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祖先的坟(四) (第3/3页)
”接下去不久,这里那里也响起了铃声。寒星摇落了,晨梦摇碎了,沉睡的村庄缓缓地苏醒过来。……
那第一个摇铃的人,多半都是福淳爷。
然而铃声的作用却越来越小了。有时要摇动三四遍,再挨门喊叫,那一扇扇紧闭的大门,才“吱呀——吱呀”地打开。社员上工以后,又老是慢慢腾腾地干活,干部在和不在大不一样。福淳爷曾多次向我说过:“庄稼人越来越懒了!不像单干时那么吃苦。”这使他感到恼火,一个真正的庄稼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懒惰。可是为什么会懒了呢?他想不通,我也找不到原因,只能随着唏嘘一番。干部贪污、懒惰,他可以撤职,但对社员又能怎样呢?干着急!
干部和社员争执打架的事,几乎每天都要发生,有时一天数起,按下葫芦浮起瓢。十二个生产队,他一个也不放心,两个脚底板跑得发胀,嗓子喊得发疼。他像所有队长的嗓子一样,长年处于半嘶哑状态。他骂人,脱鞋底,可是不灵了,越来越不灵了。他的招数好像使完了。
夜间睡在床上,福淳爷嗓子干得冒火,一身筋骨像散了架。这时,他常想,工作为啥像拉旱船一样费力呢?什么时候才能轻松一点呢?但天不亮他又爬起来,开始一天的奔忙。
年复一年,福淳爷疲惫不堪。他像一个风雨夜行人,在狭窄而泥泞的田埂上艰难跋涉。摔倒了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始终朝着事业的灯盏,顽强而焦急地行进。那风雨中飘摇的灯盏,是他的追求,他的希望,他的生命!
然而,路太远了,他老也走不到。漫长的路途耗尽了一个庄稼人最金贵的时光,风风雨雨在他脸上刻下一道道皱纹。腰背也驼了。曾经是那样强健的筋骨,衰老了。福淳爷终于没有力量再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