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第2/3页)
港,听人说那家保险公司早就倒闭了。”
“真的假的!”陆寻一下子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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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轻雪和陆寻聊了没多久就眼皮渐沉,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搭上了回程的列车。临进车站前,陆寻回望了这座大都市最后一眼。这一眼装不下它的繁华和美丽,但已足以令他往后的回忆充满温情:某年某月的上海,曾有一片被他眺望过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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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寻回到家,第二天就打电话给李月河。电话那头乱哄哄的,陆寻说要过去,李月河只支支吾吾的说不方便。如是三四次,每次他都找理由不让陆寻过去。
陆寻心下觉得奇怪,决定不再打电话,径直过去找他。
星期天中午,陆寻来到了李月河家。刚到门口他就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他一时踌躇不敢进去。但听里面越吵越烈,不知要吵到几时。他一咬牙,敲响了门。
门开了,开门的是李月河。他满脸通红,显是与人舌战正酣。他一见到陆寻,诧异道:“你来干嘛?”
陆寻还未答话,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一把把陆寻拉进去。房里坐着两三个老太婆,气势汹汹的看着李月河。
“陆先生,你那些被洪水冲走的老爸,被海啸卷走的老妈,还有在地震里失踪的干爹公司已经赔过一千万了,请问还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李月河大声道,边说边向陆寻挤眼睛。
陆寻一头雾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那些老太婆闻言却眼睛一亮,一把冲过来抓住陆寻,七嘴八舌嚷道:“他们真的赔过你一千万?”“收到钱了么?”“要干妈么?”
陆寻看到李月河在她们身后拼命朝他挤眼睛,只好支支吾吾道:“钱啊......好像......一千万......这么多啊......”
这时李月河拉开众老太婆,高声道:“怎么样,我都说公司方面肯定没问题。你们的钱迟早会赔你们,现在只是程序问题。”
那些老太婆像吃了定心丸,大赞李月河是老百姓的贴心人,然后各自欢天喜地走了。李月河看着她们走出门,立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转过头来,发现陆寻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师父,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你别多问。”李月河支支吾吾道。
“......师父,我觉得我有权利问。”
李月河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低声道:“你先走吧,师父很累,要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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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陆寻接到了李月河的电话:“小陆,过来师父这里一下。”
陆寻挂了电话立刻赶到了李月河家。李月河把他领到书房,拿了把椅子让他坐下,一句话也不说。
陆寻看着面前这个中年人,发觉他竟苍老了许多。脸上胡子拉渣,显得无比潦倒。
“师父,你叫我来有什么事么?”陆寻小心翼翼的道。
“小陆,师父要走了。”李月河终于开口了。
“走去哪?走多久?”
李月河叹了一口气,显得异常疲惫:“不知道,总之就是离开这儿。”
陆寻闻言不禁有些伤感,他虽然对李月河并无多深的情意,亦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难免有些不舍。
“师父。”他低低唤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铁线拳你没有学完,虎鹤双形你也没有精通,师父本来以为来日方长,可以慢慢教你,但眼下就要分手,以后只有靠你自己了。”李月河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两本旧得发黄的线装书递给陆寻,“这是两套拳的拳谱,你拿回去自己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叶红霜他们,”他顿了顿,低声道,“若是你师叔愿教你,也可以问他。”
陆寻接过两本书,眼眶不禁一红,忍不住道:“师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李月河刚要开口,突然有人敲门,他便起身去开。
门一开,三个高大的警察走了进来。为首一个冷冷的道:“你是李月河么?”
李月河点点头。
“我们怀疑你在本市进行诈骗活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李月河似乎并不意外,看了三人一眼,淡淡道:“好的。”
他转过头,看着正在身后呆呆望着他的陆寻,低声说了一句:“小陆,对不起。”
陆寻没有说话,这一刻他看见这个男人映在地上的影子,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他和它似乎都没有灵魂,只有着这个世界给他们的形状。
李月河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凄凉的笑容:“师父以前总爱说什么黄飞鸿的传人。以后有人问起来,你可别说......”
话没说完,他忽然猛的一拳打在面前那个警察的腹部,还没等后面那两个反应过来,他的手刀已经落在他们的脖子上。
三个警察惨叫着倒在地上,李月河夺路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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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寻被带回了公安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那三名警察痛陈自己被李月河骗财骗色的经过,终于令三人流下同情的泪水,一致将他认定为受害人,与此案无关。
从公安局回到家后,陆寻心里一直不平静。他知道李月河不是正人君子,但从没有想到他会干出诈骗的勾当。那一夜,他默默的看着天花板,在心里回想着和李月河相处的日子。那里面充满了谎言,但仔细想起来,在彼此艰难的生活里谎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慰籍。
此后几天,市里的媒体连续大幅报导李月河的事。翻开报纸,“荣誉市民□□诈骗犯”“一老妪被骗至血本无归,无钱打麻将当街痛哭”“一老农欲骗保险金喝农药一盆,获救后得知受骗又喝一盆”之类标题连篇累牍。大致内容都是说李月河自去年大威龙公司倒闭后,所收保险金全部装入私囊。前阵子陆续有人找他理赔,因数额巨大,他无法赔付,这才露了马脚。据说目前他下落不明,正被全省通缉。
一天晚上,陆寻接到了叶红霜的电话:“小陆,你知道你师父的事么?”
“你说呢?”陆寻正为这件事心烦,没好气的道。
“你打算怎么办?”
“废话,当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想问你个问题。”
“尽管问,可我不一定会答。”
“你知不知你师父现在在哪里?”
“我说不知道你信不信?”
“信。”
“我不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传来叶红霜低低的声音:“他不但是你师父,也救过我性命,按理来说我也应该睁只眼闭只眼。但这次很多人都被他害惨了,他是九死难赎其辜,所以......现在不是我们感情用事的时候。”
陆寻重重的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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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陆寻接到了李月河的电话。当听到电话里传出那急促的声音:“小陆,我是师父”,他吓得几乎当场叫出来。但他随即克制住了自己,颤抖着道:“师父......有事么?”
“废话,当然有事。你没看报纸么?”李月河似乎很不耐烦。
“我看了,《少林足球》就快上映了嘛,呵呵......呵呵......”
“胡扯什么!不跟你废话那么多了,现在全省公安都在找我,我的处境很危险。”
“这样啊•••那个......真的啊......呵呵......”
“我现在想弄辆车去越南,但我身边的现金不够,还差500块,你能不能帮师父弄来?”
陆寻听到他说出“师父”两个字,不禁有些鼻酸——倒并非感怀昔日情谊,他只是从没有想到这两个字竟会变得如此廉价。
“师父,500块对我这种中学生来说不是小数......”陆寻小声的道。
“小陆,你这次不帮师父,师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李月河的声音显得十分嘶哑。
陆寻站在电话旁沉默了一会,终于一咬牙道:“好的,我替你弄来。”
雨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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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河撑着雨伞,在小巷的一排房沿下抽着烟。不时有小贩来向他兜售黄碟,他不耐烦的挥手把他们赶走。
雨下得并不大,淅淅沥沥的。从某一个雨夜开始,他的生命仿佛就是从一场雨里流浪到另一场雨里。
“师父。”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虽然多年的风霜已令他学会不动生色,但这一刻他脸上的激动还是无法遮掩。
他抬起头去看,脸在刹那间凝住了——他看见三把雨伞,伞下有三个人:剑圣,陆寻,叶红霜。
“臭小子,你出卖我!”李月河看着站在最前面,脸色苍白的陆寻,嘶声叫道。
“师父,我......”陆寻吓了一跳,倒退了两步。
“你别怪他,”剑圣走了出来,挡在陆寻前面。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严酷得如同一尊神像,“是我们找上他,要他带我们来找你。”
“李师傅,陆寻也是想帮你。”叶红霜也开口了,“你走不掉的,去自首吧。”
“自首?我投胎十次用来坐牢也不够!”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剑圣看向他的目光有如寒霜。
李月河盯着剑圣,眼里凶光渐盛。他森然道:“楚云深,你是至死也不肯放过我?”
“你负师妹,害她惨死。现在又干出这等败坏师门,天怒人怨的勾当,就算我肯放过你,老天爷也不肯!”剑圣厉声道。
李月河闻言默然不语,过了一会他低声道:“你说师妹惨死,她是怎么死的?”
“你走后一个月,难产死的。”
“孩子也没留下?”
“没有。”剑圣冷冷道。
李月河长叹一声,把雨伞往旁边一扔,看着剑圣道:“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我之间也该有个了断了。”
剑圣冷笑一声,同样把雨伞一扔,刷的一声从背上拔出了落红尘。
“剑圣前辈,这......”叶红霜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小叶,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剑圣沉声道。
雨虽然不大,但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已经彻底湿透。他们在雨里凝视着对方,寒冷的目光里有着这一生最深的伤痛。
“出手吧。”剑圣沉声道。
李月河大吼一声,像疾风般穿过雨幕,手化成虎爪抓向剑圣的喉部!
剑圣一声长啸,手中剑立时挟着风雷之声向李月河的手刺去!李月河变招极快,瞬间将爪化掌,只在剑上轻轻一拂,便将那把落红尘带得偏去。剑圣重心一个不稳,急向前迈了个小步才将身子稳住。
只这一两招,叶红霜已对李月河叹服不已。他知道剑圣运剑的劲力天下无双,寻常以柔克刚,即化即打的内家功夫绝对拨不开他的落红尘。但李月河一拂就能引走剑势,这份功力显是已臻太极至空至虚的化境。
只是,肉体可以至空至虚,心呢?
剑圣将剑一抖,劲力到处,李月河的手再也粘不住。接着连环数剑,每一剑刺的部位都匪夷所思,却又刁钻无比,李月河惟有一躲再躲,根本无暇沾粘连随。
“剑圣会赢,还是......我师父会赢?”陆寻站在叶红霜身边低低的道。
叶红霜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不重要了。”
他清楚这不是一场决斗,而是一个故事到了尾声。就算不用拈花剑法和虎鹤双形,造化也已注定好了了断的方式。
李月河被剑圣的剑逼得不住倒退,眼见已退到墙角,他突然大喝一声,趁剑圣剑势方老,一记破排手狠狠的打了回去!
剑圣立刻撤剑回防,李月河掌沿打在剑背上。劲力到处,登时把剑圣握剑的手震得又酸又麻,整个人踉跄后退。李月河得势不饶人,随即将铁线拳,虎鹤双形,工字伏虎拳等洪家拳有如万花筒般打将出来!剑圣骤不及防,被他的拳风整个儿罩住,手中剑也被死死封在身前递不出去。此等近身拆招,长剑自然不如五指灵活,只见那把落红尘刚将李月河的蝶掌封住,却见他手腕一转,竟一个桥手打在剑圣胸前!
剑圣一下子退了数步,还未站定,李月河又扑了上来。他的虎爪呼呼生风,招招向剑圣的各处要害抓去。一旦抓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师叔好像要输。”陆寻颤声道。
“他的‘天雨曼殊沙华’还没使出来呢。”叶红霜淡淡道。
“师父说,他曾经破过‘天雨曼殊沙华’。”
李月河已完全占据了主动。剑圣似被他牢牢吸住,整个人始终脱不了他身前两步之内。拉不开距离,长剑便施展不开。纵然要使‘天雨曼殊沙华’,也是有心无力。
忽然间,剑圣猛的将落红尘插回了背上,竟以徒手和李月河拆招!数招过后,李月河一声大吼,一记“双剑切桥”狠狠的向击向剑圣。剑圣避无可避,一咬牙同样用“双剑切桥”迎了上去!
只见四掌相击,啪的一声响。剑圣整个人往后退了五六步,再看李月河,身子稳如山岳,显是在劲力上赢了剑圣一筹。
“放虎归山。”叶红霜嘴角却浮现出一丝微笑。
只见剑圣冷冷一笑,猛的把落红尘再次拔了出来,舞出一片剑光向李月河卷去!
李月河脸色一凛,欲待退避,已被那片剑光罩得无路可退。他只好左右腾挪,不时用太极连消带打,在那片剑光里苦苦支持。
一时间,李月河仿佛成了一叶小舟,在这片曼殊沙华的怒海里颠簸翻滚,凶险万分。但任凭浪涛如何汹涌,却也无法把小舟立刻吃掉。
李月河身上挂了不少彩,但他死死守住要害,伤处皆无关痛痒。此时那片剑光渐渐黯淡下去,显然剑圣体力消耗甚巨,无力长久支撑这样霸道的剑招。
李月河脸上露出喜色,他知道,只要再支撑一会,他就会笑到这个故事的最后。
终于,那片剑光微弱到被李月河的桥手圈在一个圆里。李月河见时机已到,大吼一声,一手作鹤嘴,一手作虎爪猛的向剑圣反扑过去!
就在这一刹那,那片剑光忽然变得无比炽盛,犹如一朵残花重新绽放。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里,那把落红尘深深的插入了李月河的胸膛!
雨越下越大。故事已经说完了,天地的生息还远没有尽头。
“这就是......‘天雨曼殊沙华’的心诀?”血从李月河的嘴里不停流出来,他用手扶着插在胸口的剑,吃力的道。
“没错。”剑圣面无表情的道。
“是她给你的?”李月河死死的盯着剑圣,两人的脸挨得很近,剑圣几乎闻得到他渐渐变弱的鼻息。
“她临死前给我的。”
这时叶红霜发现他握剑的手正微微的颤抖。
“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给你剑诀?”李月河虚弱的一笑,他眼里的光芒像被雨水覆住,正慢慢黯淡下去,“因为她觉得对不起你,因为她最爱的人是我......所以她把人给我,把剑诀给你......”
剑圣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的眼里看不到伤痛,似乎所有的感情都早已化作尘埃。
“师兄,我要先走一步了。”李月河的身子渐渐倒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我和师妹在下面等你......”
剑圣一把将他抱住,刹那间,脑里不停闪过两人少年时的记忆:他们一起在小河边练拳,一起跳进河里抓鱼,一起为师妹摘花编花冠......那个瘦小黝黑的少年,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年,那个总爱开他的玩笑的少年,究竟正躺在他此刻的怀里,还是在许多年前那个雨夜便已下落不明?
他再也无法忍住,泪水夺眶而出:“师弟!”
李月河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慢慢的把手伸向他,但只伸到一半,便无力的垂了下去。
冰冷的雨水落在这具冰冷的尸体上,仿佛将时间也凝住了,只有年少的眼泪在这冰凝里划出最后的两道温情。
“别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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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全市媒体皆以大篇幅报导了这一事件:“老教授路遇诈骗重犯,手拿板砖诛恶贼”“公安机关颁发重奖,三位有功市民获肥皂,毛巾,牙膏若干”“案犯银行存折被发现,涉案金额高达64万人民币”......
剑圣向警方坦陈了他和李月河的关系,因为找不到亲属,警方便把李月河的遗体和遗物交给了他处理。
一周后,剑圣把李月河的遗体火化,把骨灰一半葬在青山,另一半带回广东老家。
下葬那天,叶红霜,李香草,还有许许多多武林人士都参加了。李月河虽然品行不端,但终究是一代武学高手,何况他对叶红霜,李香草等人还有救命之恩。
墓碑立好后,陆寻作为徒弟第一个上去祭拜。有人在背后朝他指指点点:“就是那个二五仔,拉人砍了他师父......”
陆寻听到了这些话,什么也没说,只是跪下来恭恭敬敬的向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别听他们说的,”叶红霜走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你这样做是对的。”他顿了顿,笑道,“不过老实说,我当初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有原则。”
“我师父不是黄飞鸿的传人,”陆寻站起来,看着他道,“我是。”
你的天空,我的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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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里,三高来中国开唱。紫禁城之夜无人入睡。事后许多慕高雅艺术之名而凑热闹的农村观众均大感失望,说那三个肥男还没有村里的猪被宰时叫得大声。
那一夜,叶红霜一边喝酒一边看的电视,原本千杯不倒的他看到一半竟已半醉。那首《某日,眺望碧蓝天空》一响起,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完全醉了。
也许是因为关于这首歌的回忆,还带着一个人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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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一场洪水入侵了这个城市。
不少人都报名了青年志愿者,参加修堤筑坝等抗洪行动。陆寻初时非但毫无这方面觉悟,还时常跑到堤边尿尿加剧洪水涨势。后来听人说志愿者的行动并不危险,每天晚上聚在一起抢险更像开PARTY才欣然跑去加入。
在一个风雨交加,水位节节上升的夜晚,陆寻意外的在抗洪现场看到了李小哲。他身上穿着一件写着“我们是害虫”的紧身衣,戴着耳环,染着黄毛,一副标准的古惑仔打扮。黑龙会在王出位死后土崩瓦解,分裂出来了一个叫作“黑虫会”的黑帮。看李小哲的打扮,他似乎已转投了这个黑帮。陆寻见到他时他正紧跟着一个抗沙包的胖子,不一会就把手伸进了那人的口袋里。陆寻感到一阵莫名的悲哀,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那一夜,水势异常凶猛,如同末日审判。
那一夜,数千个渺小的年轻人类群策群力,筑成了一座抵挡天罚的堤岸。最终,诸神退却了,河岸上的人们用凄厉得近乎鬼叫的欢呼声为这座小城迎来了又一个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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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飘摇里,一场伟大的胜利顺水而来:7月13日,北京申奥成功。
到了八月底,洪水终于退去了。那些沉没的幸福和痛苦又在城市里漂浮上来。
陆寻开学后没几天,两架飞机如同暗器般撞向了美国的世贸大厦,倾刻间,机毁楼塌。
当有人在□□上给他发这条新闻时,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并不觉得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他既不知中东为何物,也不知世贸大厦为何物,更不知恐怖分子为何物,他只知道这个地球在银幕上已经被毁灭过好几次,他作为一个老百姓有权利对倒两栋楼,死千把个人的小制作感到麻木。
何况,倒的是美帝的楼,死的是美帝的人。正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爽啊。
陆寻很快就淡忘了这件事——在得知它的20分钟46秒后。这些日子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一个即将到来的,后来变成了传奇的网络游戏上,飞机撞大楼这类天灾人祸只能让他更体会到及时行乐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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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看到新闻时,她正在饭店里和李香草吃饭。当她看见电视里那惨烈的一幕,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喃喃的说:“现在的电影特效真厉害......”
然后她听见陈鲁豫的解说,然后她想起那是纽约和世贸大厦,然后她明白:楼塌了,人死了。
“天啊!”她哭着叫起来。
此时此刻,周围的群众有的在鼓掌叫好;有的在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有的在调戏服务员......所有人的兴致都被这个洋妞突然的哭喊破坏了,纷纷向其怒目而视。
李香草伸手将爱丽丝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嘴里柔声说:“没事的,没事的......”
爱丽丝突然用力把他推开,朝他大吼道:“不是你们,你当然这样说!”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爱丽丝!”李香草立刻追出去。
众人都被这一情景吓呆了。过了一会,一个刚才鼓掌最卖力的肥仔喃喃的道:“就是因为不是我们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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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草追出一条街,终于追上了爱丽丝。她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没有再和李香草发火,只是忍着泪水向他要过手机,拨通了在美国的父母的电话。响了几声后,电话终于有人接了,那头传来的是她母亲同样颤抖的声音。
爱丽丝没讲几句又哭了起来,李香草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有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打完电话,对他说她父母没事。但很多人死了,更多人不见了。城里很乱,消防员和警察都在奋力的灭火。
过了一会,她又说,她想回纽约去陪父母,但她父母不让她回去。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拭掉她脸上的泪水。
270
连续好几天,爱丽丝都呆在家里看电视,脸上无时无刻不挂着悲伤。李香草也把武馆搁在一边,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听她细碎的说起住在纽约的日子,那对双子高塔温柔的吻着天空。
她说自己大部分时光都在中国度过,那对双塔几乎是她对美国最深的记忆。转眼便不复存在,她不知道有什么还能够永远。
叶红霜听说了爱丽丝的情况,几乎每天都会来看她。陆寻偶尔也会过来,一面信口开河什么中国人民和美国人民心连心,一面小心的阻止她上网,以防她看到网上那□□迭起,□□的欢呼叫好声;叶红霜只是淡淡的跟她聊着医院里的事,对她说每天都有很多人出生和死亡。
“听我说,这个世界没有永远,每个人都只能在眼前的这一瞬间拼命去生存。”这个年青医生认真的说。
爱丽丝听了笑了笑,说他的话让她想到那些驾着飞机去撞大楼的恐怖分子。他们就是生存在瞬间里的人,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他们才没有永远。
“爱丽丝,这个世界若是有了永远,你还会这么留恋么?”
271
一个星期后,李香草对爱丽丝说:我们结婚吧。
那是一个阳光充足的午后,她和他在时光大桥上吹风。他说这话的声音,轻得几乎可以被风吹走。
但她还是听到了,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她并不意外,因为她知道自己迟早都会听到这句话,只是在这样的午后,实在是太完美了。
一切真的会如此完美么?
2002
人生若只如初见
272
元旦过后,李香草和爱丽丝宣布,他们的婚期定在今年的五一节。
“你这么早宣布,是不是提醒我们准备好礼金?”陆寻,爱丽丝,叶红霜正坐在爱丽丝家的地板上打牌,陆寻一边看电视一边说道。此时电视上正在放一部大陆拍的热门电视剧《流星猪圈》——内容讲述的是四个长年不理发的青年农民和他们雇来割野菜喂猪的少女猪菜之间纠缠不清的爱恋。猪菜为人勇敢坚强,时常把“老娘......一根杂草......用农药也铲除不了......有种用尿淋......”之类感人台词挂在嘴边,在农村妇女中产生了很大影响。她和四人中的首领——当地养猪第一大户之子癞头四经过重重情感的考验——变换了多种体位的一夜情——终于走在一起。结局是两人去看流星雨时不幸被流星砸死。这套剧集最近风靡全国,陆寻是它的忠实观众。
“陆大少,我哪敢指望你的礼金,你吃完白食不打包我就偷笑了。”爱丽丝懒懒的道。
“礼金都不收,鸿门宴啊?放心吧,六六大顺之类的我还是包得起的。”陆寻笑道。
“你呀,”叶红霜微微一笑,“婚礼的礼金是要当场拆开记帐的,你少打那些包六毛钱、塞报纸的歪主意。”
“唉,”爱丽丝叹了口气,“这种大家族的繁文缛节还真麻烦,要是依我,婚礼也不办,直接去旅行就好了。”
“这就嫌麻烦?嫁入这种豪门往后有得你烦的,要管下人,要被家婆虐待,又要生男孩争家产,最后还要夜夜独守空房,等一个不回家的人......”陆寻笑着道。
“我呸,”爱丽丝伸出手指在陆寻头上戳了一下,“本姑娘是去嫁人,又不是去演肥皂剧。”
“那更惨!演戏可以得钱,你嫁人就只得一个臭男人。”
273
寒假过后,陆寻进入了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日子顿时变得如同炼狱一般。学校里的每个人都日以继夜,悬梁刺股——不少人是把悬梁的绳子绑在了脖子上——还是别人的脖子;也有人刺股时落手不准,一锥刺下,变成了太监。
时间多过一天,陆寻就多绝望一分。父母都希望他能去外省乃至北京读书,但基于对自己的无能的充分了解,他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有时他真想劝父母,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叫儿子努力复习去考试,不如自己努力升官去当教育部部长。
林轻雪一反中考前的嚣张姿态,与所有人一样陷入了紧张的复习。她父亲希望她能去上海或北京读大学,以此回归祖国怀抱,为人民币服务。
她有一次问陆寻准备考去哪里。陆寻说哈里波特的魔法学校。看着她一脸茫然,他又解释说哈里波特是国外当红的一本小说的主人公,以一张狰狞的闪电刀疤脸著称。
五百年不败
274
叶红霜刚下班,就见到李香草站在门口。他一身黑色休闲西装,看上去依然是那么英俊且潇洒。
“阿霜,”他一看见叶红霜就笑着道,“你们救死扶伤真是不舍昼夜,都12点了才下班。”
“今天算早的了。怎么来这也不先说一声。”叶红霜笑道,“有什么事么?”
“下午有没有时间?”
“有班,不过可以跟人家换。到底什么事?”
“跟我去光西大学一趟。”
“去干什么?”
李香草微微一笑,把来意娓娓道来:原来前几天莫圣鼻青脸肿的跑来找他。一问才知道他们博士生和学校的保安队打篮球,为一个球争执不下,结果竟打了起来。莫圣仗着当年的威风,一手长拳加一块地上捡的砖头把保安队队长打得落荒而逃。就在他洋洋得意之际,保安们又拥着一个人杀了回来。那人二话不说就和莫圣打起来。莫圣被他怪异的拳法打得头破血流,在宿舍里足足躺了三天。事后莫圣才知道,那人竟是保安队请来的泰拳教练。
“泰拳?这种拳法听说过,偶尔在电视上也看到过,但现实里倒未亲眼见过。”叶红霜沉吟道。
“所以难得有这机会,正好去见识一下。”李香草笑道。
“若是见识一下倒无妨。但......”叶红霜吞吞吐吐的说。他听李香草刚才说的话,此行显然决非“见识”这么简单。
李香草哈哈大笑:“你放心吧,莫圣被打是他自己不对,我怎么可能拉你一起来当这个出头鸟。此行绝对止于武术交流。”
叶红霜看他说得诚恳,便点了点头:“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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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拳又叫作‘摩易泰’,有‘八臂拳法’之称,盖因这种功夫多用双手,双脚,双膝,双肘八处攻击。其风格强攻硬取,狠辣异常,可以说是当世最野蛮原始的搏击术之一。”
一路上,李香草不断向叶红霜介绍泰拳。他因武馆之故,经常往广东和香港跑,因此这类道听途说的东西知道不少。他接着又道:“除此之外,泰拳还号称‘五百年未有一败’。”
“真的假的?”叶红霜笑道,“我听说当年李小龙去泰国拍戏,私下和泰国拳王比武就赢过。”
“未有一败肯定是夸张了,但泰拳横扫亚洲确是不争的事实。空手道和泰拳打屡战屡败且不说,就是我们中华武术,百年来和泰拳对战也是败多胜少。”李香草说到最后,不禁叹了口气。
“香草,胜负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么?”叶红霜微微一笑,“我倒以为,我辈武人原该像古龙老前辈说的那样,来过,活过,爱过足矣。”
“若是没有胜负,”李香草淡淡道,“你拿什么证明自己来过,活过,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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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草早已联系好了莫圣。他们停好了车,一走到光西大学的门口,就看见他正站在门口等。
走到近前,叶红霜发现他脸上确有青肿的瘀痕,显然当初受创不清。但更抢眼的是他的体格:多时未见,他整个人又胖了一圈,这满身肥膏带来的堕落感使他脸上的伤显得罪有应得。
“莫兄,好久不见,最近可好?”叶红霜走到莫圣面前笑道。
“你看我这脸,能好么?”莫圣苦笑道,“幸好我是草上肥虫,不是玉面飞龙,不然真是再没本钱行走江湖了。”
“你呀,好好读你的博士就行了,还谈江湖什么的作甚。”李香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三人说笑着进了光西校园。此时正是三月时节,校园里一片南国的春景。少男少女牵着手,脸上带着无邪的笑容,不少手里还拿着诗集。叶红霜脸上不禁浮起了笑意:多么纯洁和美好的青春啊。
这时一个女生不慎在他面前跌倒了,一个特大号避孕套从她手中的诗集里掉了出来。那个女生羞窘之下,怕别人认出自己,忙将避孕套套在头上。
“真是青春无敌。”叶红霜苦笑道。
李香草微微一笑,把目光望向一栋教学楼的二层。那是他和爱丽丝最初相处的地方,那时她在台上教英语,他在底下听,旁边还坐着虹......想到这,他的心里不禁泛起一丝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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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圣领着三人走进地下室时,保安们的泰拳课刚刚开始。李香草对这里再熟悉不过:这里本是保安队活动之所,他任武协主席后强行把它征过来作为训练的场地。如今不知怎么的,竟又落回了保安手里。
此时地下室已经聚满了人,不但有来上课的保安,还有不少学校里的武学爱好者。其中有几个人认出了李香草,立刻大叫他的名字。李香草见状立刻招呼他们过来,向他们打听那个泰拳教头的情况。
从那些人口齿不清的陈述里,李香草和叶红霜大致了解到:那个教头叫乃巴通,来自泰国有“拳城”之称的柯叻。原本在广东教当地的武警,前不久才被学校聘过来。据说他在广东曾打赢过不少散打的好手,还带着一个儿子,也是练泰拳的。
过了一会,一个黝黑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显然就是乃巴通。叶红霜见他□□着上身,一身肌肉虽不似洋人般大块,却显得无比结实,显是经过千锤百炼。
乃巴通站定后,环视周围一圈,见到莫圣时视线停滞了一下,又掠了过去。然后他用生硬的粤语招呼众保安到他面前集合。众保安闻言陆续在他面前排成两排,然后按泰拳里对师傅的礼节向他半膝下跪行礼。
保安们起身站好后,课程便正式开始。这节课似乎是专门讲泰拳的膝功,在乃巴通的嘴里,这种打法被称为“求”。
他叫一个保安上来和他演练。那个留着小平头的保安手上戴着护具,战战兢兢的站到了他面前。
乃巴通忽然大喝一声,扬起一记鞭腿踢向对方上身。保安连忙用手上的护具去挡,没想到他的腿忽然一收,立刻化成膝头转向对方腹部顶去!
保安眼看着自己就要吃上那肚破肠穿的一顶,吓得紧闭眼睛,嘴巴大张,凄厉而深情的呼唤了一声母亲。过了一会他发现自己没事,慢慢睁开眼,才发现乃巴通早已收住了招。
“你胆子太小了,这样的情况,应该以‘求’防‘求’。”乃巴通厉声道。
那个保安脸一红,点了点头。
接下来众保安开始捉对拿护具练习,一时间,地下室里响起一片膝盖顶护具之声,偶尔有怪声夹杂在里面,似有人拿别的部位去顶。
“你觉得如何?”李香草悄声问叶红霜。
“果然有一套。”叶红霜点了点头道,“中华拳法,拳脚一老,大多转为守势以图再攻。泰拳却是接以膝肘,这样连绵不绝的打法,既狠且刁,看来其‘五百年不败’之名绝非浪得。”
李香草摇了摇头:“以我看来,这种打法一味求攻,漏洞必多。一击不中,必难全退。不败之名言过其实了。”
他旁边一个保安似乎听见了他的话,忽然一声大喊“老师”。乃巴通转头看他,此人立马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李香草的话转述了一番!
叶李两人立时膛目结舌,实不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八卦之人!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香草。只见众保安脸上皆有幸灾乐祸之色,李香草这才明白:当年武协和保安队嫌隙颇多,刚才那人正是故意整他以报旧怨。想到这他哭笑不得,惟有暗叹一声江湖恩仇何时了,默默问苍天。
乃巴通死死的盯着李香草,冷冷的道:“臭小子,你说泰拳‘五百年不败’的名声是假的?”
“不敢,”李香草淡淡道,“只是从适才阁下的表现来看,五百年来那些败在泰拳手下的人实在冤枉了些。”
叶红霜扯了扯李香草的衣袖,但李香草恼乃巴通语气无礼,对叶红霜的示意假装没看见。
“败就败了,哪有什么冤不冤枉的。”乃巴通森然道,“真正冤枉的是空手道,西洋拳,还有跆拳道,总是在电影里被世界上最会骗人的中国功夫打败。”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旁边众武术爱好者立时嘘声大作。李香草挥手止住了众人,淡淡道:“我们就事论事,阁下却无端咬中国功夫一口。莫非是想证明你们的嘴皮子也五百年不败?”
“多说无用,你若有胆量,就自己来求证泰拳是不是真的不败!”乃巴通说着用力捏紧了拳头,对李香草作了个挑衅的手势。
众人见状立刻在李香草和乃巴通之间空出一大片地,齐声大叫:“男人打吧打吧不是罪”。
李香草哼了一声,往前踏了一步。
“且慢!”叶红霜挡在了他的身前,回头对乃巴通道:“这位师傅,我这朋友一时失言,乃出无心。我代他向你道歉。”
乃巴通还没说话,李香草已冷冷道:“红霜,我的言行我自己负责,你不必代我道歉。”
叶红霜讪讪说不出话来。心下暗自懊悔:自己只顾当和事佬,却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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