笑起来。
正午时分的校舍静悄悄的,飘荡着突兀地欢笑声。
房顶的烟囱吐着青烟,只一瞬间就被风吹散了。
<四>
下午课小四迟到了,通常情况下她都是早到,迟到的现象还从未发生过。除了陪史长发旷课时。
"他们又欺负你了?"
小四眼角乌青,肿的很高,脸颊上隐隐有许多重叠的指印。小四避开史长发灼人的目光,轻轻的摇摇头,在坐位上小心的坐下,她从书包里取出被撕破了的课本。她的动作很轻,那么小心翼翼,显然身上看不见的地方的伤更重些。
史长发握紧双拳,骨节发出脆响。他只觉胸口的那团火又燃烧起来,烧到心里去了,血液都变得沸腾,恨不得立即找小四的两个哥哥打一架。
"上课啦!史长发,你还站那干什么?"
毛老师在讲台上问,史长发一愣,坐回去,翻开课本听课。其实毛老师现在要讲的部分,中午时已经给史长发讲过了,并没什么难懂,所以整节课史长发都在想如何收拾小四的哥哥。
放学后史长发送小四回家,小四的父亲庄铁生站在门口,目光阴冷的看着史长发。史长发用力瞪回去,但心底却禁不住的发抖,因为小四父亲的目光很怪异,甚至令人感到恐惧。直到回到家吃过晚饭后,史长发才突然想到,那目光,仿佛饿了许多天的人看到食物一般!冷汗不觉中淌下,史长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把嘴里最后一口玉米饼咽下,却仿佛咽下的是块坚石。
天渐渐黑了,冯玉贞闭紧门窗,又在每扇门窗前靠上板凳或铁皮碗。这举动似乎如临大敌,但事实上她每晚都这样,史长发已看的麻木了,也不再去问为什么。
家里没有蜡烛,煤油灯也舍不得点,史长发只好每晚早早睡下。躺在床上,史长发回忆着这一天发生的事,小镇因为新老师的到来有了变化,仿佛泥泽中露出一块干地,让人欣喜。但是小四却又被她哥哥欺负了,让人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不肯放过自己的亲生妹妹?史长发回家时本打算路上伏击他们,但被小四的父亲那诡异的目光盯的心里发毛,竟忘了这事。此刻史长发翻了个身,决定明天中午跟踪他们,找机会狠狠的收拾一番。
夜里窗外的风声很大,院墙另一面,小四的哭声也断断续续的在耳边响着。史长发几次疑心小四就在面前,甚至能感觉到小四含泪的目光,但是睁眼看去床前却是空无一物。也不知过了多久,史长发想自己大概是睡着了,连梦都没曾做个,再睁眼时天已蒙蒙亮。史长发坐起,睁大眼睛有些困惑,不知道自己究竟醒了没有。糊着报纸的窗外晨曦微露,麻雀在远处叽啾,一切都仍像是在梦中。史长发想起生父曾讲过的周庄梦蝶,此刻他也有同样的困惑,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醒了,还是梦中的自己在现实中醒了。过了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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