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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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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第 2 章 (第3/3页)

爱人于凶险,救弱小于倒悬,救国家于危难,救民族于存亡的眼神。千百年来人们对它有过无数动人的描述,但终归不过一个字:侠。

    60

    “红霜,你怎么不带着你的朋友过来?”李香草突然看向叶红霜这边,微笑着道。

    爱丽丝触到他的眼睛,心不禁登的跳了一下。

    “我们只是武术爱好者,并非江湖中人。这件事与我们无关。”叶红霜淡淡道。

    “我辈习武之人,国事家事江湖事,事事都应关心。现在两省武术界联合在即,你却说与你无关,实非八极拳传人应有之风范。”李香草顿了一顿,意味深长的说:“何况,这又不是一滩浑水,而是名利双收的肥水,淌一淌有何不可?我的武馆教的多是南拳,你这样的北派武师加入,必会成为一大亮点。”

    “既然你一定要我表态,那我只有实话实说。你说的什么产业,什么联合,本来我不太懂,但刚才听了你身后那些朋友一说,我有些懂了。无非就是将这一身武艺,像盗版录音带,搅屎棍一样贱卖出去而已。那我有个点子,比你那个劳什子联盟还好赚。”

    他顿了顿,全场人都在看着他。

    “一人拿一把菜刀,都跟我去抢。既然你们都不要脸,想必命更是不要的。”叶红霜笑嘻嘻道。

    李香草身后众人闻言勃然大怒。“他奶奶的熊,这龟儿子说什么!”“敢说我们不要脸?我看你才是不要命了!”“这主意不错,几时动手?”

    李香草挥手止住众人。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思想比这些原始人还要顽固不化。”他嘴上对叶红霜说,眼睛却有意无意的瞟向陈少强等人。

    陈少强冷笑一声:“臭小子,多说无用!江湖事江湖了,要定什么打一架再说。若是我们打输了,我洪门第一个入你那劳什子联盟!若你们连我们这关都过不了,称霸两省只是痴人说梦!”

    61

    “陈门主不愿入盟,我本无意强求。”李香草慢悠悠道,“但洪门在南粤枝大叶大,今后在发展上贵我必起争执。既是练武之人,用拳脚一分高下也合情理。只是不知陈门主要怎么个比法?若是群殴,恐怕你们胜算不大。”

    他说的话不假,在武侠小说之外,以一当十的壮举非绝顶高手不可为之,寻常武师放倒个两三人已属难能可贵。陈少强的三四十人和那三百多人火拼,无异以卵击石。

    “江湖试手,向来以单挑为主。我们这边由我,李门主,徐门主出阵,你们挑出三个人来,三局两胜。”陈少强朗声道。

    “好吧。”他转身对身后那名女子道,“虹,你第一个。”

    这个女子留着刚好盖过两耳的短发,两眼中有着说不出的冷意。她听到李香草的话,立刻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刀——一把日本刀,高高的举过头顶。

    “谁上来?”她口音生硬,显然不是中国人。

    陈少强一声冷笑:“李香草,你口口声声说联合两省是为扬我中华武术之威。这个小妮子可是我中土人士?扬威的可是我中华武术?”

    李香草淡淡道:“这位小姐是日本的朋友。我中华武学向来海纳百川,亚洲各国武术又皆源自中土,互相帮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这时徐门主越众而出,手中长棍在空中舞了一圈后指向那个叫“虹”的少女,大叫道:“且让我潮州白莲棍来会会你东瀛剑法!”他的声音气壮山河,爱国之情喷薄而出,搏得了在场众人的一致喝彩。

    因徐门主乡音极重,虹没听懂他说什么。他吞吞吐吐的又说了一遍,还是没听懂。最后经李香草翻译,虹才点点头,哦了一声。

    “来吧。”她对徐门主冷冷道。

    徐门主大吼一声,双手力道直透长棍,棍头顿时舞得如银蛇狂舞。足下一发力,箭一般向虹冲去!

    虹原地不动,待他舞着棍冲到跟前,突然往前迈了一步,朝着那根棍用力斜劈一刀。那银蛇般的棍头竟如遭当头棒喝,生生被荡开到一边!

    徐门主一击不成,身子旋转着退了一步,长棍在他身后划了一个圈后又从另一边摆向虹。

    虹依旧斜劈一刀。这极简单的一招,竟也极有效:徐门主的长棍再次被她的刀荡开。

    如此又反复了三四次,徐门主已退了三四步。叶红霜低声道:“不妙。”

    “怎么?”陆寻问他。

    “你看她刀砍的位置。”

    陆寻忙转头去看,只见两把兵器舞得眼花缭乱,哪里看得清那把刀砍在哪?

    但陈少强显然也看出了不妥,他眉头一紧,突然向徐门主大叫道:“徐兄小心!她想砍断你的棍!”

    说时迟,那时快,虹的剑和徐门主的棍又碰在了一起。这次那根棍没有被荡开,而是硬生生被劈掉了一截!

    这时陆寻才看清:原来前几次虹的刀竟都是砍在同一个位置!

    徐门主手里拿着短了一截的残棍,立刻变招。他将棍撑在地上,身体借力腾空,右脚直向虹脸上踢去。此招败中求胜,一气呵成,顿显高手风采。

    谁知虹的动作快如闪电,将刀一收竖于面门前,便稳稳挡住了徐门主那一脚!这拼死一击未能奏功,徐门主的身子直直向地落去。虹趁他还未落地,将刀一转,狠狠的朝他劈了过去!

    徐门主身在半空,已然无法再变招。暗自叫苦,惟有将双眼一闭,等着受她一刀。

    说时迟,那时快,李门主已然一个箭步冲上去,在那柄刀就要砍在徐门主身上时,出手生生把它接住!

    他的手掌血流如注,却已把刀牢牢抓在手里。虹大吼一声,手上加力,但那柄刀就是纹丝不动。

    李门主盯着这个东洋女子,沉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比武试手,点到为止。你用真刀本已有违江湖规矩,难不成还真要伤人?何况徐门主若是用铁棍,你也未必打得过。”

    虹看着他,哼了一声。

    李门主也瞪了她一眼,慢慢把刀放开,与徐门主走了回来。徐门主满脸惭愧,向李门主和陈少强躬手道:“李兄,陈兄,我......”

    “胜败乃兵家常事,兄弟不必挂怀。”陈少强虽是这么说,但第一场即告败北,他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忧色。

    李香草脸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转身对身后众武师中的一名长发男子道:“大威,第二场你来。”

    62

    李门主正欲上前,突然有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李前辈,你手上有伤,这一场让我来。”

    李门主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叶红霜。他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场中。

    李门主看了陈少强一眼,陈少强朝他点点头。

    “小兄弟,那就全靠你了。”李门主转头对叶红霜说。这个特区男子的眼里有着一种殷切的期许,仿佛在说那句每个大人都爱对孩子们说的话:“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归根结底是你们的......当然,我们不死还是我们的......”

    叶红霜向李门主点了点头。转过身子,面朝李香草那边朗声道:“在下叶红霜,不知哪位朋友过来赐招?”

    那个叫大威的男子刚要上前,突然有个人挡在他前面:“你不行,我去。”口音生硬,正是朴尚银。

    大威哼了一声,推开他径直走向叶红霜。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只听朴尚银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说了,让我去。”

    大威面色一黑,突然间回身一拳,嘴上叫道:“去你妈!”

    朴尚银似乎早有准备,身子向右一倾,将这拳轻松躲过。同时他的左脚顺着身体下倾之势如风车般抡起,啪的声一声重重踢在大威脸上!

    大威往旁边退了两三步,殷红的鼻血兴奋的从他的大鼻孔中喷薄而出。他怪叫一声,张牙舞爪的冲向朴尚银。

    朴尚银突然一声大吼,身子凌空跃起,在虚空中转了个圈后一脚重重的踢在大威脸上,将他踢得直掼出去!

    李香草似乎对这番自相残杀无动于衷,脸上始终挂着迷人的微笑。

    朴尚银看着大威跌到地上后一动不动,转头看向叶红霜:“叶红霜,我说过我们迟早有一战。”

    叶红霜吐了吐舌头:“你几时说的?我忘了。”

    朴尚银定定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冷冷道:“如果你这次输给我,你就一辈子也忘不了。”

    叶红霜叹了口气:“那我最好还是赢吧。免得记这种无聊的事一辈子。”

    朴尚银冷冷一笑,突然一声大吼,向叶红霜疾冲而去!

    他跑到叶红霜面前突然凌空跃起,身子转了个圈后一脚直踢向叶红霜面门!正是方才打倒大威的招式!

    旁观众人不禁暗自为叶红霜捏了一把汗:他固然可以躲避,但如此一来必将先机让给对方,自己难免处处受制;若不躲避,没有人有把握架得住这样雷霆万钧的一脚。

    叶红霜剑眉一竖,没有闪,也没有架——只见他猛的一拳打出,竟直接打在朴尚银的脚上!

    以拳接脚,以力道而论必是拳头处于下风。但叶红霜这一拳劲力之足,竟与朴尚银的脚不相上下!朴尚银这一脚受阻,重心登时不稳,身子直直往下坠。说时迟那时快,叶红霜左脚猛的反身侧踢,竟在半空中将他踢得直飞出去!

    旁边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外表斯斯文文,一出手却是如此霸道!

    李香草眉头微皱,原本从容的脸上添了一层忧色。

    “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真是后生可畏。”陈少强不禁感慨道。

    “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厉害......我刚见到他时还以为被你骗了。”爱丽丝对陆寻小声道。

    “我不怪你这么想,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经常被骗。”

    朴尚银从地上爬起来,满身尘土,咬牙切齿,显然刚才那脚挨得不轻。再看叶红霜,却是气定神闲,一副游刃有余之态。

    朴尚银大吼一声,再次冲向叶红霜。这次他没有跃起,而是直接一脚踢向叶红霜面门。叶红霜上半身后仰一个铁板桥,轻巧躲过了这一击。朴尚银右脚收回,左脚立刻连环踢出,直接踢向叶红霜档部。叶红霜膝盖一抬,又稳稳将这一脚挡住。

    朴尚银接连数脚,踢得行云流水,美奂美仑,但无不被叶红霜轻松化解。他正准备再接一脚,脚还未起之际,叶红霜突然闪电般进了个身位,一下子杵到他身前!

    这一刻,两人最近的距离不过0.05公分:这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距离,也是一个爱欲交锋的距离,更是一个脚功无从施展的距离——对手太近,腿便没有发力空间,一脚踢出的结果恐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朴尚银正不知所措,叶红霜的手已闪电般伸出,钩子似的紧紧抓住他的双肩;脚也顺势插到他的双腿之间,然后双手前后用力一错,他整个人便像个失重的陀螺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招并非八极拳的招式,却是古典式摔跤的摔法。

    叶红霜左手顺势往下一按,压在朴尚银脖子上。右手握拳高高抬起,但没有落下去。

    胜负显然已分。周围众人都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一切,毫不讶异。只有陆寻长大嘴巴,似乎不敢相信外表强悍的朴尚银竟如此不堪一击。

    许多年后,一个当时在场的闲杂人等和他的孩子聊起这场比试。

    孩子:“爸爸,那个韩国人为什么会输?”“因为他的跆拳道太花哨,偏偏又遇上中华武术中最功于实战的八极拳。”爸爸意味深长的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单是朴尚银输给了叶红霜,连跆拳道也输给了八极拳?”“跆拳道一开始就输了。因为它实在太华丽,华丽到不像一种武功。”“所以你其实是在告诉我一个人生的哲理:越美丽的东西越脆弱,对么?”“我是告诉你别花300块去参加什么跆拳道班!楼下看单车的大爷会八极拳,拿两包烟去让他教你!”

    李香草突然鼓起掌来,笑着对叶红霜说:“好身手。都说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八方,今日一见,果非浪得虚名。”

    叶红霜此时已放开朴尚银,站起身来淡淡道:“过奖了。”

    朴尚银躺在地上,又羞又怒。有心像电影里的反派在侥幸被主角放过一命后又使坏给主角或主角的女人一下,但又清楚这样做的反派除了为艺术献身外不会有其他下场。忽然,他看到了那对蓝色的眼睛,仿佛一对天使之眼,正在哀叹着人间不息的纷争。

    他不忍她再难受,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以最有风度又最不情愿的方式结束了这场讲手——向叶红霜一鞠躬,大叫一声道:“谢谢指教,我输了。”

    “哪里,是朴兄手下留情了。”叶红霜微微一笑。

    旁边众人纷纷鼓掌。一个老头惨叫道:“我明白了,这就是武学最高境界——就是不杀!就是和平!”

    只剩最后一场。

    陈少强上前一步,朗声道:“不知哪位朋友赐招?”

    李香草淡淡一笑:“我来陪老爷子玩几手。”

    63

    陈少强苦练洪拳中的铁线拳已有四十余年,虽天资一般,也未得名师指点,但凭四纪寒暑之功,至今已臻炉火纯青之境。

    洪拳讲究硬桥硬马,下盘扎实。他往前一站,一股气势自是稳如山岳。再看李香草,外表文弱,缚鸡尚且无力,毋论移山倒海。

    但“拳怕少壮”,街头烂仔尚且能乱拳打死老师傅,何况李香草一代武学骄子,天纵其才!

    在旁观者看来,这就是两个时代的碰撞:当言语冲不过岁月,便用拳脚传递爱恨,这个国度的人们岂非都是这样长大?

    陈少强摆了个起手势。李香草知道自己作为后辈,理应先出手。便一抱拳:“晚辈得罪了。”

    他话语刚落,已然猛冲向前,一个扫堂腿横扫陈少强下盘。陈少强挡无可挡,只有往后一跃,将这一腿避过。李香草一击占了先机,立刻穷追不舍,从地上弹起后连续出脚,三两招间,便把陈少强逼得节节后退。

    “他用的是什么腿法?”叶红霜小声问旁边的李门主。

    “看起来有点像河南的谭腿......不太肯定,总之一定不是南派的武功。”李门主摸着下巴道。

    南拳极少用腿,就算用到也多起弹腿打下盘,故有“好腿不过腰”之说。但李香草腿法张扬凶狠,直将陈少强上中下三路统统封住,与寻常南派武师大异其趣。

    朴尚银在旁边一边看,脸上的肌肉一边止不住抽动。他虽与武协过从甚密,但之前从没见过李香草和人动手,更不知道这位公子哥一般的会长有如此惊人的腿功。如果把他的腿法和李香草的谭腿比作两把刀,那么前者就是一件艺术品,后者则是一把凶器。

    倾刻间,陈少强已被逼得退无可退。眼看李香草又是一脚击向陈少强裆部,陈少强这次没有再闪躲,他居然猛的踢出了一记弹腿,硬生生和李香草的脚撞在一起!李香草的动作一僵,节奏顿乱。陈少强顺势一记蝶掌狠狠打向他的胸口。李香草双手匆忙回撤护胸,用力一拨将陈少强的蝶掌拨到了左边。没想到陈少强以一个长拳的身法顺着李香草拨的方向转了个360度的圈,又从右边一掌正面打来。这次李香草没有挡住,那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他右肩,将他击得连退几步。

    陆寻跳起来用力鼓掌叫好:陈少强用四十余年修为演绎的这一击,对这个洪拳少年而言委实是无比生动的一课。陆寻兴奋之下立刻想找人做实验,却发现身边只有爱丽丝一人,李小哲已不知去向。

    过了好一会,陆寻才在桌底发现已缩成一团的他:不知因为惊吓过度还是因为姿势太过舒服,此人竟在呼呼大睡。

    陈少强趁李香草倒退之机,一下子逼到他面前,似足方才叶红霜打朴尚银用的招式。李香草情知被他逼到跟前就是死路一条,猛的一个筋斗向后翻去。

    这个动作电影感十足,爱丽丝跳起来一边鼓掌一边大叫:“好帅啊!”陆寻和陈少强的门人皆对其怒目而视。

    陈少强紧追不舍,李香草的第一个筋斗并没有和他拉开距离,惟有接连翻了数个。陈少强连续几次出手想抓住他都落了空,不得不发力急追。突然李香草翻了一个特别高的后空翻,右脚竟在半空中猛的踢向正冲上来的陈少强!陈少强见状忙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将身子稳住,一记铁板桥后躲过了这一脚。眼看李香草一击不中,身子就要着地,谁知就在落地前一刹那,他的左腿又猛的踢出,直击陈少强下盘!

    这一脚实在太突然,太巧妙,陈少强已经避无可避,惟有将千斤坠功夫发挥到极致,双脚稳稳轧地,硬生生受了李香草这一脚!幸好李香草身在空中无从借力,这一脚的力道已是强弩之末,陈少强的桩功又有四十年修为,故而他中腿后依然纹丝不动,李香草却已砰的一声跌在地上。

    陈少强大喝一声,右掌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印在李香草脸上。虹突然从一个武师的手上拔出一把宝剑,扔给李香草:“用剑!”

    说时迟,那时快,李香草一手抄到那把飞过来的剑,立刻用剑背挡住陈少强打下来的一掌。接着一记玉龙盘柱从地上旋转着弹起,手中的剑立时如雨水般向陈少强倾泻而去。

    “七星快剑!”在场不少武师齐声惊呼到。虽然这套剑法绝迹江湖已近二十年,但余威在许多老一辈武林人士心中依然不可磨灭:无他,惟一“快”字。有道是“腾空倾刻已千里,手诀风云惊鬼神”,当年李次山仅凭这套剑法便能纵横长江以南,□□中一战挫败慕容欢城更使其不朽于剑史。

    李香草的剑越使越快,陈少强左支右绌,节节败退,身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眼看就要不敌,李门主大吼一声:“妈的,小子耍赖!兄弟们上啊!”冲上前一拳打向李香草,李香草忙回剑格挡,嘴上大喊:“他们要群殴,咱们就奉陪到底!大家上!”

    刹时间,双方人马都一涌而上,展开一场大混战。陈少强和李门主两人徒手围攻李香草,李香草一柄剑疾如闪电,穿插在两人间竟不遑多让。徐门主换了条新棍,独挑吴家棍师徒五人,情况十分危殆。但情形最凶险当属叶红霜,众武师皆知道这个年青人的厉害,凭他们一己之力任谁也拿他不下,惟有大玩人海战术。只见白鹤拳与蔡李佛十余人将叶红霜围在中心,任他左突右闯,也脱不出去。

    众人打成一团,陆寻,爱丽丝和早已吓醒的李小哲三人躲在一张桌子后面,伸出半个脑袋偷偷观望。突然一个人影冲向他们,肥头大耳,正是草上肥虫莫圣!他跳到桌子上,俯视着吓成一团的陆寻,得意的笑道:“臭小子,还认得莫爷么?”

    “肥虫哥......好久不见。”陆寻颤声道。

    “这次喊对莫爷外号了?上次有叶红霜那臭小子护着你,这次看看还有谁当你的雷霆救兵!看我的长拳!”他大叫一声,右拳高高扬起。

    突然一张椅子打在他身上,这个肥仔惨叫一声,从桌子上跌下来。陆寻转头一眼,那张椅子拿在爱丽丝手里。这个人高马大的洋妞如同那个被她的乡亲们画出来的花木兰,正威风凛凛的用椅子追打着在地上嗷嗷叫着乱滚的莫圣,嘴里还不停嚷着:“你为什么打人!长得肥就可以胡作非为?!”陆寻看着地上这个饱受外侮的同胞,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同情。

    双方人马的混战一经到了快见分晓的地步。洪门弟子大部分都已被放倒在地,徐门主也已被吴家棍师徒与虹联手制住。李门主中了李香草两脚,倒在地上立刻被冲上来的光西武师按住。全场只有叶红霜和陈少强两人仍在苦苦支持。此时李香草早已收剑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看着众武师与叶陈二人交手。

    叶红霜突然一声长啸,一个扫堂脚将围攻他的众人逼退。接着一记抹面掌直封白鹤拳门主双眼,趁他格挡之机,马步一进,一记两仪肘正中他胸口!白鹤门主惨叫一声,被顶得直飞出去。蔡李佛门主见状冲上来右拳直击叶红霜后背,叶红霜看也不看,一记回身打虎,竟用拳头与对方的拳头硬生生对上!八极拳里铁砂炒手的铁沙掌功法向来独步武林,叶红霜的手力虽未臻断金碎石之境,但也已非寻常武师可比。饶是蔡李佛门主练的也是手上功夫,仍是拼不过叶红霜这催枯拉朽的一拳,登时痛得泪如雨下,抱着右拳在地上哭爹叫娘。

    叶红霜数招间放倒两个高手,众人无不骇然,一时间无人敢上前与他对手。那边厢陈少强被数个武师围攻,已然摇摇欲坠。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都给我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老者背着一把用丝绸包着的长剑,正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

    “剑圣!”陆寻大叫一声。

    “是他?!”李小哲也大叫道。

    “你认识他?”陆寻诧异道。

    “认识!《风云》里面那个嘛!”

    “Fuck!”

    会场里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了手,齐刷刷望向剑圣。二十年来,这个名字已经变成了一个传说,在江湖里口耳相传。如今传说来到了眼前,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

    李香草的脸色也变了。但他的眼里并无惧色,倒像是充满了怨恨。

    “身为习武之人,竟如街头烂仔般群架斗殴,不觉得可笑么?”剑圣一边走进会场,一边像训小孩般对众人大声喝斥。陈少强等人看上去似乎年纪要稍大于他,但他的语气竟一点也不见客气。

    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幅尴尬的表情,但没有人敢出声。

    只有虹和朴尚银不知此人是何来头,也听不懂他的粤语,对众人的反应甚感奇怪。虹向剑圣叫道:“老头子,这里打架,你不该来。旁边凉快,你去。”因中文不佳,这东瀛女子将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

    “日本妹竟敢如此无礼!你那岛国的二流剑法,到我中华只是不值一提的雕虫小技。不知如今的广东棍师堕落成什么样子,才会输在你手上。”剑圣冷笑一声,换了国语对她说。一席话听得旁边的徐门主面红耳赤。

    虹也不禁脸色一变。她一咬牙,大叫道:“老头子,帝国的剑术,不许侮辱。有本事,我们比一比。”

    “你这三角猫的功夫,还不配老夫出手。”

    虹脸色一沉,突然一声大吼,猛的冲向剑圣举刀向他劈去——依然是刚才那一蛮招!

    剑圣冷冷的看着她冲到跟前,手中那把用银绸包着的剑突然如蛟龙般挥出,在那刀身上一弹,虹便再也抓不住,刀立时脱手而出。剑圣的剑如同粘住了那把刀,挑着它在空中转了两圈后往旁边一甩。那刀便直飞出去,深深□□旁边的一扇木门里!

    众人不由骇然:徐门主苦战虹良久尚且不敌,他竟能一招间将其夺刀!而那刀入木如此之深,更显他手上劲力之骇人。

    虹被剑圣一招夺刀,又羞又急。她回头看了朴尚银一眼,朴尚银朝她点点头,忽然大吼一声疾冲上来。虹也一咬银牙,身子猛的一转,起高脚向剑圣上身踢去,使的仿佛是空手道腿法。

    剑圣冷笑一声,右手轻描淡写的一抓,便将虹的脚抓在手里。再往里一扯,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他顺势一把扯住她衣领,如同抓小鸡般将她整个人拎起来,往朴尚银冲来的方向一砸!此时朴尚银刚刚跃起,见此情景登时大骇。只听虹一声惨叫,两人重重的撞在了一起!待到双双落地时,已是不省人事。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举手之间就以如此随意的方式料理了两个高手。此等霸气,他们生平何尝见过!

    无人再敢上前。面对一个传说到来,没有人想以横尸当场的方式成为它的一部分——虽然,他们知道剑圣不能当真杀人,但这些乌合之众的气概其实连陆寻也不如——被打一顿也不行!

    只有一个人走了过去。

    李香草。

    他的脸上已不再有那种胜券在握般的自信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怨毒之情。

    “姓楚的,你不请自来,又伤我朋友,你......你想怎么样?”他指着剑圣恨恨的道。话音颤抖,固是出于愤怒,但也隐隐混合着一丝惧意。

    “我有个姓黄的朋友告诉我,有些惟恐天下不乱的年轻人在这搞搞震。老夫聊发少年狂,特地过来一起玩玩。”剑圣淡淡的说。

    陆寻长大嘴巴差点喊出来:他没想到黄大飞竟会把武林聚会的事告诉剑圣!

    “这里不欢迎你!”

    “我这人有个臭脾气,别人不带上我玩,我就忍不住要搞事,一直搞到大家都没得玩为止。”

    “这种人通常死得很快!”

    剑圣哦了一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淡淡道:“老夫记性不佳,早就忘了这‘死’字怎么写了。”他顿了一顿,两道目光冷冷的射向李香草,“李公子来教教我如何?”

    李香草哼了一声:“何必让我来教你。再过几年,自有阎王爷来给你这把老骨头授业解惑。嘿嘿,想来搞事?只怕说起来天下无敌,做起来就有心无力!”

    剑圣冷冷一笑:“这个好说。老夫在省港澳各个武学协会,门派,武馆的朋友最少也有上百个。只需去信一封,把李公子的清秋大梦知会他们一声,他们自然就会照江湖规矩登门关照贵武馆。不知这般搞法,李公子可满意否?”

    李香草闻言默然不语。过了良久,他才咬牙切齿的低声道:“一句话就能驱策这么多同道,你以为你是谁?”

    “有几个臭钱就想让这么多同道当你家长工,你又以为你是谁?”

    64

    “出剑!”

    李香草突然把剑指向剑圣,嘶声叫道。众人都吓了一跳,心道:疯了疯了。

    “李次山当初也对我说过这句话。你是他的徒弟,应该知道说这句话的后果。”剑圣叹了口气。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李次山绝迹江湖已近二十年,没想到李香草竟然是他的弟子。

    “我知道,他少了一条左手,和那把比命还重要的‘落红尘’。”李香草似乎想尽量表现得平静,但谁都听出他说这话时声音在颤抖。

    “我当初不愿和他交手,因为我知道他的七星快剑势道太快太猛,使到酣处,连他自己也驾驭不了。一旦我们交手,非到一人死伤不可休止。”

    “你知道输的一定会是他?”

    “难道会是我?”

    李香草低下头没有说话。过了良久,他又道:

    “那你最后为什么又答应和他比?”

    “因为他的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任何一个练剑的人都无法拒绝......他说如果我赢了,这把落红尘就归我。”

    李香草闻言眼里不禁涌起一丝凄然之色,低声道:“他和你是同一种人,都认为自己绝不会输。”

    剑圣默然无语。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我们痴迷剑道,其实早已输了一生。所以不是不会输,而是根本输不起。”

    李香草淡淡道:“他确实输不起。那一战之后,他再也没有摸过剑,整日借酒消愁,买醉度日。最后贫病交加,不得已接受我的重金礼聘,靠教我武功苟延残喘。”

    剑圣定定的看着他,森然道:“你是这样看你师父?”

    “这是事实。”

    “若只是为五斗米折腰,你认为他会把毕生武功全部传给你?你难道从没有想过,他是真正看重你的资质,才想让你把他的七星快剑传下去?”

    李香草面无表情,没有答话。

    65

    “你还不出剑!”李香草又向剑圣叫道。

    “你为什么要跟我打?”

    “为什么要和你打?”李香草一声冷笑,“你赢我师父,夺了他的宝剑,本地同道从此被你压得抬不起头来,现在你又来坏我的大事,你说,我为什么要和你打?”

    “你和你师父一样,总认为做一件事就可以改变所有事。看看你们这些武师的德性,就算当年他打赢我,又能改变什么?而你更不知所谓,把两省武林打包在一起贱卖难道就可以救中华武术于衰微?”

    “你懂什么!中华武术为何衰微?是因为故步自封,隔绝人世!跆拳道,空手道都知道满街开武馆,开门迎宾客。只有你们些快死的老家伙还躲在深山老林里,等着别人去磕头学你们的玩意!你们自以为天下无敌,其实早就输给了这个时代!我不能让中华武术陪着你们一败涂地!”李香草大声向剑圣吼到。

    陆寻看着这两人的争吵,忽然想起许多年以前,自己看到的一幕画面:雨夜里,一个叫黄飞鸿的年轻人指着一台蒸汽机以同样激愤的语气向一个洋人声嘶力竭的大叫:“谁能生存下去,就看谁能战胜这台机器。”那一刻的他显得那么无助,也许因为他知道这台机器是不可战胜的。至少,不是用佛山无影脚。

    大约从那个雨夜开始,这些武者的身上就一直留着被蒸汽——或者是被时代灼伤的痕迹。

    两人默默对视。旁边的人看着他们,没有一个人出声。

    “你知不知道,你在我手上走不过五招。”剑圣缓缓道。

    “我知道。”

    “那你还要打?”

    “还要打。”

    “那就出剑。”

    66

    当剑圣的剑从李香草身体上穿过去的时候,他的脸上有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他终于见到了落红尘。那是一把很简单的剑:从头到尾没有一丝花纹,看上去如同一块有着剑的形状的白铁。剑刃上有着一层暗红色的光泽,在阳光下幽幽发亮。

    “那柄剑看上去很寒,其实摸上去你就知道,很温暖。”李次山说这话时,已因重病奄奄一息。但他的表情十分幸福,像是一个男人在追忆昔日的情人。

    李香草听他说过,这柄剑是他在□□刚开始时从一个铁匠家里抄来的。

    “每一个得到这柄剑的人,都会从它身上找到自己的宿命。”他又说。

    当李次山走进那个铁匠家里时,那个铁匠已把他铸的所有剑砸断,断剑在屋子里散落一地。只有这把落红尘完好无损,插在他自己的身体上。

    “没有任何东西能挡得住那把剑,因为它没有杀气,温柔无比。当它刺穿你的身体时,你会觉得,这不过是它爱你的方式。”

    李香草想起这些话的时候,他刺出去的剑已经被那把落红尘一削而断。然后他看见剑圣的手向前一送,那把剑便穿过了他的身体。

    落红尘果然很温暖,像一片嘴唇,吻过他身上的一寸寸肌肤。

    他的脸上立刻出现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旁边响起不少惊呼,爱丽丝更尖叫一声,蒙上了自己的双眼。

    只有叶红霜和陈少强微微一笑,因为他们和李香草,剑圣知道得一样清楚:那把剑根本就没有刺中。

    67

    落红尘刺穿了李香草的衣服,贴着他的皮肤从左肋旁边穿了过去。计算得如此之精,刺得如此之准,当世除了剑圣恐怕无第二个人再可办到。

    剑圣收回了剑,冷冷的退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李香草双脚一软,几乎瘫在地上。他第一次感到死亡是如此恐怖的事情。

    不怕死的人,岂非都是因为从没有死过?

    “事情到此为止。你要照你那一套办武馆,随你的便。这些乌合之众要跟着你,也随他们的便。但不要再拉别人上你的贼船,更不要让我看见你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强吞武林同道。否则,两省武林只怕没有你容身之地!”剑圣冷冷的说完,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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