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一章(1)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页 进书架
最新网址:wap.sjwx.la
    §§第一章(1) (第1/3页)

当清晨的第一道明亮的红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时,彪子睁开了眼睛。其实,他早就醒了,在那里眯着,静静地享受着妻子和还没过周岁的小儿子的均匀甜美的呼吸声。喜鹊当先在门外的老榆树上叫,接着是老黄狗的儿子小黄狗欢快地呼喊;再后来,雇工们在院子里咳嗽。妻子醒了,看他也醒了,就拉开了窗帘。一只牵着银色细丝的喜蛛,悬挂在明亮的窗户前,被清新的微风吹得游来荡去。妻子惊喜地悄声叫喊:“喜蛛,彪子,喜蛛!”彪子忽地从床上坐起来,蹑手蹑脚地站到妻子身后。弯下腰,脸贴着妻子的耳朵,下巴拄在妻子的肩头:“哈,真的,喜蛛!”喜蛛却攀缘着那条极细微的银丝,迅速地钻到窗缝儿里去了。

    儿子醒了。“嘿儿嘿儿”地吸吮自己的小手,两只小脚兴奋地踢蹬,终于蹬掉了盖在他身上的毛巾被。依然是“嘿儿嘿儿”,他用快乐迎接新一天的灿烂的阳光。

    彪子赶过来抱起儿子,嘴堵在儿子的屁股蛋儿上奋力地吹了一口,吹出一声“噗噜噜”。儿子更加兴奋,“咯儿咯儿”乐出了声,口水绵延。彪子便躺在床上,让自己宽大肥厚的肚皮做儿子的床。儿子肥胖的小手肆无忌惮,在他的嘴巴上、鼻孔里抠来抓去。彪子笑得肚皮颤动,把儿子弹起弹落。妻子说:“你先把尿啊,还没尿呢!”话音刚落,儿子的小鸡鸡先是几滴,随后便大张旗鼓地把热乎乎香喷喷的液体发射到他的肚皮上。彪子哈哈大笑,“儿子,你小子真他妈有尿!”妻子抱过儿子,又擦又抹,之后掀起衣服,露出胀鼓鼓的*,把精巧得像一粒小红枣儿似的*送进儿子的嘴里。彪子把脸凑过来,他听见乳汁在儿子的口腔里喷射出“吱儿吱儿”的声响。儿子双手捧着*,咕嘟咕嘟地接收。用不着吸吮,嘴角依然溢出黏稠的香气喷鼻的乳汁。

    门口大黄狗的儿子开始呼唤,听声音有一点不耐烦。彪子去厨房,抓起昨晚吃剩下的半只烧鸡,从二楼下来。小黄狗跳几跳,蹿几蹿,摇头摆尾,在地上表演了一个侧身翻;爬起来,两只前爪抱住彪子的大脚丫子,又亲又吻。彪子蹲下身,把烧鸡送到它嘴边。小黄狗叼在嘴里,摇头晃脑,撕扯了几下,嘴巴一甩扔到一边。这东西,专爱吃肯德基、汉堡包、三明治,爱喝他媳妇的奶。彪子笑骂道:“真他妈不是东西!你还叫狗吗?”他要找一点能够让狗崽子满意的食品……

    “经理,车要走了,你还有事没有?”院里的大货车装得比房子还高,看上去悬悬乎乎,彪子说:“没事,你们加点小心。”

    货车开走,一天的收购也开始了。

    这是废旧物品收购站,收购的当然都是破烂,院子里堆放的也是破烂。卖破烂的大车、小车、手推车,陆续进来。验货的、检斤的、付款的,各司其职。彪子不用太操心,他回到楼上。妻子把儿子抱过来说:“我该做饭了。”彪子接过儿子,举过头顶。儿子手舞足蹈,乐得口水直流。彪子喊:“玲子,你说老头子没牙难看,咱儿子没牙怎么好看呢?”妻子在厨房里说:“你竟想那稀奇古怪的事,人一老,哪还能好看?”彪子想了想,嘿的一声乐了。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端起半碗妻子的奶水,准备喂狗。妻子的奶水特多,人狗平分,还有剩余。这时电话响了:“彪子,你干啥呢?”

    “哎,毕哥,我刚起来不一会儿,有事啊?”

    “老大来电话,说他派来的人下午就到,今儿个这一天,你哪儿都不许去,有大事。”

    “毕哥,老大派谁来的?”彪子心里闪过一道阴影。

    “杜再军,就是杜鹰子,你下午两点,到我这儿,一起行动!”

    “啊,我知道了,毕哥。”

    彪子觉得脊背有一阵凉风吹过。刚立秋,怎么早晨就有一点冷了呢?院子里的讲买讲卖声,装车卸车声,妻子在厨房里的锅勺磕碰声他充耳不闻。儿子被他抱哭了,他听见了,把自己的脸贴在儿子的脸上,眼角有泪水偷偷地流下来……

    彪子知道有行动,但没想到这次行动的规模会如此之大。二十多人,分乘三辆面包车,分别装备火器、片刀,从前用过的木头镐把一律作为落后武器淘汰。杜鹰子说:“老板说了,这次一定让‘程小妖’见血,天塌下来他顶着。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谁缩脖子,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众人个个青绿着脸,都说:“明白!”气氛严肃得让人喘不过气。彪子也跟着说明白,但他心里的明白和别人说的明白不是一码事。这次行动,无论谁胜谁败,对他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曾经的悍勇和献身欲荡然无存。彪子认为这不是他胆小,是老板的决策不够英明,太冒险,简直是找死,是自取灭亡。不说别的,就这一路人马刀枪,本身就足够进班房。一旦真和对方交手,那是什么后果?就算老板手眼通天他也兜不住。他说他兜着,他兜得住?警车一响,谁都在劫难逃。肯定的,两位老板的脑袋要么是灌水,要么就是疯了。还有那个杜再军,人们管他叫杜鹰子,他会放过他吗?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众人开始上车,他是跟上去的。

    面包车穿过几条小胡同,绕到大街上,就慢慢地斜着身子挤进色彩杂陈缓慢移动的车流里。从那一刻开始,彪子的手就开始哆嗦,然后是牙齿,上牙和下牙不知羞耻地快速碰撞。他想控制,但只能控制一小会儿,稍一松懈又继续,根本无法控制。他咬紧牙关,那种寒冷又迅速蔓延,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动。他怕的不仅仅是这次行动属于自杀性的那种,更主要的是杜鹰子。这个刚刚从海州坐飞机过来的人,是老板特意派来的头儿。他是他的一个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后果非常不妙……

    杜鹰子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张白净但线条硬朗的脸,看上去漫不经心,其实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彪子不敢看他却又不得不看,而且是越看越像。不是像,就是。他觉得自己是走进一条死胡同,跟他们去闹是死路一条,不跟他们走同样难逃杜鹰子的惩罚。彪子努力地控制自己奉劝自己说别这样想,可事情在这儿明摆着,能不想吗?往日里奇计百出的脑袋在这会儿混乱得一塌糊涂。想象力却在恐惧中不屈不挠:杜鹰子瘦削白皙坚硬的大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冷笑着站在他身后。树林里尸枕狼藉,血流遍地,然后是警车、法场、老婆、孩子……这些画面先后闪现,然后重叠、交织在一起,色彩斑斓,生动鲜活……

    彪子已经不是原来的彪子,灰太狼变成了蕉太狼。他有了貌美如花乳汁丰富的老婆和瓷娃娃一样的光鲜漂亮的宝贝儿子。他不能不珍惜,他不能不保重。妻子在他临来前抱着他哭,她说:“彪子,咱不去行不?不看我,你还得看儿子。”彪子说:“我去,还可能逃回来,不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面包车迎着一轮欲落未落的残阳,驶出城区,转向国道。告别红绿灯的限制,车队变得生猛异常,一往无前。

    眼前一片开阔。工地、树林、稻田、鲜花、原野,一切都泡在金色的阳光里,色彩分明,亮丽辉煌。

    彪子在辉煌中眩晕。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时间和车外的景物以及夏末秋初的熏风一概被他忽略,他只看见前面已是辽河大桥。他知道,过大桥不远就到了他们约战的地点。他不愿发生的一切即刻就要在这里发生。看来,这一场灭顶之灾已经不可避免。彪子心里叫着儿子,喊着妻子,他预感到今天就是他们永别的日子,一时瘫软如绵。一路上饱经摧残的神经,轰然碎裂。身上似突然生出无数亮如针尖细如麦芒的泉眼,汗水变得从未有过的充足,毫无节制地涌流蔓延,内衣湿透,头如水洗。

    驶过大桥,面包车从公路上的车流中悄悄地分离出来,蹦蹦跳跳地蹿进一片坑坑洼洼的荒地。颠簸得厉害,彪子圆鼓鼓的肚腹里一阵翻腾。他突发灵感,这样做丢人,但可能保住生命。为了媳妇、儿子……心念一转,知道要坏,就真的坏了。他的排泄系统肆无忌惮地工作起来,先是一股热流蜿蜒而下,随后就是更加糟糕的放纵……他知道自己这下彻底完蛋,完蛋得不可收拾。从此必将臭名远扬,一文不值,一败涂地,死都死不出个好名声了。

    彪子痛心疾首。“哈,这臭!妈的,不许放屁!”一个外号叫袋鼠的小伙子站起来,喊着,弯腰查看,随后大叫:“妈呀,他哪是放屁呀,屙啦!”

    车上的七八个人皱眉掩鼻,大吵大叫:“完蛋操的玩意儿,滚!滚出去!”

    “彪子,你他妈真见出息!”

    “我,这几天,拉肚子,我,”彪子龇牙咧嘴,“我,我下车。”

    “什么他妈拉肚子,别上这儿丢人了!”

    “头儿,咋整?这个损种!”

    杜鹰子回过头,意外地没有发作,只轻描淡写地说:“行了,他不想要脸,随他去。让他下车。”车停下来。彪子捂着肚子,肥脸上五官挪位。亮晶晶的汗水在两腮和下巴颏儿处汇合,大滴追逐小滴。他一挪一蹉地走下车门,说:“杜哥,小弟不是害怕,我真的是,那什么……”“行了行了!”杜鹰子扭过身躯,伸出长臂,咣当一声关上车门,说:“走!”

    面包车在血色的夕照下迟迟疑疑,走走停停,左颠右拐,直到随后的几辆车颠得点头哈腰地跟上来,才愤然远去。

    大桥上繁忙依旧。各式各样的大小车辆川流不息。无数汽车排放的尾气把成千上万的瞎虻、蚊子、小咬熏得晕头转向,抱成团,在桥的头顶上漫天旋舞,几乎忘记了它们叮肉喝血的本事。

    彪子傻了一会儿,返回桥头。他站在大堤上,一脸茫然,呆若木偶。他知道自己已变得软弱卑鄙,知道恐惧已经瓦解他对老板的耿耿忠心。他已经成为熊包软蛋,成为一头被劁过的小公猪,那个曾天不怕地不怕的彪子已不复存在。不过,这一天翻地覆的变化来得太突然,表现太恶劣,弄得他措手不及,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杜鹰子远去,彪子暂时轻松。他强迫自己镇静,他要为自己寻找一条活路。

    他知道,虽然躲过树林火拼一劫,但老板这一关难过,他不会放过一个临阵脱逃的人。如果杜鹰子真的是那个叫杜再军的人,他极有可能利用这个借口把他“做”了。咋整?彪子的思维像一只被关在屋里的小鸟四处扑棱扑棱乱飞,直撞得灰头土脸,戗毛折羽。

    终于,似有人开门,似有人开窗,有风徐来,有光照临。彪子僵死的思维小鸟抖落一地鸟毛,看到了巴掌大的光亮。如果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枪声,砍杀殴打的惨叫声,如果有一颗子弹穿过杜鹰子或者叫杜再军的脑袋瓜子,那就万事大吉。即使杜鹰子逃过枪弹,公安局也不会放过这么一场惊天大案。杜鹰子也难逃法网。想到这里的时候,彪子似冬眠蹲仓的黑瞎子爬出洞来。他知道这只是个希望,但毕竟是个希望。有了希望的彪子,鼓腹肥臀再一次生出力量。想到自己满身恶臭,污秽需要清洗,便拨开堤坡上密密杂杂的灌木丛,企图去河水里把自己的肮脏和耻辱一并洗刷。

    灌木枝条坚韧,牵衣碰脸。彪子叉着腿,恶浊熏蒸,咬牙切齿;双手左拨右挡,像一只迷路的黑猩猩,跩踱至河边。

    洪水早已退去,河面依然开阔。河滩地上,原本一望无边的茂盛庄稼此时破败凋零。洪水过后,站着的秆叶枯死,倒下的零落成泥。这几年地球感冒,地球人屡遭磨难。闹地震,涨大水,大辽河暴涨暴跌。彪子举目眺望,脸膛紫色的太阳已下潜至天边的黑云深处。河水远处红亮,脚下黑绿。此时的他,心情与暮色中的河滩一样荒凉。

    离他不远的两个钓鱼人也开始收竿。他们还真的钓到不少鱼,两个人提着鱼兜子,吃力地扔进停在河堤上的面包车里。

    直到半年以后彪子才看到故事结果。事实证明,他今天的行径简直就是聪明的愚蠢,愚蠢的聪明,跟被钓上来的鱼没什么两样。

    彪子怕过谁?但是偏偏他恐惧杜鹰子。

    彪子有个好朋友,叫白元。这人生得不肥不瘦,不高不矮;头发焦黄,秃眉黄眼,眼珠黄得像军大衣的纽扣。他没什么出彩儿的地方,唯独皮肤白得出类拔萃,白得耀眼生辉,白得触目惊心,让人过目不忘。彪子和他在华清洗浴中心洗澡的时候,发现白元不但皮肤白,而且鼻孔和腋下以及更隐蔽处的毛也是一律纯白。有人说他是黄种人的变种,有人说他是“二串子”,就是混血儿的意思。但白元不去计较这些,他说作为一个生命个体,我白元就是白元,别的,爱谁谁。

    白元是位神偷。彪子不知道他是自学成才还是有名师指点,只知道他的偷技在业内处于领先地位,手段独步“贼坛”。但彪子特别担心白皮肤对白元前途的影响,多次对他说:“你小子就不兴到河边海边吹吹风晒晒太阳?”白元说:“干啥?劳改呀?”彪子说:“不是。你瞅你都白成啥样了?海风一吹特容易黑,你照这么白下去,影响干活不说,还是隐患。”白元说:“扯犊子,白还成隐患?”彪子说:“你还别不信,你这白多扎眼?太出众了,一旦有翻船掉脚栽跟头的时候你跑都没处跑。跑哪儿都能认出你来,警察一抓一个准。”白元说:“去,你他妈的乌鸦嘴,老子也算从业多年,谁他妈的抓过我?”彪子撇嘴,说:“得,别他妈吹,吹啥呀?文化宫咋把你开除的?警察没抓过你,可方大魔怔抓过你,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提起方大魔怔,白元余恨难消。一次失算成千古恨,白元唇红齿白地说:“别他妈给我添堵。哥儿们,你记住,往后,老子我专偷他,他就是我的提款机!”彪子笑得咯儿咯儿的,像把几个饱嗝儿连成串儿。

    彪子说的这个方大魔怔叫方大友,东城区文化宫文艺部主任,后来提升文化宫的副主任。白元说那是因为抓他立了功,他给他当垫脚石了。其实不是。方大魔怔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最擅长的是二人转,在东城文化宫绝对是个人物。但这个人生性活泼好动,总爱在人前滑稽取乐。说话也是着头不着尾,从黄瓜地扯到茄子地去。这就把人们对他的尊重,把他的许多优点许多辉煌业绩忽略了。

    白元在文化宫是面包车司机,这个重要岗位是他妈花重金硬砸出的一个响动。文化宫是什么单位?那叫全额拨款的事业单位,跟那些吃上顿没下顿全靠自己打食吃的企业冰火两重天。为此,白元深感母爱的伟大,并决心为伟大的母爱而痛改前非,做一个合格的面包车司机。问题是,白元的毛病是痼疾。像癌症,属于没治了的那种,属于技痒难熬的那种。像小品里演的那个擦皮鞋的,看见皮鞋不擦,他难受。

    白元被司机的重任拴住,外出游猎捕食,甚为不便。因此,逐渐囊中羞涩,手头拮据。司机的工资只够正常人的生活,一向花钱如流水的白元,一向取别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新网址:wap.sjwx.la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页 存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