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送乌行(4) (第3/3页)
促部队往回走夺回马匹,还是该号召他们回身敌住黜龙军?
然而,吊诡的是,在表面上失去思考能力的同时,都蓝内里居然有一丝清明的,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些反击并不是关键,关键是黜龙军此时连续而有序的反击姿态推翻了他之前所有看似果决的判断!
人家早有准备,就是要引诱你,吊着你!然后准备吃掉你!
自己一开始就中计了?!
失去指挥能力的都蓝,其实客观上做出了指挥选择,大部队在踩踏、伤亡与混乱中狼狈往外去,不少精明的巫族骑士第一时间尝试夺回坐骑……对此,白狼卫不敢恋战,按照战前要求,纷纷上马,尽量驱赶着马匹往西南面逃散而去。
这个时候,都蓝看到了有人逆流而来,挤到自己身边,然后不顾礼仪拽住自己的胳膊努力来问:“可汗!可汗!现在这个样子,黜龙军肯定是早有准备的,最起码对咱们的突袭是想过预案的……可若是如此,若是如此……为什么到现在他们外围的那些战团、营头,那些多是李定武安旧部的精锐,全都没有消息呢?他们去哪儿了?!”
他们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如一道炸雷一般将都蓝炸醒,其人望着提醒自己的窦濡,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的大营!他们要断我们后路!我的战马……我……”
上午时分,被积雪覆盖且还在下雪的淯阳郡境内,一支部队正在艰难的行军——这是一支标准的混合杂牌黜龙军。
为首者是內侍军首领、大头领领行军总管王焯,他带着一营內侍军;副手是芒砀山盗匪出身的范六厨,他带的自然是一营芒砀山老底子改编的部队;此外,隶属于徐州行台、刚刚临时得署的头领郭祝也在队伍里,他麾下部队最多,却是刚刚招降的三千淮南军。
七千人的部队,前日早间从淮安郡郡治比阳出发——內侍军的二号人物余烩带着一营內侍军留在了那里,而前日的天气还算妥当,阴沉了半日却没有下雪,官道上也被之前经过的主力部队临时清理过,所以行军非常顺利,他们当时一路走到了淮安郡最西北面的真昌。
但是,昨日一早再从真昌出发的时候,部队就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一来,自然是因为又他娘的下雪了。
二来,如果说之前路程里算是在控制区内行军,本地官府可以发动徭役除雪,可以沿途组织后勤供应,可过了真昌,再往西北面的目标淯阳郡走,可就没人管了,道路上到处都是积雪,还有前军抛弃的杂物,一脚踩下去,软的软硬的硬,一时没到小腿,一时又直接滑倒。
至于什么干粮发凉,一整日行军到晚上才能进城烤火什么的,更是在消耗着所有人的耐心与精力。
只能说,委实辛苦。
这还不算,范厨子在中间看的清楚,新降的淮南军倒也罢了,又是降人又是淮南人的,畏惧下雪还能理解,理论上作为主心骨的內侍军上下好像也都无精打采,士气低迷的样子。
是许多军官没卵子的缘故?还是隔着七八年依旧记着当年冒雪南下那一遭呢?
想到这里,范厨子也觉得无力,好在此行的目的只是去接管被争夺下来的淯阳、南阳一带的城池,具体来说是要去淯水对岸淯阳郡向城县,在最前面推进的自然是单通海、伍惊风、牛达这些人和他们的精锐,还轮不到他们这些改编次数都要少两回的末流杂牌打仗……自然也没资格抱怨。
中午时分,雪花稍驻,他们来到了封冻的淯水,毫无波澜的跨越了这条直通南阳腹地的河流,抵达了对岸官道上的一处三岔路口。
这个时候,行军总管王焯发现了一些情况,喊来了范六厨跟郭祝,展示了一件东西,具体来说一辆被遗弃的坏掉的独轮车:“这车子不对……我们的地盘都是平原,军中、民间现在都是双轮板车,只有关西人出入武关道,才会用到独轮车。”
范厨子跟郭祝都有些懵。
随即,范厨子忽然去道边用手刨雪。
旁边郭祝则谨慎来问:“总管的意思是,这条路上有关西人?来的这么快吗?”
“自然,而且是成建制的部队,不然没必要带后勤随军。”王焯肯定道。
“应该过去没多久。”范厨子也站起身。“雪盖的车辙不太厚……可能是昨天,也可能是今天,确实人挺多,但大略的踪迹还是被盖住了,不好具体分辨。”
郭祝还是有些紧张:“那我们是不是该快一些,把向城抢下来再说?这样也算锁死他们后路?要不要让淮南军伪装一下,万一向城有驻军的话想法子骗开?”
“不必。”王焯眯眼望向沿着淯水官道的北向。“我的意思是,现在南阳空虚,我们两家都在抢城,但迟早要撞上打起来,而跟一城一地得失比,肯定是部队胜负更重要……军令我来担着,咱们掉头去追这支兵马,最起码要盯住他们,遣人给武川、真昌送信,让他们速速跟我们汇合夹击。”
没卵子却腰子比他们大的人开了口,范郭二人自然无话可说,部队立即掉头,转而向北。
又走了大约七八里而已,下午时分,疲惫至极的部队转过一处弯道,越过一片地势较高的树林,然后前军便目瞪口呆起来。
原来,前方被积雪覆盖的淯水河道周边,数不清的黜龙军与关西军正在肉搏战中,远远望去,黑色的战线绵延不停,根本看不到头,却同时显得细碎,俨然战场已经被积雪和疲惫以及伤亡分割的极为琐碎,偶尔腾空而起的流光也都被雪地映照的难以识别。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交战地点周边明显带有一丝红晕。
大概还是积雪的缘故,也可能两军全都疲敝、伤亡惨重的缘故,双方将士都有些有气无力,喊杀声都显得虚弱,甚至双方将士看到一支偃旗息鼓、不明阵营的兵马远远抵达,都没有人欢呼。
王焯、范六厨、郭祝三人不顾一切疾驰到最前方,看到这一幕各自头皮发麻,却只能催促部队不顾一切冲上前去。
腊月十五这一日,巫地战场上,都蓝可汗一头扎入李定苦心算计好的陷阱中,整个东部巫族的精华力量都陷入到了一种看起来没有伤筋动骨却全体岌岌可危的诡异局势;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同一日,在大雪的遮蔽下,河南战场上,正在争夺南阳诸郡城池的黜龙军与关西军于武川以西、向城东北侧的封冻淯水河畔发生了一场典型的遭遇-添油战斗,两军足足六七万众,在脱离各自最高指挥官与最高阶战力的情况下,稀里糊涂进行了一场双方都注定伤亡惨重的战斗。
再往南去,相隔数千里的南岭之下,谢鸣鹤一阵心悸,从下午午睡中惊醒,擦了一把脸上汗水后,其人寻到隔壁冯缶,认真询问:“剩下两个凝丹明天上午到?”
“自然。”冯缶莫名其妙。“不是中午刚刚与你说了吗?这样三日内,我便算是与你凑足了九个凝丹!”
“不等了,现在就走!他们若有心,从后面追上我们便是!”谢鸣鹤伸手抓住对方衣袖,明显焦躁。“老冯,你也跟我走,现在走!”
“如何这般急躁?”冯缶对自己本人要不要去的事情明显还处于迟疑动摇中,自然推脱。“你都说了,白三娘与当庐主人是气机相冲,谁都奈何不了谁的……我们凑足人了再去破局,不更好吗?”
“不是这样的!”谢鸣鹤气急跺脚。“长江上固然是对峙难解,但全局呢?黜龙帮跟关陇,大明跟大英,两家都是庞然巨物,一旦相撞,必然是天崩地裂,不可控的一决胜负,谁都挡不住,而且会极速决出胜负……这不是当年东齐西魏的格局了!”
话到这里,谢鸣鹤抬手阻止冯缶出言,语气也变得恳切起来:“老冯,我告诉你,我们黜龙帮必胜!但是这种国战,局部败退、伤亡也是寻常,咱们早去、晚去,说不得便是一些人、许多人的生死,不能拖延,必须要走;至于你本人,你若以为可以拖延观望,怕是要后悔到后半生难安的!”
冯缶还是迟疑不语。
谢鸣鹤见状也不多言,干脆捏紧对方胳膊,语气严厉:“老冯,我现在牵你走!你若是主动摆脱,便是要与我们黜龙帮,与我一刀两断,将来是敌非友了!”
说完,竟然真的拽着对方往外走,并直接对着官府里的冯氏子弟与署吏呼喊下令,说是军情紧急,冯府君已经决定立即出发,要已经抵达的八位南岭凝丹一起随从北上。
冯缶满头大汗,但堂堂一位宗师……甭管是什么样的宗师……竟然真被谢鸣鹤一位成丹给这么一路牵出城去,往北面五岭深处而走。
PS: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