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3/3页)
像在他的愤怒的火焰中浇油,当红鹰的刀子再下去的时候,他不再觉得是残忍。程惠良问:“左云飞给你多少钱?”“两万。程惠良问:彪子说:”“你和白元没想跑吗?”彪子说:“飞机票都买好了,要不是你拿菜刀砍人,我和白元当天夜里就去深圳了。”
程惠良笑了,说:“你说的都是实话?”“是,百分百实话,但是,我打死杜百山,也不是故意,我没想到他会死。”“你他妈屁话,你拿棒子往脑袋上打能不死吗?还在狡辩!还有,你拿刀砍我爸是怎么回事?”“那是左云飞安排的,我主要是报复你,你砍了我七刀。”“行了,一会儿让他们俩陪你去包扎一下。往后该来还是来,玲子那儿,你随便使唤。”程惠良大度地说着,把手里的微型录音机递给杜再军,说,“杜老弟,咋样,公安局审不出来的,我就这么一会儿,给他搞定。”
杜再军接过录音机,说:“程经理,太谢谢你了,我不但要感谢你,我更佩服你的能力。其实,我也早就怀疑这个兔崽子,就是没办法,相见恨晚哪!”程惠良笑道:“不晚不晚,革命友谊才开头,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彪子的眼睛瞪着,大喊:“程惠良,你他妈的说话得算话!”他已经知道戴着面具的人是谁,这个恐惧远超过丢掉的几两肉。“那得看你怎么表现,你必须把你那个破烂摊子搬走,把地盘让出来。”“我是个臭打工的,那是亮子和左云飞的地盘,我能说了算吗?”“这我知道,但是,你必须听我的安排。”“行!行!”
程惠良彻底控制了彪子。
程思伟深谋远虑,他除了没能算出他的儿子会对他出手之外,他把自己身后事都想得非常周到。其实,他早在和程惠良商量之前就立下遗嘱,为他百年之后避免家庭纷争埋下伏笔。所以,程惠良只用几天时间就把田野和张可欣摆平,轻装上阵。现在他稳坐乾元集团公司总裁的宝座,下辖富源商城、建材公司和美德装修公司,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建阳市,他一跺脚,整个城市都能听见响动。当年,左云飞为动迁钉子户,惹出那么大的麻烦,如今,什么动迁办,协调小组,公安局,都没用。他程惠良到场,没有阻力。动迁“回回营”时,有个叫白起安的老头儿,趴在地上打滚不肯搬家。第二天,这个打滚的老头儿和他的几间房子,一起都成了灰烬。挡程惠良者,死。在程惠良看来,小流氓取代老流氓的时代,已经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这天晚上,他连出三招。笼络住杜再军,收服彪子,只有左云飞那里还没有收到明显效果。但他相信,左云飞没气吐血也得发昏,只要他再出几记重拳,左云飞那一伙人肯定土崩瓦解。现在,他可以睡觉了。在一天之内,能完成这么多重要工作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他带着满足的狡黠的微笑,很快地走进梦里。
程惠良睡觉,身边从来不留女人。他有一个毛病,睡觉爱说梦话,长篇大套地说,有人接话,他可以一直谈下去,问什么他说什么,在这时他几乎没什么隐私可言,这是最让他恐惧的事情。连他的夫人也不例外,事后马上赶走。当然,夫人早已被束之高阁,一般情况下,他是不许她到“总统套房”来的。在这里,他总是在需要女人的时候招来,用完之后打发走人,他管这叫一把一利索。他用得最多的是那个叫红霞的女人,但他和她又不完全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他们互相提供方便,进行毒品交易。这又是程惠良的一箭双雕,女人他用了,钱他赚了,所以他允许她在身边多躺一个小时。这天,身边无人,他睡得大胆,睡得放心,睡得胡说八道。
“杜再军,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跟左云飞你没有前途,他很快就会一败涂地,我程惠良是谁,我这个人就是仗义,仗义是仗义,谁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的手比谁都黑,连我爹我都……”他吓醒了,身上滑腻腻浸满汗水,这时,手机响了:“老板,不好了,毕亮带人打上门啦!”
“咋呼什么玩意儿!你们是干啥吃的,把人都调过去,给我打!”
“他带着二十来人,太他妈凶啦!你快下来吧!”
“都他妈喂猫的货!这点事还得我亲自!”程惠良骂骂咧咧,穿上衣服,下楼去了。
楼下已经打得难解难分,看热闹的人山人海。
在这里动手,双方都不敢动刀动枪,一律棍棒相搏。呼叫声、喝彩声,乱成一团。程惠良首先想到的就是杜再军。有他在,这帮小子不在话下。他掏出手机,给在楼上的杜再军打电话,杜再军关机。他料想杜再军是正在睡觉,转身跑回楼里。正好电梯下来,他一步跨进去,直奔11楼。在这一刻,似乎嫖客们也听到楼下的喊杀声,停止动作,整个楼层悄无声息。他顺着走廊一路小跑,赶到杜再军房间的门前,控制着手的力度,敲门。在杜再军没有正式加入他的队伍之前,他还需要客气一点。
“杜老弟,杜老弟!杜再军,杜再军!哎,哎!”他的声音是梯次抬高,最后是怒吼,“杜再军!你睡死啦!”
值班的服务员飞跑过来,“程总,有事吗?”
“把这门打开!”
“哎,是!”服务员跑回去,取来钥匙。开门。
“你看见他,出去了吗?”
“没有。”
程惠良走进房间,屋里空无一人。杜再军和左薇的旅行包也不在了,他们跑了?程惠良进一步查看,其他一切都没有变化。他送给左薇的衣服原封未动,杜再军把衣服穿走,地上扔下一双臭袜子。程惠良一时间很难判断。从他对杜再军的恩惠上看,他不能相信杜再军会不辞而别。左云飞是间接杀害他父亲的仇人,他也不能再投奔左云飞。那他是干什么去了呢?重色轻友?楼下的打斗还在继续,今天指望杜再军已无可能。程惠良决定亲自出马,靠前督阵指挥,他仍以小跑的速度奔向电梯。
庆龙和红鹰送彪子去医院,戆头和耗子身受重伤,“花衫队”的战斗力明显受到影响。他挤过围观的人群,大喊:“强子,你们给我狠狠地打,下狠手,天大的事我兜着!”毕亮听见程惠良的叫喊,拎着棒子在围观的人群里到处找。看见程惠良还在指手画脚,指着程惠良大骂:“程小妖,你出来,老子今天要给彪子报仇!”程惠良手里没有应手的家伙,他的人又被打得鬼哭狼嚎,吓得转身钻进人群。这时电话又响了,是红霞从楼上打来的:“良子,你在哪儿?”
“我在楼下,有事快说!
“程思伟活着的时候,红霞每次来都是住建阳宾馆。现在是程惠良当家,他终于实现了金屋藏娇的愿望,红霞的地位也进一步提高。她说:“我看见有人从你屋里出去,我还以为你在里边呢!”
红霞住在“总统套房”一侧的房间里。隐约听见楼下的打斗,跑出来探听。她一向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这是干她这一行必须的,万万不可粗心大意。“知道了!”程惠良跨进电梯,直上17楼。红霞站在门口等他,问:“今天,怎么回事啊?”
程惠良掏出钥匙开门,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楼层值班的安保也参与打斗去了,楼层里一片寂静。程惠良走进厅里,前后左右查看,并无变化,问:“你啥时候看见有人出去的?”“就是刚才。”
程惠良直奔他的保险柜去,他料想是遇到高人。他的门是加密的高级防盗门,能进来的绝不是一般人。他迅速地打开保险柜,里面的一小袋“白面”未动,钱也未动,只有那两本日记没有了。这时他心里已明白大半,拿走日记的肯定是杜再军。自以为足智多谋、善用奇计的程惠良霎时慌神。如果杜再军是江湖中人,他不会仅仅拿走两本日记,几万元的现金岂能纹丝未动?他的脑子以云计算的速度检索杜再军所有的信息,立刻恍然,却未能大悟,包括楼下的打斗,也可能与杜再军的这个行动有关。程惠良当机立断,拨通了公安分局毛峰局长的电话:“毛叔,我是良子,程惠良,不好了!”
“怎么啦?”
“我被盗啦!”
“良子,我在省厅开会,你给你柴叔打电话,他值班。”
“好嘞!”程惠良又翻找柴义五的电话,他的手指几次按错号码,终于拨通:“柴叔,我被盗啦!”“丢什么啦?”柴义五声音沙哑,像刚从梦中醒来。“我爸的两本日记,全丢啦!”“你小子也他妈真能折腾,丢两本日记你也找我?我刚睡着。”“柴叔,我爸那日记上全是重要事,他给你那十万块钱,就是我砍人那回他给你的,那上全记着哪!”
“我操你个妈的,那事也往上记!”柴义五破口大骂,“知道那人是谁不?”
“刚走,现在你们出动,有可能撵上他!”
“什么方向?”
“机场!”
“知道了!”
程思伟的日记有两本,相当于上下册。第一本没记满,但是太旧了,又换了一本新的。程惠良给杜再军看的是前些年的上册,有许多已经物是人非,问题不大。这下一册,涉及的人,关联的事太多了。如果不抢回来,后果,程惠良不敢想象。后悔药无处去买,程惠良气得跺脚大骂:“杜再军,你他妈重色轻友!”
杜再军在看到日记的第一时间就动了心思,要获取这些人的证据实在不容易,程思伟等于是帮了他的大忙。但事情重大,这样一来就很可能暴露身份。他给邵云航副局长打电话,邵云航说,你等着,我请示一下芦局。
程思伟的死让芦家林即将实施的抓捕计划彻底落空,但把杜再军提供的情况和其他方面获得的证据综合起来,案情已经非常清晰,只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听到邵云航汇报的情况,他立即给杜再军回了电话:“小杜,我是芦家林,你在什么地方?”
“芦局,你好!”杜再军有些激动,这些天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芦家林的声音,他说:“我在金梁大酒店楼下,很安全,听您的指示。”芦家林说:“你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要,但是你最好还是不要暴露。你获取资料后可以直接去机场,我派人在路上等你。这样,你即使被他们发现,也只能怀疑你去找左云飞,我说的意思,你明白没有?”“芦局,”“我知道你工作的难度,而杜再军说:我明白。芦家林说:且危险;但是你在创造一个奇迹,胜利已经在向我们招手,你要给我安全地回来!”
杜再军回到楼上,左薇的高烧已经退了一些。女大夫留下一些药准备走,杜再军说:“她没大事吧!”女大夫说:“只要烧退了,没大事。我走以后,想着吃药。”“谢谢,一定照办。见女大夫离开房间,“左薇,咱们杜再军说:谢谢,”杜再军问:今晚走,你能坚持不?左薇听说要走,说:可是,”立刻精神,“没问题,还要靠你打架才能出去吗?”“我不打,咱们只管走。”
杜再军笑说:我要让别人打,杜再军给左云飞打电话。左云飞刚和左薇通过电话,他要派人来,被左薇制止。听杜再军说要打金梁大酒楼,乐得直跺脚:“杜再军,你给我狠狠地打,回来我有重奖!”他当即给毕亮打电话,让他多带人,配合杜再军,救出左薇。毕亮又给彪子打电话,让他出人,通话后,毕亮才知道彪子已经被割掉半斤肉。他怒气冲天,倾巢出动。金梁大酒店的保安们措手不及,让毕亮暂时占了上风。
杜再军就是在这时进入程惠良的那个“总统套房”,现在,他已和左薇坐进毕亮的面包车里。
毕亮要撤出来也不容易,双方打得难分难解,哭爹喊娘。正在这时,西山派出所的警察赶来,毕亮的人马四散奔逃。毕亮跑回车里,杜再军说:“快走!”毕亮不认识杜再军,却是认识左薇,说:“去哪儿?”杜再军说:“机场,机场!”
看热闹的人刚刚疏散,马路上人来人往,车无论如何也开不起来。等到穿过人群时,柴义五带领的警察已分乘三警车赶来。毕亮手臂受伤,把车开得别别扭扭,杜再军说:“给我!”一把薅过毕亮,抓住方向盘。他看见这三辆警车直奔他这辆面包车追来,料想是程惠良动用了他的保护伞,情势危急。
这辆面包车最高时速也不过一百二十公里,累吐血也逃不出警车的追击。杜再军说:“毕亮,救左小姐要紧,你下去,把他们引开,行不行?”毕亮说:“救老板的女儿,让我死都行,这算啥?我下去!”
车稍一减速,毕亮跳下车去,撒腿就跑。果然起到一点作用,警车掉头追赶毕亮去了。杜再军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缓解,警车必然还要追来,情急之中杜再军拨通了古贺的电话:“古队,遇到点麻烦,我需要帮助!”
“你在哪儿?什么方位?”
“西山分局的人在追我,芦局派的人可能来不及了,我手里的资料有可能被他们拿走!我从金梁大酒店出来,正在赶往机场。现在,是,马上要过五通桥,他们快追上来了!”
“好,我马上就去!”超速行驶的面包车,车身有一点发飘,正在高烧的左薇捂着嘴喊:“杜再军,你是想折腾死我吗?我要吐!”杜再军说:“要吐就在车上吐吧!”左薇说:“不行,我好像要死,出不来气,你慢一点儿,让我缓解一下……”杜再军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伸过来,左薇的额头凉得像石头,头发像冷水刚刚洗过,他不得不放慢车速,说:“左薇,你再坚持一下,进建阳城里就好了。”
身后,三辆警车啸叫着追赶过来,杜再军不得不再一次加速。在驶过五通桥,在一个离十字路口不远的地方,一辆警车闪电般超过去,在面包车前横住。十几名警察的枪口瞄准车里,左薇似乎已经昏过去,一点声息没有,杜再军急得大声呼喊:“左薇!左薇!”
“杜再军,下来!”柴义五急忙走过来,喝道,“你他妈的刚出来就惹事,活够了你呀!把赃物交出来!”杜再军有意拖延时间,说:“赃物,什么赃物?有根据吗?我这是送病人,去医院,不信,你上来看看!”
程惠良也到了,指着杜再军大喊:“杜再军,你赶紧把东西给我交出来,不然,你离不开建阳市!”杜再军看着他,冷笑说:“程经理,看你这几天盛情的面子上,我不想伤你,你给我说说,你丢了什么东西?”“日记,我爸的日记!”杜再军哈哈大笑,说:“程总,你可是一个集团公司的总裁,丢一本日记,也值得大惊小怪。再说,我要你那个破玩意儿干啥?你别选错目标,耽误大事!”“不对,我那个保险柜没有人能打开,你赶紧,拿出来!”
柴义五见杜再军只穿一条牛仔裤,上身一件背心,说:“你闪开,我去看看!”他要亲自上车去搜。杜再军伸出胳膊拦住,说:“你不能上车,我说过,车上有病人,你吓着她,谁负责任?”柴义五勃然大怒,吼道:“反了你了,我负责任,你给我闪开!”他推开杜再军就要上车,杜再军双手抓住他,用力一推,柴义五趔趔趄趄倒退几步,差一点跌倒,几支枪口顶住杜再军:”几乎是同时,“别动!
柴义五的尊严从未受到过这样的挑战,他大喊:“铐上他!铐上他!”一名警察掏出手铐,抓住杜再军的腕子就要戴铐,杜再军用力一抡,往车门前一靠,拉开搏斗的架势,说:“你们打死我可以,车不能上!”柴义五趁机又要上车,左薇弯着腰从车里挣扎到车门口,正好迎住他,说:“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还是我们共和国的警察吗?简直是岂有此理!我被程惠良绑架你们不管,反倒为虎作伥,欺压弱者!好啊,你们先铐上我,我跟你们走!”她说话气喘吁吁,明显是病人。柴义五犹豫了一下,大声问道:“你是谁?”左薇说:“我叫左薇,左云飞的女儿!是不是还要看看身份证啊?”
柴义五把蹬到脚踏板上的一只脚撤回来,说:长这么大“你就是那个小左薇呀,了,你爸好吗?”柴义五儿子结婚时的家具就是左云飞花十几万给买的,事情不过一年,他能忘吗?左薇说:”“你爸是我的朋友,岂止是认识?”
“你认识我爸?柴义五说:他说着回头喊程惠良:这个大经理让你当的,”“小良子,你咋什么事都干呢?
“柴叔,你别听她的,那两个本子就在车上!”
柴义五一听到那两个本子,又顾不了许多,说:“左薇,你赶紧下车,你的事另案处理,我们必须搜车!”左薇说:“不行,要搜车,你们就从我的身上踩过去!”柴义五急了,喊道:“我们这是执行公务,来人,把她拉下去!”杜再军大喊:“我看你们谁敢!”
两名警察刚要动手,两辆警车怪叫着直冲过来,嘎吱一声停住。十几名特警,端着枪,从警车上跳下,站成一个半月形的包围圈。古贺晃着膀子,几步走到近前,说:“这是我们正在追捕的犯人,我要带走。”
柴义五挺了挺胸,上下打量古贺,厉声自报家门:“我是西山分局副局长柴义五,正在执行任务,请问,你是谁?”古贺没理他,一挥手说:“人和车,全部带走!”他见杜再军被推推搡搡带上警车,说:“对不起,柴副局长,我叫古贺,也在执行任务。”
听说是古贺,柴义五的语气顿时绵软:“是古队长,久闻大名,久闻大名啊!”他伸出手去,古贺却已转身,赶去上车了。“坏了坏了!”“那两个本子,”程惠良附在柴义五的耳边说,肯定被他们带走了。夜色中,柴义五已经是面如土色,只是他的部下们谁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