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涌不安夜 (第3/3页)
听着离奇,想挤进赵家院子里看个究竟,结果在大门口被人给推了出来。我不再努力,退到赵家院外的一处高土堆上,看着这场突发的热闹。
要说死人的事我也见过几次,但赵老四的死却不同寻常,它是一个村子里灵魂人物的消逝,是一堵老朽了但还威严着的墙的倒塌。一种震动和牵引力,让赵姓和村里的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名其妙的联系,不由自主地汇聚过来。喧哗让整个村庄在无月的夜晚亮了几分。
我看见母亲也过来了,黑香娥探头探脑在人群中,晴梅已经被分派了任务,赵姓中的长辈赵海清,一会儿在院子里,一会儿又回到屋里指挥着。
赵黑哭丧着说:"不管如何,把我爹送到公社医院,让大夫给捡查一下。我不相信吃饭时还有说有笑,好好的人咋会走得这么突然。"赵海清反对说:"黑子,你爹的身体我刚才摸过,看过,也听过了,健康人都不能断气三分钟,你爹没了呼吸已经半个时辰还多,心脏也不跳了,脉搏也没了,送到医院也没办法救活的,就不要瞎折腾,让老人安安静静上路吧。"
平时啥事都挺有主见的赵黑,此时显得六神无主,听着自己的老婆像被什么噎住了一样,有一声没一声在屋里哭;听着赵五婶指挥着本家兄弟家人,给老爹换衣裳,穿寿衣;听着四面而来的村人的吵吵声,不由悲从中来,驴一样放声哭吼起来。
这是我头一次听到赵黑哭,也是听到过的所有男人里哭得最难听的一个。我没了兴趣,为赵老四走得真不是时候,坏了自己的好事而悻悻然。
我往自家走,迎面还有人往赵家走,黑暗里我懒的跟他们打招呼。快出村子时,有一个熟悉的影子从我身边走过,嘴里似乎还叨咕着什么。我当时没有在意,走过了一段路后,觉得自己后脊背冰凉。刚才路过我的那个人影分明就是赵老四,他不是死了嘛,咋会和我擦肩而过呢。我开始发了疯往家里跑,觉得身后有一个人也跟着我跑,风在我耳边呼呼响着,就好像身后那个人粗重的呼吸声。我的头发奓起来了,浑身的冷汗如水往出流,腿脚就软得不能自己。
幸亏路过刘三亮家时,刚刚走出院门,准备到赵家去的黑玉英问我跑啥呢?我站住了,惶恐地回过头,想看清追着自己的究竟是谁。没有人,真的没有人,我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应了黑玉英的问话,一步一回头往家里走。
母亲和弟弟妹妹都不在,炕头上卧着扯着呼噜酣睡的大花猫。我把家门关上又顶了门棍,一个人坐在灯下,心咚咚咚跳得难受极了。我觉得院子里有人进来了,还爬在窗子上往屋里看。我颤声喊问是谁在院子里,没有人应声。我不敢开门去看,一把抱起了大花猫。从睡梦中被惊醒的猫很反感我的举动,扭动中对着我打了一个大哈欠。天啊,这猫咋长了一副人的脸,还冲着我挤眉弄眼呢。我哇的一声大叫,把猫丢在炕上,拉了一床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里面,牙关咬得哒哒直响。
过了多久,母亲领着弟弟妹妹回来了,推不开家门,在窗子前喊我。母亲喊我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遥远,我是一点点捕捉到,才一把掀翻了被子,抖抖嗦嗦,如发寒战一样下地开了门。母亲问我咋这么早就睡下了,再看我神情不对,用手去提被子,被子潮湿如水。母亲明白了什么,在我的后脖子上用力的捏了几下,疼痛让我守住了乱如群蜂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