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3/3页)
哈大笑,随口骂道:“他妈了个巴子的,跟我扯这套!”杜再军看出左云飞的意思,他是想把他留下。在他们这里,会打人比传统的车、钳、铣、铆、电、焊技术更容易找到工作。杜再军没想到会这么轻易地就接近了左云飞。结果如何先不管,看看再说。程惠良那里当然不能放弃,他要制造足够的理由让程惠良相信,他留在左云飞这里只是个权宜之计。
左薇回到车里,原来就有一点苍白的脸色,这时变成青白。眼睛里空空茫茫,看不出她是在想什么看什么。程桥说:“姐,你跟那个小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一说,他就住手呢?”左薇目光依然看着车外,说:“高中时的同学。”程桥目光流转,悄声说:“不是一般的同学吧?太厉害了,简直就是中国猛男!”左薇回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程桥,说:“你认为这是厉害?是优秀?是了不起?”程桥说:“你以为呢?”左薇的胸脯在剧烈地起伏,带着呼吸声说:“我看是悲哀,是堕落,是垃圾,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田野一直在低头想着什么,这时说:“桥桥,我看咱们回家去吧!”程桥说:“我不回。”田野说:“你看,因为咱俩都差一点打出人命来,值得吗?回吧!”
左薇努力平静了一下,似为刚才的激烈有一点歉意,说:“田姨,看今天这个意思,我爸和我程大爷肯定是有矛盾,但我相信我爸绝不会伤害你们,有这么抓人质的吗?所以我说,咱们一切照常,好不好?”程桥说:“薇姐你说得太对了,要是人质这么好当,我长期承包!”左薇说:“田姨,你不是要烧香拜佛吗?这回我也烧,咱们一起求佛祖保佑吧!”
左薇的脸色看上去依然平和,但分明是在掩盖着一种忧郁和惆怅的情绪。他喊:“司机,开车,我们去大榕寺!”
司机站在车门外,喊:“左总,小姐要去大榕寺!”
左云飞说:“去吧去吧!”
左薇早晨上车时杜再军没看见,那时他正在准备他的皮鞭。
出租车里的庆龙和红鹰盯着她们,邹庆龙说:“三个女的,那一个是谁呢?”邹红鹰说:“你管那么多干啥?你还想抢走咋的?咱救出人就算完活。”
杜再军如果看见左薇在车上,事情很可能向另外的一个方向发展。他最想见的,也是最怕见的就是她。五年了,她还是那样清纯靓丽,但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她的忧郁和落寞。这一点只有杜再军能够察觉,也只有他才能感觉到,他知道她是为什么。正因为他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才碎成了一堆破烂儿。他恨不得屠宰自己,当初,有必要做出那样的抉择吗?
在建阳市第三重点高中读书时,他们是同班同学。左薇的学习成绩是一流,在全学年组,从来考试成绩未出过前五名。但她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出风头。杜再军很少听过她像其他女同学那样叽叽嘎嘎地大笑,她的笑属于嫣然一笑的那种。
杜再军的学习成绩跟她比相差甚远,他除学校规定的学习时间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操场上和体育馆里打发。对女同学他很少注意,三年下来,能记住她们的名字就算不错。对左薇是个例外,主要是左薇的学习成绩太优秀,他不得不佩服。至于长得美丑他觉得那些都与他无关,长得再美也是别人的。他坚决不当那个癞蛤蟆,吃天鹅肉那是偷猎人才能做到的事。毕业以后,他考上警官学院,左薇出人意料地上了中山大学,她的考试成绩高出录取分数线几十分。他们真正的相知相识是在他们上大学两年以后,杜再军突然收到一封信,是左薇写来的,全是骂人话:“军仔,你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你以为你是谁?你居然把一个人的关切当做垃圾,居然把人家的好心当驴肝肺!你是傻子吗?落款是,一个比你更傻的人,左薇。”杜再军当时乐得就地一个后空翻,把信吻了又吻,亲了又亲,抱在怀里,贴在脸上,总之,一个青年的轻狂态一览无余。那时,他才开始回忆在高中的情景,左薇确实很关注他。当时,杜再军的父母双双下岗,家庭经济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在食堂吃饭时,一碗米饭,一碟咸菜,有时连咸菜也不买,几个馒头端过来,狼吞虎咽。一碗开水,倒进几滴酱油,像山大王饮酒,一饮而尽。左薇和他坐得很近,买了很多菜,这时就说:“哎呀,我太贪了,为维持我勤俭节约的革命形象,求你帮下忙好吗?”杜再军大大咧咧,根本不往心里去,说:“勤俭节约,事关国计民生,学委放心,在下尽力而为!”那时左薇是学习委员。杜再军一面贫嘴,一面风卷残云,之后,扬长而去。
在球场上,在体育馆里,他经常看到观众席中的一双温柔的丹凤眼。这双眼睛的主人夏天最喜欢穿的是天蓝色的连衣裙,冬天喜欢天蓝色的羽绒服。这种颜色,肤色暗的人穿上显得更暗,肤色白皙的人穿上显得更白。左薇穿上,她就是一片天空,衣服是蓝天,肤色就是白云,轻盈飘逸。后来,杜再军才知道,追求她的人太多,直到大二以后她才在众多的追求者中毅然决然地选中了他这个天地不醒自以为是的大傻子。杜再军开始写信,写信,写信,在移动通信工具大肆流行以后,他们依然坚持这种传统的交流方式。两个人互相燃烧着,热烈的语言把信纸信封都要烤焦了。他们不喜欢电话,因为那些过于亲密的语言实在是不好意思出口。再后来有了互联网,形式就好多了。他们决定在左薇完成学业之后,无论是他南下还是她北上,他们都要走过天河上的那座鹊桥。杜再军早毕业一年,参加了工作。左薇还有一年,可就在左薇毕业的时候突然中断了联系,杜再军给她的最后的一个电话是:“对不起左薇,你骂我恨我都行,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杜再军,你是个骗子,你残忍,你垃圾!”左薇在心里疯狂地叫骂,她要去找他,当面说个清楚,但最终还是放弃。在一片灯红酒绿的滥滥风情中,男人是可以信赖的吗?找他去自取其辱吗?
杜再军坐在车上,往事联翩,心中风起云涌。与左薇相爱几年,居然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左薇已经是大龄女,她结婚了吗?生活得好吗?这样一个父亲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左云飞就坐在他旁边,一副功成名就颐指气使的派头。脸上皮肉已见松弛,反而更添几分威严。他不说话,杜再军也不说话,像两个坐公交车的陌生人,各自想着心事。
车在奉华大酒店门前停下,早有保安拉开车门。左云飞径直走进客房部的大厅,在服务员的一片问候声中,走进电梯。杜再军随后跟进,他不知道左云飞要干什么,也不便多问,跟着走就是。
走出电梯,拐进一条走廊。在走廊尽头处,左云飞掏出钥匙,打开走廊北侧的一个房间。门上没有任何标志,里面是一个阔大的办公室。和所有暴发户一样,装饰得富丽堂皇,但总免不了富丽堂皇的俗气。杜再军看,是11楼,顶楼。站在窗口,可以看见市区很大的一部分。远处的建筑、山峦、尽收眼底。窗的一侧,有道门。打开门,是一个很大阳台,摆放着许多盆栽的花卉。花卉旁立着一把硕大的遮阳伞,伞下一张桌,一把藤椅,大概这就是左云飞偷闲的去处了。
“坐吧!”左云飞终于说话了,“你看我这里怎么样?”“左总原来是在这里办公?”“不,你是我在这里接待的第一个外来人。刚装修完。在公司的办公室太他妈乱,往后,能躲的时候我就躲到这儿来,怎么样,比你们老妖的办公室差不哪儿去吧?”“我没去过他的办公室,我也不是他的人。”“这就怪了,你不是他的人,为啥替他办事?”“我是想去他那里。”“你当警察,犯的是什么错误?”“杀人,过失杀人,四年半的大牢。”“我知道了。”左云飞陷在靠背椅里像个不倒翁在摇晃着,略有所思,说,“你是杜百山的儿子,你就没想过报仇?”“能不想吗?可过后一想,这个仇也算报了。那个白元一死,我还找谁报去?就是代价太大,把工作弄丢了!左总怎么知道我父亲?”“当年你父亲和你的案子影响多大,建阳市的人谁不知道!”左云飞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没告诉我,你和发子是不是同一位师傅?”
“我不认识发子。我师傅叫吴青云,武术世家。”杜再军轻描淡写地说,“我还没上小学的时候跟他学过几年,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师傅身体不好,我的课程也多了,就不学了,发子可能是早期的吧!”
“你这玩意儿挺有意思,比他妈刀枪棍棒有用,能打人,还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是,我师傅也这么说。”
“你师傅还活着吗?我把他请来。”
“去世多年,如果活着,大概有一百多岁了吧!”
“左薇是怎么认识你的?”
“高中时同学。”
说左薇,左薇的电话就打过来,左云飞掏出手机:“有事吗?说吧!”
“爸,你是不是想留下杜再军?”
“啊,是有这个想法,怎么了?”
“你不能留他,他是个非常不好的人,很坏很坏的人,让他走!”
杜再军听得清楚,心里像被一把刀子在切割,她也是个受害者,怎么才能给她解释清楚呢?“我的事你不懂,左薇,你就别说了,再说,我手下哪有好人哪?”“爸,我不想再看见他,求你了,让他走吧!”
左云飞关上电话,问:“杜再军,你怎么把左薇得罪得这么苦啊?”
“左总,其实我们是好朋友,差不多已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可我突然被判五年的徒刑,您说,我能让她等我五年吗?她在学术上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跟了我,她这一辈子就毁在我手里了,情何以堪?”
想到左薇,杜再军心底有一股酸楚翻涌上来,忙站起身,走到窗前。在左云飞面前流泪,他觉得是一种耻辱。他迅速地调整好心态,说:“左总,既然阿薇不肯原谅,我还是另谋出路。”
左云飞眉开眼笑,他原有的疑虑在这一刻已经雪化冰消:“杜再军,原来你也是个小浑蛋,左薇越是恨你,说明她越是爱你,她那里我去解释,你就留下!”“她还没有结婚?”杜再军的心跳连成了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