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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1/3页)
◇邀请函◇
药歌玲小姐敬启
祝您身体健康。
适逢鄙人于四月迎来花甲,且学校(Class)的伦敦创始校也迎来建立十周年。
这也是有赖于各位的支持与关怀,对此鄙人表示衷心的感谢。
此次举办纪念宴会,以表心意。
敬请各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赏光前来。
——吾于寒舍『麒麟馆』,恭候各位大驾光临。
谨启
雾生赛马
论证Ⅰ
「要逻辑上否定“恶魔”的存在,人类是不可能做到的」——『恶魔的证明』
1.
鹫见原莺总是翘课,要问她在哪里干什么的话,她通常就窝在城翠馆里的第三图书室里,无趣地静静在那儿看书。
私立城翠大学附属高校的校舍总共有八座馆,城翠馆是其中一馆,就是所谓的文艺楼。
据说是校内最为古老的建筑,不知为何孤立在离其他七馆稍远的位置,被学生称为『隔离大楼』『小孤岛』。正因为古老而残破,幽灵鬼怪的目击证言从未间断过,但文化社团的活动室鳞次栉比,例如吹奏乐社大喇叭的长音,戏剧社的发声,落语研的伴奏等在放学后相当之热闹——不,老实说就是非常吵.
但是,这也是到二楼为止。
第三图书室,位于隔离于这片喧嚣之外的三楼。
城翠馆三楼集合了文艺社,生物社,天文社这些临近废社的弱势小社团,简直是校内的最边境。因此更人迹罕至。和总是座无虚席的桃扇馆的第一图书室,还有莲华馆的第二图书室简直天渊之别。
根本上。
城翠大附属的第三图书室,是为了保管第一,第二图书室容纳不下的书籍而设立的空间,总之就是并非「图书室」而是称为「书库」更为正确。而且来自第一,第二图书室的书就是「完全没人借的」,如此「冷门的书」。这个汇集冷门书的小宇宙——才是「第三图书室」的实际状态。无人也是诚然。但莺这个第三图书室的看守人似乎并不介意。
那天的放学后也是——
我去了一趟别处后,一如既往地走过游廊,前往城翠馆的第三图书室。
「——喂,莺。是我。在吗?」
打開拉門,便看见不算宽敞的空间里依旧堆满了书本。
从大金币图鉴到小说文库本,内容不一规格散乱的冷门书紧密地收容在书架里,放不进的装在纸箱里到处杂乱堆积。简直就像是“魔女的城堡”。
门口旁边的一角垫了草垫。这里算是流通柜台,但无奈只有草垫,与其说是柜台看起来只是个帐房。莺总是坐在这里读书。种类完全不定,昨天看的是字小又难懂的专门书籍,今天看的是简单的小书,然后明天看的是没人认识的古老漫画这样,今天也同样没有例外。
「哎,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阿让啊。我在啊。欢迎。」
莺端坐在褥垫上,裙子上翻开厚厚的精装书,看到我后,露出完全人畜无害,和蔼可亲的柔和笑容。
身材稍矮而娇小。猫一样的大眼睛。长及腰际的头发贴服地像睡觉时的猫耳一样向内卷,嘴唇小得像樱蛤。城翠大附属的女子校服外面套着开襟毛线衣,和这里满是灰尘的空气异常协调。脚穿紧身裤。旁边的托盘上放着的茶杯悠然飘起蒸汽。
「阿让,你今天来得挺晚呢。莫非被安昙老师逮住抓去补习了吗?」
莺俏皮地眯起单眼说。安昙是我和莺所在的二年二班的班主任并且是我的天敌,任教古典。
「才不是。以前我就说过了,我也不是总要补习的。而且那是怪那个金发叨烟流氓女老师视我为眼中钉才搞成的错误印象。给我订正过来」
「唔—,是吗?不过也不应该这样说安昙老师的坏话啊。的确她说话尖酸而且待人粗鲁,但是懂得照顾人而且教书细心,是个好老师哦。老是对你这么罗嗦也一定是因为担心你的成绩啊。」
「我说啊……要是这样说那你才是应该上上课啊。安昙她连你的事也向我发不少牢骚。为什么你翘课却要连累到我了?再说你出席天数完全不够吧。虽然勉强是升上二年级了,但万一疏忽的话明年可就真的要留级了哦」
「要是这样说的话我反而担心你啊。我有一定的成绩所以还好,但你又怎样?升级不是出席天数够就可以的哦。考试成绩不够的话也升不了的啊。」
「呃……这种事我也知道」
正是如此。
实不相瞒,我自从入读城翠大附属,到现在升上二年级以来一直维持着从未将倒数第一让位给别人这种极不光彩的记录。
城翠大附属在都内也属于偏差值相当高的学校,所以有段时期真的被怀疑过「其实是走后门入学的吧」「应该是作弊吧」。当然都不是。
而她——鹫见原莺。这家伙在跟我相反的意义上被老师们视为问题。
莺居然从入学以来,一直未曾让出过学年首席的宝座——应该说她的全科目里一次也未曾得过满分以外的分数,是个名副其实的怪物。
可是她却彻底逃课。简直是一年到晚像卡美哈美哈大王一样翘课。所以没正常参加考试,是补考的常客(我也是)。但她能轻而易举考出满分,所以难免会让老师们为如何对待她而烦恼。根本上她出席天数完全不够,所以不能升级。但她的情况是,因为有能让所有人闭嘴的成绩,加上重点是她是握有学园全权的“女王”的亲戚,所以就算怎样都会被半默许。会当面说教的就只有安昙。
莺愉快地合上书本。
「好了,阿让。难得来了,别站着坐下吧,现在就泡茶给你喝」
「你还真是悠然自得呢……」
我脱鞋走上草垫,照她说的坐在褥垫上。
莺用电热水瓶往茶壶注入热水,嚓嚓地泡好茶后,把茶杯和点心盘递给我。里面分别是煎茶和雏霰(注:雏霰是菱形年糕为雏形做出女儿节米花)
「那怎么了?不是补习的话,回家社的你放学后会有什么事?」
莺双手捧着茶杯说。
「啊—……呃」
其实我还不知该怎么开口——但既然她问到,那就直说吧。
「去找玲了」
「找玲姐?」
仅此莺就已经马上意会。呜地沉吟一声,像是在意卷发一样掻了掻头说,
「——难办啊,阿让」
细细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八字,表情真的很为难。
「我知道。但我也很为难啊」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来找我……」
莺喝一口茶,但立刻啊地微微伸出舌头。她怕烫。嘟起嘴怨怨地看着我说,「阿让你啊,对玲姐唯命是从,却一点都不听我的话。至少有玲姐一半也好认真听一下我的话啊」
「你说什么。我有听啊。放学后不是总是来这里听吗」
「不是这个意思啦」
被她瞪得我也怕了。呃,麻烦了。她脸色突然一变,表情不大高兴。这家伙对自己不喜欢的话题都是充耳不闻的。失策了。应该说得婉转点才对。
当我内心在后悔时,
「……,然后呢?」
瞪了我一会之后,莺终于叹了口气重新坐正身子。虽然还有点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但总算是肯听了。我害怕的表情也许挺没出息的。
「玲姐这次又有什么事?」
「咦,啊——这个」
我把玲交给我的东西拿出来,放在草垫上。那是一个白色信封。
莺拿起信封,
「阿让,这是什么?」
「是邀请函」
「邀请函?」
不,就这情况来说应该叫『女王传令』才对吧。
莺检查信封内容。拿出的是对折的卡片。打开看到里面写有文字。斜着略略看一下。
「——雾生赛马?」
看到最后寄件人部分她眨了眨眼。
「你认识吗?」
「认识啊」莺若无其事地说「雾生赛马。是日本人中最著名的数学家之一哦」
「别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这么偏门的事,全校绝对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有那么偏门吗。博士编写的金融投资程序连日本的大银行也有引入哦。另外,还有发现几个数学定理的研究成绩」
莺叠好邀请函后轻轻探出身子,在旁边堆起的书山里翻找。从里面拿出几本书,一本本堆在我面前。
「这是什么」
「雾生博士写下的大作」
「咦。这些全是?」
「嗯」
「唔……」
我拿起几本随便翻了一下。似乎是数学的专门书籍,但完全搞不懂写的是什么。不过底页有作者简历,美国理系大学跳级毕业,年纪轻轻便囊括所有研究人员的奖项等等——记述了这些辉煌经历。
「二十多年前起就陆续发表革新且刺激的概念,现在依然活跃于第一线。是个甚至被称为『存在本事已是个事件兼革命』的数理和逻辑的天才,雾生赛马博士。在该方面是个超级名人哦。的确一般的知名度也许不是那样——但要是这样说那证明费马大定理的是谁,阿让你不知道吧。」
就算是我也不是没听说过费马大定理。但是的确完全不知道證明它的学者名字。
「这样啊。原来这个博士这么出名」
单单听玲说总觉得是个可疑人物,但看来是误解了。
莺再次拿起信封,这次看的是背面。
「原来博士住在东京。不过……是在边缘啊」
「据说他性格极之孤僻,平时不见任何人隐遁了」
「隐遁?」
「啊。所以是个千载难逢的直接问话机会——玲她这样强调的」
「唔~?」莺拿起终于凉了的茶喝了一口,大眼睛往斜上看一边思考,「不过,被玲姐形容到这种程度的人,虽说是天才但他是数学家这点也有点不吻合啊。而且玲姐又不会对数学感兴趣。这么说,莫非博士不单是数学,在超自然方面也造诣高深?或者过去曾经被牵连进离奇事件吗?」
「啊—,与其说造诣高深,不如说他就是那类人」
「那类人?」
我对歪着头的莺说。
「玲说他是魔术师呢,这个博士」
就是这回事。
我脑袋里再次听到刚才在学生会室里“女王”的声音。
——雾生博士是个数学家,并且,在那方面是个无人不知的稀世魔术师。
——所以啊,让。你代我去博士那里,问他。
问什么。
我这样问,女王便以简直是从心底彻底瞧不起的眼光看我。
——让。你真是,都兼备『天才』和『魔术』这两个简单明了的关键字眼了,你就一点也没领会吗?真是可叹。难以置信。无知是罪就是指这回事啊。你快去读歌德(JohannWolfgangvonGoethe)吧。
真是的。
为什么我非要被奚落到那种地步。
似乎我心里想的都表露在脸上了。莺微微一笑,
「阿让,你又被玲姐挖苦奚落了吧。总之,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啊?为什么?我还没说到最后吧。你是看到时光的心灵感应者吗」
「不至于要用到这种新人类能力啦。那个住在伦敦的侦探不是做着同样的事吗。对了,阿让,玲姐是不是叫你这样问博士?」
莺就像当我是雾生博士本人一样,弯起嘴唇问。
「雾生赛马博士,我想请问。身为魔术师的你,莫非是和恶魔契约,从而得到天才的数学感性和灵感吗?」
2.
我——麻生丹让就读的私立城翠大学附属高校有个叫药歌玲的女人。
三年级生,比我和莺大一岁。大概不知道校长全名的学生有一大堆,但没有学生会不认识药歌玲。
玲在去年的选举中夺得了学生会长的宝座,现在名副其实的君临于校内的顶点。
不过投票给她的学生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玲她成绩优秀,运动万能,再加上眉清目秀,堪称完人,并且是药歌家——实不相瞒,就是运营翠城大学至幼稚园的一族——的长女,也就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所以只要端庄地站在台上,向大众谦恭和蔼地说话就已经显得很美。——不过那只是玲的表面面孔而已。
今天放学后。
当漫长的第六节课结束,终于到了从课堂解放的时候。
“——二年二班,麻生丹让。请马上到桃扇馆三楼,学生会室来。”
突如其来的广播传遍作为教室栋的莲华馆全体,我的愉快心情也被完全粉碎。至于是谁叫我,事到如今都不用问了。
玲每当放学后,都会将桃扇馆内的学生会室理所当然地私有化。
我思前想后犹豫是否该当没听到,但最后还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目的地学生会室。
打开大门。
对区区学生而言简直是浪费,如同宽敞华美的接待室的空间。里头有一张立着写有『学生会长』的三角锥的桌子。
校服裙子下的双脚穿着高统袜,玲穿着鞋子把腿翘起放在桌上,在扶手椅上躺着。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因为脸上盖着翻开的英文报纸。
看来她是睡着了。
我靠近桌子。裙子往上滑,雪白的大腿完全露出。坦白说真让我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我皱眉说,「喂,玲姐,我来了。快起来啦」就在我准备摇她肩膀的时候。
「真是的,这世上真的是没好事发生呢。尽是些无关要紧的事情,你不觉得吗,让」
脸上还盖着报纸,玲突然开口。
「哇!——既然起来了就早说啊!吓我一跳了」
我不禁往后退。
当然玲她一点也没在意,腿继续摆在桌上,漫漫把脸上的报纸拿掉。
淡色的瞳孔。长长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头发扎成粗粗的短马尾,两边各垂下一绺头发。拥有十人中有九人回头看的美貌,但带着跟平时一样极为不悦的表情。她看了我一眼后哼了一声。
「我不记得我有说过我睡着了,是你擅自误会而已吧。非但不承认自己的过失,还转嫁给别人,这可不像男子汉的所为哦。给我反省反省」
「有没有搞错!再说哪有人会报告自己睡着了的。刚才那样任谁都会误会啊。」
「哼,换成是我就算怎么装睡也能马上看穿。不信的话就睡一下看看吧。我来判别给你看。不试的话就别继续在我耳边吵。搞得我睡醒也不舒服」
「呜,你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蛮不讲理——喂,你果然是睡着了嘛!」
没错。
这就是药歌玲的真面目。
『端庄的千金』只是假面具。
『不悦的暴君』才是真面目。
随便能说出横蛮且不合逻辑的话,而且还讨厌思考。是个比起和平说服更喜欢以武力解决的武力派。
据闻她初中时代,在夜路上遭遇色狼,却单凭己力就把色狼击退。当然只是这样的话也仅仅是个英勇事迹,但玲当时以狂风一般的踢腿将色狼彻底教训了一顿,处以铁打骨折合起来痊愈需要四个月的私刑。从事后反而因为过剩防卫而被告这点,就能看出这个女人的危险程度。
然后,还有一点。
玲有个不甚为人知的兴趣。不,与其叫兴趣也许不如叫癖好更正确。
「啊—我无聊得快要死了。——无聊是甚至能杀神的毒药。更何况是人」
「我说啊,要是那么轻易就发生离奇事件那就天下大乱了。再说,你所说的好事,在世上一般来说都不会是好事。在对世上的平凡说三道四之前,应该先矫正自己的价值观才对」
「我不想听这种无聊的废话」玲用脚后跟敲桌子说。「真是的!还以为当上学生会长就会发现校内的趣事。每天总是平平无奇地做事务性质的工作。简直是地狱啊。就算是业火地狱(Inferno)和无间地狱(Tartaros)也充满刺激比这种日子好啊」
「……是因为你以这种奇怪动机,没考虑清楚就参选才对吧」
「既然如此。那干脆把殖民地扔下地球吧」
「别因为你自作自受把全世界牵连!而且殖民地不是用来扔而是居住用的!」
我马上一下子就觉得累了。
「喂,玲姐。放学就把人叫来是要我听你发牢骚吗?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说什么,当然有事了。还是那么没耐性呢。你缺钙吗?」
玲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我。似乎是一直放着压在屁股下面,所以软软皱皱的。
「……这是什么?」
「别罗嗦,你就看吧」
我坐在沙发上,开始读这封受到极为粗鲁对待的信件。——看来是宴会的邀请函。
「“——停下来,你是多么的美”」
玲突然说出这句话。
「……啊?」
「歌德啊。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服了你了,真是无可救药的『废物让』呢」
玲带着出奇活泼的表情(话虽如此,但那是大部分人都看不出来的微小变化)直言。
「——雾生博士是个数学家,并且,在那方面是个无人不知的稀世魔术师。所以啊,让。你代我去博士那里问他。」
「啊?」
虽然完全不知所云——但她话中的『魔术师』这个单词让我想到『啊,又来了』。不,本来被她叫来的时候就想到应该是这种事了。
没错,这正是药歌玲这个人的癖好。玲对超常现象和怪奇现象,灵异体验和神秘体验等,所谓的“不可思议事件”有非一般的兴趣,每当听闻到这类诡异话题,都会试图验证其真伪。我之前也多次被她拖下水——
这次,玲似乎看中了那个所谓的博士。
而我,听着玲的话,明白自己绷起脸了。
……博士是魔术师?和恶魔契约?从而得到才能?
真是荒谬。
「——交由代理前往这点,已经得到对方同意。那就拜托你了」
单方面强加命令,玲就此总结了。
「等一下,为什么好像我去已经是决定事项一样的。说起来,为什么是我?你自己去不就行了吗」
「能去的话我也想去。不过,我拜托你的时候就应该推测得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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