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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远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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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五十三章 远行(十) (第2/3页)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一片更深沉的、带着宿命感的平静。

    她缓缓收回目光,落在手里那本顾怀留下的旧册子粗糙的封皮上,墨迹早已陈旧,她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那些力透纸背的字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

    窗外,枯枝在寒风中发出单调的呜咽,惨白的阳光,冰冷地铺在青砖地上。

    ......

    顾怀撩开车帘一角,目光投向那片在冬日薄阳下显得格外肃穆而宏大的建筑群。

    北境大学。

    与邯郸城原有的市井烟火截然不同,这里更像是一座精心规划的学城,高耸的青砖围墙圈起广阔的地界,正门气派非凡,飞檐斗拱,悬挂着顾怀亲手题下的“北境大学”匾额,阳光下瘦金字体宛若铁画银钩,门内是笔直宽阔的青石板主道,两旁栽种着耐寒的松柏,无数的士子就在这条路上走进走出,低声交谈。

    “变化真大。”顾怀放下车帘,轻声道。

    他记得当初离开时,这里还处在初期的建设中,只有博士和士子们住宿的地方勉强完工,而如今,大学的主体建筑群已初具规模。

    不同于江南园林的精巧,也迥异于汴京国子监的庄重肃穆,这里的建筑线条更显硬朗,砖石结构为主,高大的窗棂追求采光,屋檐下少见繁复雕饰,透着一股实用至上的简洁与力量感,大多数地方已经投入使用,只有少数区域还在营建,当初顾怀看过幕府官吏交上来的设计草图,对于那份堪称狮子大开口的经费,他二话没说就批了,指望的就是大学要么不修,一修就得用个几十上百年。

    当初工部拼了老命想让他在修建北平的紫禁城上大方一点也没见他松口,修个大学反而还舍得银子,只能说以顾怀在花钱上的脾气,以后的工部官吏怕是要遭老罪了。

    马车在道旁停下,顾怀一身玄色道服,外罩一件同色的狐裘大氅,负手漫步在略显空旷的校场边缘,他刻意收敛了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威仪,像一个寻常的访客,目光沉静地扫过这片由他构想、却在幕府和工部日夜赶工下逐渐具现的土地。

    这里是他的心血,是他试图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大地上播下的另一颗种子,当初在苏州城时,顾怀就敏锐地意识到,即使他不登上更大的舞台搅动风云,他也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来改变这个世界--所以才会有后来国子监的教书生涯,如今这座大学,承载的不仅是学问,更是未来,看着那些穿着统一制式、略显臃肿棉袍的年轻士子抱着书本匆匆走过,脸上带着对新环境的满意和求知的渴望,顾怀心中泛起一丝微澜。

    “先生?”

    一个带着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顾怀转身,便看到宋明正站在几步开外,昔日的小胖子早已褪去了圆润,身形抽条拔高了不少,虽然依旧带着些少年人的青涩,但眉宇间已沉淀下几分算学打磨出的沉静与专注,只是怎么看起来...有点落魄?倒像是条路边野狗--不对,顾怀赶紧抹去脑海里这个念头,好歹也是自己的学生,再说现在又以弱冠年纪担任算学院院长,正该春风得意,哪里会像条败犬?肯定是自己一晃神看错了。

    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上下打量了一番宋明后,眉头又是一蹙:“怎么瘦了这么多?堂堂北境大学算学院院长,总不至于被谁克扣了伙食?”

    熟悉的揶揄语气瞬间击碎了宋明努力维持着的模样,他肩膀一垮,挠了挠头,身上那股败犬的味儿就更重了...顾怀眉头皱得更深:“是不是谁看你年纪小,欺负你了?说出来,先生替你出头。”

    “不是,不是,”宋明摆了摆手,支吾半天,也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无疾而终的暗恋跑来吹了半天冷风所以有些焉巴,转移话题道:“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前些日子倒是有魏国大胜的消息传回来,整个大学的士子都欢呼雀跃了许久,只是没听说您回大魏的消息。”

    “战争确实结束了,辽国那边也不需要我坐镇,便想着出来走走,”顾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一有时间就来看我的爱徒了么?”

    宋明瞪大眼睛,心想您还能更无耻一点么?他感觉有很多想说,比如先生当初把自己丢在国子监代课一走就是几年不闻不问,比如先生突然就要让他一个少年郎来当这个算学院院长...但最终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句带着浓浓委屈的嘟囔:“我还以为先生真把我给忘了呢!”

    “忘?怎么可能,”顾怀眼中笑意更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学院首任院长,这可是我亲点的,再说了,你实话实说,在这里待着做学问,是不是比国子监舒服多了?”

    “这倒是...”

    “而且邯郸里还建了那么些个勾栏,你以为我猜不到你天天上完课就往那儿跑?你小子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抱怨就打住吧,先生要是再小心眼点,改天在辽境再开座大学,把你丢过去当祭酒。”

    当然,这话也就只是说说而已,顾怀和宋明都没当真,该抱怨的还是在抱怨,絮絮叨叨;远行归来喜欢当甩手掌柜的先生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给出些建议,两个人沿着大学里的湖边慢慢走着,不时有士子发现这位大学里的“小先生”,然后恭恭敬敬地停下脚步拱手作揖,宋明也就认认真真地还礼--倒是没人认出顾怀的身份,毕竟对于这些还在一角安静天空下读书的士子们来说,顾怀实在是站得太高,也太远了。

    两个人聊了很多,聊起宋明还没做完的习题,聊起如今士子们的算学水平,聊起平日的教习生活,宋明说最近因为他年纪而愤而离席的士子们少了很多,大概是他孜孜不倦地找人比解题,名声终于打出去了,大多数人都开始心服口服,才少了很多麻烦。

    然后他又拍了拍自己脑门:“对了,师姐说了,我是院长,是先生,该有气度,不能跟学生置气...”

    “师姐?”顾怀眉梢微挑,“子卿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宋明猛点头,“前些日子才到的,师姐说带她游历天下的大儒年纪越来越大了,便想着来大学里做做学问,教教弟子,听说大学里只有文学院没有经学院,还发了好一阵脾气嘞...对了!”

    他犹豫片刻,小心问道:“先生,您当初为什么教师姐心学啊?”

    “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最近师姐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她有一天还问我呢,说我们做的这些学问...究竟有多大用处?”

    顾怀停下脚步,微微皱眉,这听起来实在不算什么大事,毕竟读书读多了,总会产生一些奇怪的疑问--但李子卿学的是哲学,哲学这个东西一旦把自己绕进去了,那可能就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她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种问题?

    “当初教她心学,是因为那间学堂里,她是唯一一个对哲学感兴趣的,而且后来也证明,她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分,”顾怀负手继续前行,“把当时你和她的对话都说给我听听。”

    “好,当时师姐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好像很难过,我也问了师姐,为什么这么说,她说,我现在掌着算学院,连户部、工部的账册、营造都因此改观,效率倍增,贪墨难藏,会新式算学的士子越多,这天下间的许多事情就越简单,越高效--就好像用算学改良的器械图样,送到清池工坊,便能造出更省力、更精准的工具,她说算学这种学问,就像算盘珠子,一子落下,便见实效,看得见,摸得着。”

    顾怀安静地听着:“然后呢?”

    “然后师姐又说,可心学,格物致知,知行合一,明心见性...这些道理,讲给书院里的士子听,他们或许觉得新奇或者迂阔,但真正能沉下心去体悟,去践行的,又有几人?纵使体悟了,于这北境的屯田垦荒、于前线的军械转运、于这大学里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又有何裨益?师姐说她随大儒们游历数载,见民生疾苦,见战火疮痍,心学道理讲得再通透,能止兵戈?能饱饥民?有时午夜梦回,只觉得自己像个...像个在云端编织虚幻丝线的匠人,丝线再美,落不到地上,便只是空谈。”

    听到这里,顾怀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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