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一章 秩序,斗争和妥协的产物 (第2/3页)
利益相关方足够多,个人、群体的利益和诉求,多到错综复杂不好梳理时,这种臃肿和臃肿带来的种种问题,也会在民坊身上快速爆发出来。
朝廷的官厂有人贪,民坊就没人贪了?
朝中确定了座次后,下面人才方便站队,工党有些风波,但问题并不严重,仔细梳理,这次的风波会慢慢平息。
朱翊钧等到三位重臣离开后,才继续处置奏疏,他看着面前这本奏疏,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朱批准许了。
自从王国光致仕后,户部一直只有张学颜一个人挑大梁,本来少司徒这个位置,是留给侯于赵的,等侯于赵忙完了浙江还田就回京做少司徒,可是侯于赵自己不回来。
从去年冬天起,关于少司徒谁来做,朝中就廷推了数次,最终确定了四川巡抚何起鸣。
何起鸣是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四十年从知县开始做起,剿过匪、办过学、治过黄河,在隆庆二年何起鸣成为了顺天府丞,这个位置很关键,但这一年,何起鸣上疏弹劾高拱‘京察大计’名为京察,实则排除异己。
倒高派没斗赢,何起鸣只能致仕归乡。
万历元年,他被起复去了贵州,万历五年又去了湖广,万历十年去了山东,万历十五年去了四川,这十几年时间,何起鸣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清丈、计亩均粮、厘清赋税。
自万历十五年起,他在四川搞营庄,搞得风生水起。
这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循吏,而且没有非常明显的党派,如果有的话,也不至于在地方兜兜转转十八年了。
“那就让何起鸣做少司徒吧。”朱翊钧朱批了这次的人事调动,侯于赵有的等了。
朝廷的坑就这么多,你不进步,其他人就会进步,再等,不知何时。
奏疏不过夜是朱翊钧对自己的要求,奏疏处置完之后,朱翊钧伸了个懒腰,才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看起了各色杂报,《逍遥逸闻》的南洋游记,又一次更新了。
这次,南洋游记没有讲道理,而是讲故事。
种植园是个等级森严的封闭小社会。
最底层的是各种奴仆、力役,这些力役一天要干七个时辰的活儿,天不亮就开始,没有劳动报酬,只有勉强吃饱的口粮,农闲的时候甚至只有土豆炖豆子,动辄被打骂。
懒惰鞭,偷盗主人断手。
管理这些奴仆的是把头,管这些把头的是大把头,能做到把头、大把头,基本就能见到庄园主了。
力役里面有一种很特殊的力役,地位高于普通奴仆,和把头相当,那就是马倌,这些马倌管畜生,这种植园里,牛马驴骡的待遇,可比奴仆要强得多。
把头、大把头、马倌,通常都用汉人,实在缺人缺的厉害,才会用夷人,用夷人,对庄园主不安全。
吕宋棉兰老岛有个种植园主叫崔世友,此人是福建人,在老家时候也是穷苦出身,这出了海,十几年时间终于和同乡一起在棉兰老岛立足,有了一万亩地的种植园。
这一朝得势不饶人,崔世友平素里对下人极其狠厉。
崔世友的一匹好马病死了,崔世友怒不可遏,打死了马倌,马倌的儿子接替了这位置,钉马掌的时候,故意少钉了钉子,崔世友乘车出行,马失前蹄,车翻了,崔世友也死了。
崔世友的儿子报了官,因为马倌的儿子,早就跑了,不依靠朝廷的力量,根本找不到人。
而吕宋总督府只是受理了案子,没有下海捕通文,因为马倌和他的儿子都是汉人。
吕宋总督府用的是大明律,大明律只管汉人,崔世友打杀马倌,按照大明律要抵命,而马倌儿子选择了仇杀,如果他还在种植园,那衙门肯定要办,但人跑了,衙门就直接不管了。
这事儿还有后续,这马倌的儿子后来成了海寇,在万历十五年,马倌的儿子带着三百海寇,连续攻破了七个种植园,大火烧了足足六天,还是下雨,大火才熄灭。
马倌的儿子最终被吕宋水师给剿灭了。
但,自万历十五年后,再没有庄园主,苛责汉人的事情发生了。
“全是输家。”朱翊钧看完了这个故事,林辅成没讲道理,但最终的结果是多输。
总督府损失七个种植园的赋税,崔世友死了还被人灭了门,而马倌死了,马倌的儿子做了海寇,也被总督府给剿灭了。
一个很有趣的案子,因为按照斗争卷的解释,这个案子客观的反映了秩序诞生的全过程。
普天之下,寰宇之内,任何的秩序都是从斗争中诞生,而非道德。
一个集体,从一家一户,到一个工坊,一个产业,一个朝代,想要长期稳定的持续下去,它就必须要能有效的,将自己集体内各个阶级之间冲突,控制在不至于毁灭彼此的范围内。
要想实现这种控制,就必须把所有利益关系纳入一定的‘秩序’之内。
所以,秩序本身,是彼此斗争和彼此妥协的产物,而非之前人们以为的道德。
崔世友、马倌、马倌儿子的反击、七个种植园的灭门惨案,表面上看是由一匹马病死了引起的斗争,到最终庄园主们不再苛责汉人的秩序。
儒家崇尚道德诞生秩序,比如赫赫有名的天人合一就是典型的道德诞生秩序,但从中国漫长的历史来看,道德从来不能诞生出秩序。
冯保早就看完了这篇杂报,低声问道:“陛下,臣愚钝,那种植园里的倭奴、夷奴、番奴、游女这些也被苛责,而且朘剥更加狠厉,为何没有在斗争和妥协中,诞生新的秩序呢?”
陛下的第三卷写的很好,非常好的解释了大明种种现象,但陛下的斗争卷,似乎也不是完全普世。
崔世友杀死马倌,算是暴怒失手,但崔世友杀死的奴仆,不要太多。
马倌的儿子会反抗,可是这些奴仆,为什么没有大规模的反抗、颠覆种植园经济的暴动呢?
“有斗争才有妥协,这些力役奴仆,连自己都不拿自己当人看,只想着彼此拆台,出卖别人获得利益和地位,唯自强,有新生,他们都不肯自救,指望神仙下凡吗?”朱翊钧解释了这个现象。
殷正茂和殷宗信都是《优胜劣汰论》的拥趸,他们认为汉人就是比夷人要高贵一等,而他们的所见所闻,又不断的补足了这种优胜劣汰的证据,从南洋的种种事项来看,这些夷人没有血性。
没有武器,没有体力,种植园里的奴隶是无法反抗的,在一个绝对自由的世界里,看不见的大手作用下,社会的总体秩序和规则,会向着榨干这些奴隶最后一丝力气去发展。
农忙的时候两顿饭,农闲的时候一顿饭,土豆炖豆子。
活着已经是倾尽全力了,再加上海岛环境的封闭,奴隶想要反抗,很难很难。
按矛盾说而言,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但这条铁律,在种植园精巧的制度设计下,完全失效了。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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