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杀猪菜里的畅想 (第3/3页)
刘二柱不明所以,跟着起哄:“大栓叔说得硬气,咱海上的道理也一样。”
“以前大帮哄,一条船乌泱泱二十号人,窝工啊,海面上一天能真撒出去几张网?都瞅着玩呢,谁真舍得力气去干活?”
“所以我就觉得大包干好,船包到我二叔他们几个老海鬼手里试试,他们到时候准舍得把力气用在好海场上,到时候人少心齐,船怎么能吃水深些?全靠鱼货堆得冒出来……”
“你快吃你的吧。”刘有余怒视本家侄子。
刘二柱讪笑一声,还在喋喋不休,不过声音越来越弱:
“四叔,我听我二叔说了,要是叫他们承包了队里渔船,那明年开海季他们一准能拿出满船顶呱呱的鲜货,到时候给队里多交提成,余下的也够给我俩堂哥凑个结婚钱……”
刘旺财媳妇看着沉默不语的自家男人,她还不知道上午开会结果。
但她知道最近生产队里关于大包干路线之争的激烈程度,也知道自家男人的意见,于是她就想趁机帮自家男人说句话。
她发挥了自己二十多年队长夫人的政治智慧,意味深长的说:
“今天席上的都是为集体出力的硬骨头,往后一起十八劲,可得让队里像咱锅里的菜汤一样,越熬越香浓,越熬越有盼头!”
这话里有话,她目光带着期待望向钱进。
结果钱进尴尬了。
刘旺财也尴尬了。
很快她发现情况不对,因为随着她话音落地,饭桌的热烈气氛变得凝滞了。
王大栓急眼了。
他还以为开完会后半天时间又出了变故,顿时激动起来。
只见他把眼睛一瞪,像是被肉块噎住了似的,脸红脖子粗:
“熬?婶子啊,光靠熬可不顶事!要不是有钱总队,咱哪年腊月分那点粮能撑过半年?那点东西就够糊嘴皮子!”
“叫我说这大锅饭再熬下去,水都熬干了,还能有啥香浓的?钱总队,是不是?”
他情绪激动声音大,唾沫星子都差点飞溅到对面贰角的碗里。
贰角比他头脑能发达一点,紧张的看向钱进:“钱总队?咱怎么还变卦呢?”
钱进斜睨他一眼:“以后做事说话都要三思,要把情况搞明白了再开口再动手,要不然就要闹笑话!”
然后他夹起碗里的五花肉给众人看:
“这块肉好,膘满肉厚,收拾得干净利落,吃到嘴里真是有滋味。不过好肉还得配好菜,如果干炖肉它香的让人难以下咽,还得配上酸菜、大料、油盐酱醋,是不是?”
刘旺财和刘有余听懂了这话,忍不住点头:“不管什么时候,大家都要团结一致。”
“一锅菜烩一起才能出来一顿好饭,全队社员拧成一股绳,才能出来个好生产队。”
贰角等人没搞明白,面面相觑:“啥意思?”
“到底还要不要大包干了?”
听到这话,养鸡小组的青年们竖起了耳朵。
他们仔细分析这句话。
觉得话里有话。
‘还’是重点,这意味着之前队里干部和社员代表们是决定要进行大包干了?
钱进对刘旺财说:“指望这些人能把消息瞒住?瞒不住的,就算他们自己能忍住了不往外说,人家有脑子给他们话里下个套,也能把结果给套出来。”
刘旺财沉重的点头。
他比钱进了解自家这些人。
上午他的安排纯粹是一厢情愿,根本堵住这些人的嘴巴。
这样他叹了口气,说道:“包,当然要包,不是说了找个好日子把社员都召集起来开个全体社员大会再宣布吗?”
王大栓顿时松了口气,笑道:“刚才叫俺婶子那话吓我一跳。”
刘旺财媳妇呆呆的看着他们。
包?
青年们闻言斗志昂扬,群情激荡。
刘小梅看着长辈们的表情,偷偷拽了拽身旁刘铁锤的袖子,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问:“铁锤哥,你听清楚了没?是要包的吧?”
刘铁锤只是闷头扒着碗里油汪汪的汤泡饼。
他不说话,但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显然是情绪高涨。
养鸡小组有姑娘心细,着急的问:“啊?队里要大包干?那养鸡场怎么办?也要包出去?”
刘旺财赶紧一拍桌子:“瞎琢磨什么呢?你们以为大包干就是把家给全拆了?”
“养鸡场是钱总队支持咱们生产队的集体资产,还有豆腐坊和鱼丸坊,那的集体资产,谁都别想碰!”
“你们养鸡小组就给我认真养鸡,谁都不准碰队里的鸡!”
刘铁锤低声说:“可一旦大包干,那就没有工分了,到时候我们养鸡小组怎么算劳力?怎么拿工分?”
刘旺财正要说话,偏偏这事他还没琢磨过,愣住了,只能看钱进。
钱进说道:“多简单的事,小集体企业有利润在,当然是给你们发工资,以后你们就是给队集体打工的工人了!”
这话让青年们咧开了嘴:“呀,咱们还成工人了?”
“那是不是也有劳保福利啊?”
“到时候也给我们弄一身蓝工装,再弄一副劳保手套——这个队里有的是……”
钱进点头。
刘旺财便没好气的甩甩手:“有有有,都有,都有,你们给我好好干就成了!”
“告诉你们,这批鸡很重要,是钱总队给咱生产队谋发展打基础用的,你们必须给我养好了!”
“这个没问题。”刘二柱畅快的说,“我们就按照钱总队教的科学法子来。”
“料怎么喂、药什么时候打、温度控制住,保准能把鸡给养好。”
他说着挥舞起手臂来,仿佛那成群的肥鸡和满筐的鸡蛋唾手可得。
大包干的话题让青年们情绪激动,也让其他支持大包干的社员代表、党代表多话起来:
“二柱这话在理,田土也能这样,我那娘家哥哥,他们那儿早一年搞了承包试点。我哥包了十亩旱田种花生,然后精耕细作。”
“去年冬里冻透了地,今年刚开春就一镢一镢深翻,把往年大田里那踩得比铁板还硬的死土疙瘩全挖开了。”
“沤肥沤得足足的,水也浇的好,下雨地里积了水,他就用水桶往外挑,结果怎么样?今年花生丰收啊!一亩顶过去大田两三亩,光花生壳子都能多出一大堆喂猪羊!”
更多的话题还是围绕刘家生产队内外进行:
“咱把滩涂那盐碱地,花点力气拾掇,弄成几块平整的虾池,这也不是不能想的事!”
“海带苗呢?咱能不能琢磨琢磨往深水区栽几垅?听说早就有这个养殖技术了,叫其他人种玉米花生小麦,咱们种海带!”
“我听广播上说,别说这个海带了,南方有地方还承包了海里,他们在海里用箱子养鱼……”
看着青年们朝气蓬勃的样子,刘旺财放下碗拿起了烟袋杆。
他眯着眼睛看青年们挥斥方遒,看贰角王大栓等人口沫横飞。
这种激情澎湃是发自内心的,绝无表演痕迹。
而生产队已经多久没有青年们这样激情澎湃了?
一个优秀的生产队,就应该这样!
刘旺财吐了口烟圈,开始意识到大包干政策是正确的发展方向。
他不该畏首畏尾,就该坚定的选择这条路!
缭绕的烟雾缥缈缠绕,像是形成了一些抽象的情景:
像是不远处广袤的麦田被重新分割成整齐油绿的方格子,麦穗金灿灿沉甸甸。
像是几艘挂了红旗、安装了发动机的渔船轻快地穿过海平面,一网洒下,船舷边跳跃着银亮的鳞光。
像是滩涂上多了几块规整的、水光粼粼的虾池在倒映着蓝天……
他无意识地拿起桌上的筷子,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在油腻斑驳的桌面上划着。
开始是毫无目的线条,渐渐地,几条横平竖直的痕迹显现出来——
干!
刘旺福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情绪有些复杂,没有参与话题,他也拿着筷子头在桌子上划拉。
起初他是瞎划拉,等看到了旁边刘旺财写下的字后,他知道无路可退了。
于是他给干字前面添了个字。
大。
大包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