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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番外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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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6 番外九 (第3/3页)



    “巫族的血液代代稀释,已经不再似从前强悍难死,你道是庄王为何命我尊从俗世严守妻则,只因为伐神鞭打掉了我许多精魂,余生多施巫术等同耗命。是显珈以人魄进献,换我巫族救显倾,说起来还不是你的罪过。”惜心叹了一声:“只是显珈从此便也如此了。”

    瑞沛沉默,“我知道库家也许曾有他们的打算,作为帝王你没有选择,库家嫡系子弟已经不和,或许当初库家有意改朝换代,但看在显珈曾一心为你份上,显珈与显倾该就此揭过。库家下代本已没有几个出色者,显倾之事,库家内已经反目,显珈的父亲是库家领兵最强者,少了他,领西侯就是有打算也不成了,何况选妃一事连三房也多了心。”惜心取了杯百花蜜水放在瑞沛面前:“戈家与督家家主自从封侯,也便只愿博个子孙富贵,只有巫马家意图长远,等将来皇室弱势只怕不会安分。我已经为巫马家种下了祈愿的种子,只要他们心中有非分的祈愿,总有一日,他们会被欲望的海埋葬。”

    “说了这么多,不过是要我放过显珈罢了,你对他可真上心。当年在库家,不是他日日与你传递物品,哼,我能容他也罢,只是从此他与显倾都离这里远些。”

    “十年,”惜心道:“我只有十年的时间,陛下,显珈的人魄只能换我在世间停留十年,很久之前,巫族的生存之本已然崩塌,建立遗天山庄的祈已经预料到今日巫族势必将抛弃原本敬畏神灵与世隔绝的传统,前几代都在走与留之间苦苦挣扎,既向往俗世生活,又不舍巫族之术,进退间连我生母都失了心神。到现在巫族终于可以安享俗世之乐了,这都是陛下封我巫族为圣族所赐。”

    惜心对着瑞沛行了个大礼,而瑞沛震惊得无话,“十年?”

    “过了十年也许我也许就不存在了,巫族在尘俗生存不易,我的巫灵将全部献出供奉巫族神祗。陛下,十年的缘分,我们就不要为别的闹腾了,这王花交给显珈养去,上代的事情交给尘埃带走,从此我将伴随陛下左右,无论生死富贵,直到碾肉成泥。”

    静静的,瑞沛良久没有说话,整个宁明殿一片寂静。

    “一定只有十年的时间么?”惜心想起段青丝曾这样问她,她望着天边的红霞回答:“十年后,巫族的命运将从那与世隔绝的旧宫和偏僻的山庄交到尘世手中,祸福不定,我也仅能支撑到那时,以后如何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了。”段青丝与瑞沛一样选择了沉默。

    不知道多久,回过头来,瑞沛已经走了,有风吹进来,落叶落在院中。

    深夜,惜心感觉到了巫族旧宫的异动,巫族的外迁和离去导致了旧宫的崩溃开始了,巫灵和巫族的祈祷已经不能再维持那暖暖的风和各种飞禽异兽毒藤奇果,巫族终究是神灵不再需要的仆从,又或者是神灵释放的奴隶。只是被神明和追求巫术的执着奴役惯了的巫族族人们,若是自由了对他们就真的好么?

    宝绵和明乐看了看高处的惜心,无奈地对望一眼,随即心中便响起惜心的声音:“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明乐想了想道:“若有事,宫主找段尊使还容易些,你我都帮不上忙。”说罢便扯着宝绵下去,一路上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想到那个十年,巫族人都成为民众而惜心的肉体将崩溃,明乐的心中剧痛,遗天宫的人将四散隐匿江湖,也许一生都不再遇见,而她心中的主人此刻正在那高楼上,连心都开始了碎裂。

    那个狗皇帝若是真敢负了宫主,我定然叫凡彤杀了他,再用剪子绞成千万片,明乐狠狠擦了眼泪暗下决心。

    黑是巫族的最爱的颜色,也许不容于世的巫族人深受着黑夜和月亮的喜爱,受到他们的保护,所以心怀感激的巫族人将黑奉为最尊贵的颜色,此刻惜心已经换上了黑色的宫主正装,暗纹在黑色的裙裾上隐隐可见,古朴而充满肃穆。迎着风,惜心张开了双臂,风吹得那长长的袖子飞起来。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化做了无数的眼睛飞旋在夜空中,这些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映在她脑海里,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虫与鸟儿都在睡眠,树枝轻摇,皇宫上的天空全是星星,月亮却被乌云遮蔽。

    眼睛们化做丝线向四面八方射出去,飞向那透出巫灵的地方,惜心可以看见那些巫族的血脉在各自的床上安眠,她可以想象他们在白日里也与常人一般辛勤劳作,他们也许还记得自己身上的巫族血脉,小心地将自己的容颜藏在尘灰后,或许有些早已经选择了遗忘,代代与常人通婚下再没有巫灵强大的后嗣,也不必担心再入遗天宫,就这样一代代生活繁衍下去。

    也不知道是巫族抛弃了神明,还是神明抛弃了巫族,或者巫族与神明相互都选择了释放。被高高供奉在巫族祭殿中的神明终于可以游历四方,不再拘泥那幽深的祭坛,虔诚而谦卑的巫族终于直起了恭敬的腰身,解放了对一切神明的敬畏,不再为提升巫灵而修习。

    但是,真的能就此放下么,那些高深又神奇的巫术,那是凝结了巫族鲜血和眼泪的宝物,远古时代曾是人们追奉的神明之手,世人生活不再困顿后再不需要。也许,巫术默默的传承下去,千秋百代后将会成为别的东西,再一次被世人供奉。那么,我还有十年的时间,将巫族的巫术传承下去,然后一切都交给时间。

    今夜的星星做证,我发誓要让巫族血脉平安的将巫术传承到千秋百代,而我宁愿化作风和无数的尘埃注视着他们,永远祈愿他们平安,正如先祖用鲜血和苦痛祈愿今日的我们能强大无敌一般。

    惜心的双手合十,长长的发垂直在身后乱舞。

    一只手伸过来压住了她的发,轻轻地将那乱发收拢起来握在手中,那一丝热气就从发丝慢慢传到了惜心的头上,渐渐温暖了她的双眼,睁开眼,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皇后,我从不知道身为巫族之首需要承受如此结果,但我知道身为帝王亦非容易。开国的高祖征战四方之时,不顾其妻病重坚持带她随行,只说征战如命悬一线,不知死何时何地,若他先死妻可知他死地,埋他骨,若妻先去,他亦可送她归去,从此心安。天各一方各自牵挂无奈不若身死面前,至少埋骨人是心上人。”瑞沛轻轻地拥抱着那长发:“显珈可以献出人魄,我也可以,十年后我的命也是你的命,惜心,一起,永远在一起。皇室微弱至此,身为皇帝也有身不由己处,我也不知道可以活到哪时,只是狼狈合该同死,从今日起,我们再不分离,或者依旧不是我亡便是你休,但结果再差也不外是高祖背负着亡妻的骨灰征战,立国后将她祭殿在庙堂的最高处,百年后他们依旧在一起。”

    那双手慢慢连同那纤腰也抱了过去,风在此刻突然停了,身在的高楼屋顶和对面的殿宇屋顶上满是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却没有一点声音,那是西长天死后归依在惜心身边的磷蛇,按照巫族典籍上所记,即便是凶猛的磷蛇亦有爱好,常静伏暗处偷听情话。惜心心中暗恼,难道这些也算做情话么?

    转过身她看着瑞沛,那双桃花一样的眼经历了许多亦有不同,她靠在他身上,良久只说了一句:“我太累了,帮我解了这腰带,狼与狈应该没有束缚。”

    瑞沛轻轻笑一声,手轻扯,绳带松开,那是他从前解不开的那个结,黑色的外袍随风坠落,只剩下洁白的衣裙被深色拥着,双双看着月亮,就如传说中灰色的狼背着白色的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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