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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 2 章 (第1/3页)
1997
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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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关于告别的一年。
一抬头总看得见烟花。
这是关于承诺的一年。
闭上眼,就听见有人说:让我们五十年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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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之年的除夕,陆寻一家大小也随着全国老百姓一起高兴的吃喝拉撒兼看春节晚会。快到十点钟的时候,李小哲意外的打来电话叫陆寻出去玩。陆寻一面诧异竟会有人不看春节晚会,一面严辞拒绝。
“出来啦。”电话那头传来李小哲飘渺的声音,如同恶魔的召唤。
“俺们这嘎还要看小品!”陆寻一咬牙,坚守着对赵本山的爱。
“小品有什么好看的,带你去看极品哦!嘿嘿!”电话那头传来李小哲猥亵的笑声。
“什么极品?”
“□□!”
此言一出,犹如一颗□□,顿时引爆了陆寻十三岁的青春。他声音颤抖的道:
“□□你都看,你真是......真是......”
“求知欲强是吧!”
“可人家说看□□物品有害身心健康!”
“谁说的!我家楼下卖黄书那老头就说看了□□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走路也特有劲!”
26
还有一个小时,新年的钟声就会敲响。街道上飘过两个矮小而飘忽的黑影,似因害怕被人发现而刻意左腾右挪,远远看去像在施展轻功。
陆寻和李小哲各自架着黑超,脸上皆是一副庄严而□□的表情。街道的尽头,一家小录像厅正亮着灯,隐隐约约有声响从里边传来。据李小哲之前多方打探兼无间断卧底,查出此家录像厅每晚十点半都会播放□□一部,风雨不改。除夕之夜为了在外打工的民工兄弟能过上一个温暖的大年,更将举行代号“春节联欢晚会”,全称“新春佳节奸夫□□大联欢之我们今晚有个约会”的通宵联映活动
一个别着十多个发夹的肥婆叼着根烟坐在门口卖票,不少民工打扮的人络绎不绝的买票入场。其中一个想混水摸鱼趁乱逃票,被肥婆一把抓住,义正辞严的喝斥他现在是严打时期,看□□不买票者公安机关将严惩不怠。那名吓坏了的民工掏出一天的工钱买了张雅座才得以脱身。
李小哲手上捏着五块钱,颤抖着伸到肥婆面前:“两张票。”肥婆斜了他们一眼,“你们多大?”“跟谭咏麟一样,都二十八。”“怎么还穿校服?”“纯情嘛。”“进去吧。”
27
窄小的放映厅里挤满了人,空气浑浊,充斥着烟味和体臭,不时响起沙沙的声音。屏幕上正在放一部香港的三级片。陆寻和李小哲看得战战兢兢,在民工们嘻嘻哈哈的吵闹声中大气也不敢透一下。
快到十二点,男女主角展开了最终肉搏。
当当当!新年钟声响了,夹杂着屏幕上啊啊啊的声音,“过年啦!”的叫声四起。
外边传来礼花的声响,民工们那一张张被阳光与风霜磨砾的脸庞忽然被幸福融化。他们互相用家乡话问候,口齿不清的交谈。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毫无保留,因为明白这样的相聚今生不再。
陆寻和李小哲相视而笑,眼里莫名的泛起一丝欣喜。即使他们已隐隐约约感到,成长并不都会如此毫无痛楚,但至少这一次,新年快乐。
代号“春节联欢晚会”的活动持续到天明,最后一部黄色电影终于在温馨感人的气氛中落幕,众人也依依不舍的在新的一年里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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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后,便是拜年。
问候是假,要红包是真,这个国度的人们早已心照不宣。因此每到此时,大人的眼神都会分外痛苦,小孩的表情则出奇□□。
“嘻嘻,红......哦对了,新年好啊,那个,压......哦还有,恭喜发财!”
听见陆寻贼眉鼠眼的说出这句话,他那些穷亲戚就像被人插了一刀,颤抖着手递给他红包。陆寻打开来一看,里面的钱居然从往年的50块变成了100块!
就这样,这个少年永远记住了1997年。生命中最有份量的红包,装下了关于这一年最初的记忆。
年后,陆寻大部分的压岁钱不幸被父母收缴:因为几个远房亲戚厚颜无耻的派小孩独自过来搜刮红包,他们家在压岁钱上出现严重逆差。陆寻母亲收缴压岁钱时骂骂咧咧的收得特别凶狠。
因为囊中羞涩,陆寻的新年愿望大多没有实现。除了一个:放多点假。
29
12天后,刚开学一天的学校宣布全校停课,学生在家收看电视节目,或自行参加各种悼念活动。
这一天,2月19日,□□去世,享年93岁。
喜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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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学一周后,陆寻的班上转来两个女孩子。一个叫安琪,另一个叫林轻雪。
安琪是一个相貌可人的女孩儿,据说来自上海。她有一对大眼睛,和一头染成栗色的头发。作为一个14岁的未成年少女,她的头发严重败坏了这个淳朴小城的社会风气,她也为此得到了一个坏女孩应得的下场:被少女们唾弃,令少男们疯狂。
比起安琪,林轻雪要讨人喜欢得多:笑容可掬,又胖又圆。刚来第一天她对大家说可以叫她“小雪”,到了第二天,陆寻等人就主动呼她“肥雪”。
事实上,她来自一个不太可能产生肥胖少女的地方。多少年来,那个地方以“张曼玉”“钟楚红”“叶子媚”等一个个名字不停刷新“女人”的定义,林轻雪的例子,仿佛某种返祖现象。
“吊,香港妹原来这么肥的!怪不得叫作东方之猪!”李小哲如是说。
女生都不喜欢和安琪坐,王出位只有把这个上海妹安置在了有着同样命运的陆寻旁边。陆寻为此脸红过,失眠过,滚来滚去过,但很快就停止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独角戏。因为他从安琪的言谈看出,在她眼里他只不过是只狗而已。
客观来说,一个邋遢,土里土气,没钱又没脑的小城男孩和狗还是有点区别的,但在这个上海女生眼里,其实也差不太多。
少年维特的烦恼在这个文学修养普遍较差的年级像瘟疫般散播开来。有着大把青春无处挥霍的少男们开始纷纷以安琪为目标上演精装追女仔,这其中也包括陈大龙。作为一个白手起家,头脑简单的泡妞界新人,他凭一己之力苦思多日,终于着眼于少女皆爱英雄这一普世真理,想出了一个打动安琪芳心的计策:在她面前打人。
31
放学是所有校园最生机勃勃的时刻,这一所也不例外。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刚响起,所有学生立刻从教室中狂飙而出,嘴里发出牲畜般的叫喊,形状之凄厉如同被追杀。
陆寻和李小哲也在其中,这两个少年因没吃早餐而身轻如燕,一口气冲到校门口的小食店要了两碗米粉。
正当两人埋头暴吃,身边忽然响起了一句吴侬软语:“老板,要一碗甜品。”
李小哲嘴上含着一大口米粉抬头看去,安琪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了他们旁边——她每天放学都会来这里吃甜品。
“陆寻,你都不回家吃饭么?”安琪笑着和正低头狼吞虎咽的陆寻打招呼。被迫同桌一周后,两人已日渐熟络。
陆寻嗯了一声。前天他的牛仔裤在上健康教育课时突然爆裤档,这个上海妹发现后立刻在班上广为宣传,任凭他到处澄清也无法阻止天真无邪的同学们往歪处想,并最终给他起上一个“爆裂初中生”的花名。因此他现在完全不想搭理她。
“好可怜的孩子,被父母抛弃了么?”她的口吻似足了那些日本少女动漫的女主角。
陆寻没理她,李小哲却配合的傻笑起来。陆寻斜了他一眼,继续吃粉。
“起来!”
一个凶恶的声音响起。三人被吓了一跳,一起抬头望去。只见陈大龙和他的喽罗们正气势汹汹的站在那里。
陈大龙看着陆寻,显然刚才那句话是对他说的。
“干嘛?”
“我要坐。”
“那我坐哪?”
“关我屁事。”
32
陈大龙要打的人就是陆寻。
事实上,两人并没有特别的恩怨,只是在陈大龙的记忆里,自己的英雄风采在那次对陆寻的殴打中登峰造极。这番为了泡妞,他准备召集原班人马,将这段经典在安琪面前重新演绎。
时光仿佛静止了几秒钟,陆寻又气又怕,混身发抖,脑海里不停浮现一幕幕画面:他暴喝一声跃起,一记蝶掌直击陈大龙小腹,把他打得倒退数步。再用一记二虎争食封他的眼,趁着他格挡之际给他一记弹腿!中腿的陈大龙惨叫着跪倒在地,他立刻大吼一声,使出浑身力气......
想到爽快处,陆寻不禁得意万分。为此他不得不紧紧捏住拳头,以防克制不住真的一拳打出去。
——他当然明白:套路是这样练的,架,却不是这样打地。
“你打过架没有?打嘛,不打没进步!”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人,那个拿着双截棍,裸着肌肉发达,有着三道血痕的上身,总是一幅发狠表情的男子,指着他大声说道。
如果不算被人打,陆寻几乎没有打过架。而他此刻的对手,陈大龙,却是一个打架不计其数的进步青年。所以这番交手不亚于一个处男与毛片男演员的对决,不用猜也知道,胜利女神会走上谁的床榻。
陆寻想到了认输,他强笑着站起来道:“呵呵,吃饱了吃饱了......”
“别!”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青人从门口挤进来,他穿著一身纯白如雪的医学院学生制服,打着漂亮的领带,眼里却隐隐有怒意。
“阿霜!”陆寻大叫一声,如同一个抓到稻草的溺水者,只想把这个名字嚎叫上一百遍。
叶红霜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陈大龙跟前。跟这个牛高马大如同巨人症患者的初中小孩比,他在身高上并没有优势。旁边的喽罗立刻把他围在中间,一场灭绝人伦的群殴一触即发。
“我刚才在门口都看见了。”叶红霜不为所动,淡淡道,“一个初中生居然比街上的流氓地痞还霸道,今天也算开了眼界了。”
“我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大家快来看啊,黄飞鸿啊!”陈大龙仰天狂笑,顺便偷看安琪一眼,看她是否欣赏自己这句对白。
但安琪完全没有看他。她的目光都放在了这个白衣飘飘的年青人身上。“如果神真的有孩子,他一定是坠入凡间的那一个”——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句少女漫画的陈词滥调。
“黄师傅,我好怕啊,怕你用那一招......昨晚那盘录像带里面那一招叫什么来着——”陈大龙转头对一个喽罗道。
“老汉推车嘛!他一用,十三姨就叫得和杀猪一样啊。”
此番低级下流的对话引得旁边围观的群众一阵轰笑,连陆寻和李小哲也嘿嘿傻笑起来。
“粗言秽语,污人清耳。”叶红霜皱着眉头道,“我本该替你的老师家长管教管教你。但你不会武功,年纪又小,我不想出手。你马上道个歉,我就放你走。”
“哈哈,又是一个武林高手!陆寻,你们还真是物以类聚啊。”陈大龙大笑道。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身子也有意无意的后退——多年的坏小孩生涯,令他早已察觉叶红霜不是等闲之辈。他假装越笑越响,突然猛的抄起一张木凳,向叶红霜头上拍去!
叶红霜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从刚从这少年的动作,他早已猜到他有此一着。这等下三滥的伎俩,在他眼里直是儿戏。
他正要出手,偏偏在这时,安琪站了起来——恰好站在叶红霜和陈大龙中间!
“陈大龙,不许......”她站起来前低头喝掉最后一口清补凉,根本没有看到陈大龙的举动,此时正一边抬头一边说话。她的原意是站起来斥退陈大龙,保护叶红霜——在这个尼罗河的女儿眼里,神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打架?
叶红霜一惊,眼看木凳就要砸到安琪头上。而他的拳路全被她挡住,根本对那件凶器无计可施!
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把将那个已吓得呆住的女孩儿抱进怀里,转过身用身体挡住了那张木凳。
啪!木凳在叶红霜背上粉身碎骨,木屑四溅,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叶红霜一咬牙,右脚如闪电般斜踢出,只听啪的一声,这一脚竟将陈大龙硕大的身躯踢得直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他把双目紧闭似乎被吓傻了的安琪放在一旁,又一个健步飞出去,右拳狠狠打在陈大龙的腹部!
陈大龙一声惨嚎,整个人弯下腰来。
叶红霜毫不留情,顺势又在他背上加了记手肘,这个牛高马大的少年哼也没哼一声就像团
烂泥般滩在了地上。
众喽罗见状纷纷怪叫着冲向叶红霜。叶红霜一声长啸,跃起双腿在空中一分踢在两侧的敌人头上。在落地之前,他双脚一拢,又将右脚狠狠的踢到迎面冲来的一人脸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美仑美奂。一个打着赤膊的肥胖中年男子在旁边叫道:“陈真啊!”泪水随即顺着他沧桑的脸颊流了下来。
——在那一去不回的八十年代,属于梁小龙的陈真就是这样的跃起,仿佛脱离地心引力般,将这勇者无惧的三脚印在影迷们的生命里。从此不管时光怎样变迁,不管后来的武者又演绎了多少热血如炽的经典,在那些已不再年轻的灵魂的角落里,一直都留着这三脚的位置。
剩下的喽罗们落荒而逃,面对正义再次战胜邪恶,周围响起了稀稀疏疏的掌声,一个老头吐了口痰骂道:“□□妈,这些傻屌都不用枪的!骗老百姓!”
“阿霜,你没事吧?”陆寻踩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喽罗的肥脸,走到叶红霜面前问。
“小事。”叶红霜淡淡一笑,说罢转头问安琪,“你没事吧?”
这个小女生只是睁着大眼睛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陈大龙一边哼哼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按着背上被叶红霜手肘打到的地方,显然受创不轻。
陆寻立刻跳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凶神恶煞道:“姓陈的,小爷念在你年青不懂事,这次只是给你个教训。下次再惹本少爷,这个碗就是榜样。”说着抓起旁边一个瓷碗,一拳打过去。砰!瓷碗毫发未损,陆寻的手却已又红又肿。他一边痛得哇哇叫,一边恼羞成怒的把碗在地上摔碎。围观众人对他这一举动报以热烈掌声,纷纷赞他是个性命当厕纸的硬汉子。陆寻也得意的抱拳示意。事后他被店主人告到学校里,半个月的零花钱都被用来赔碗。
陈大龙听完陆寻的话,看了他身后的叶红霜一眼,没敢出声,眼里满是惧意。
34
离开了小食店,叶红霜告诉陆寻,他这次过来是想请陆寻以洪家拳传人的身份和他一起参加光西武协一个月后举办的大型武术爱好者聚会,地点在城郊的饮冰山庄。
“到时广东那边应该会有不少朋友过来,里面肯定少不了洪拳高手,你也可以和同门交流一下。”
听完叶红霜的话,陆寻的心潮一下子澎湃不已:他居然被武林大家庭认同了!成了江湖真真正正的一分子。他立刻在心中默念道:我是江湖中人,我决心遵照大哥的教导,好好劳动,好好改造,时刻准备着,为江湖事业贡献一切力量!宣誓人,陆寻!
“我们洪门的原则向来是义气为先,武林同道聚会,不论从哪个方面讲我都应该参加,反正又不收钱,哈哈......应该不收钱吧?”
“不收,还招待茶水。”
“我一定到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时一旁的李小哲怯生生的插话道:“两位壮士,无门无派的老百姓能列席么?”
“你可以入我洪门嘛。便宜你了,不用递投名状,也不用斩手指,明天请大师兄我喝瓶汽水就行。”
35
李小哲没有入洪门。因为他觉得请陆寻喝瓶汽水的代价未免太过昂贵,特别是看过这位洪门大师兄在小食店里的表现之后。结果他只好以一个热爱中国传统武术的青少年的身份参加,并被告知最好打上红领巾。
此后好多天里,李小哲都在为打红领巾的丑陋造型神伤。记忆里他也曾为获得这个据说只有最优秀的小朋友才能拥有的神圣领巾而兴奋雀跃,后来小学快毕业时才知道班里的坏学生也人手一条,有的还因本命年而把它夹在内裤里辟邪。
他从此再也没有戴过。
爱丽丝和我
36
陆寻决定勤修苦练,以便在武林大会上对得起洪门大弟子的名头。但偏偏黄大飞这阵子常因通宵搓麻而不去时光广场,陆寻只有一个人自学自练,还经常被肥仔陈等人骚扰。
“小陆,来跟我拆招!......靠!谁跟你打架,我说玩剪刀石头布而已!”
“小陆,帮我去买早报。”
“老李,这个小孩是阿飞的徒弟,很厉害的!小陆,来打套猴拳给李叔看。”
“小陆,帮我拿这枝花交给那边扫地的阿姨。”
......
陆寻决定找个新的地方练武。他知道优昙公园里有片小树林。印象里,武林高手除了掉在洞窟里出不来的,大多都是在草木繁多之处练就一身绝世武功。于是陆寻办了张公园的月卡,满怀憧憬的开始了新的武学之路。
47
清晨的树林有着仙境般的缥缈之感。露水温存,草木私语,天与地与人仿佛都在耳鬓厮磨。
陆寻正踩着泥上的落叶行走。他以前也来过这座小树林几次,但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如此接近天堂。
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看见地狱就在前面——
一大群老人在前面的凉亭里打麻将,洗牌声和人声此起彼伏,其中最响亮的还是一句句脏话;另一群在唱粤曲,一曲《帝女花》如同饿鬼的嘶吼,阴气森森;还有一群穿红戴绿的肥婆肥公在跳慢三,满脸□□之情,显然都是恋爱中的宝贝儿。
陆寻惟有辟易远扬,快步离开了小树林。他在公园里乱走了好一会,走到了正中央的烈士纪念碑旁。这里有一大片空地,四周还围着一圈松树,几个老人正在空地边上散步——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练功所在了。
陆寻站到纪念碑下,双拳放在腰间,双脚一字摆开,稳稳的扎了一个马。
他头顶上是“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八个大字和一望无际的蓝天。
“呵!哈!呵!哈!”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他开始大喊大叫,双拳跟着不停打出,以此抵挡双腿越来越无法支撑的酸痛。
一分钟后,他的双腿已经抖得不行,再也无法支持,咚的一屁股做在地上。
不知休息了多久,他才一跃而起,重新扎了个马。只见他的双掌从胸口慢慢沉到丹田,突然一声大喝,一齐击出,正式打起了洪拳。
他的套路练了大半,还差两招收尾,眼下正处于死记硬背的阶段。除了蝶掌这种只需蛮力的笨招,“鬼王拨扇”“美人照镜”之类精巧招式都被他去其精华,留其糟粕,打得惨不忍睹。
打到最后一招“迎风摆柳”,因为接下来的还没学,惟有嘎然而止。但陆寻正打得兴起,竟当场自创了一招接下去——只见他大吼一声,朝着天边的朝阳猛的跳了起来!
他本想象黄飞鸿一样在空中连踢数脚,没想到第一脚才踢到一半已经整个人重重摔了下去。这个洪拳传人立刻痛得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哈哈。”他的身后传来一声银铃般的笑声。
陆寻忍痛转头去看,眼前是一个少女,俏生生立在苍穹和他之间。
她长及腰际的金发正被微风吹得轻舞飞扬,有如一丝丝飘零的阳光;蓝色的眼眸如同一片装着雨水的海,只要一个眼神,便让人甘心永远漂流;嘴角的微笑恰似风中一瓣桃花,粘在谁的衣角,只怕一生也无法抖掉;修长玲珑的身段被黑色的大衣紧紧包裹,仿佛雨林里的黑夜,满天星尘也愿为她落下来。
陆寻呆呆的看着这个金发可人儿,用老式武侠小说的话说:竟似看得痴了。
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面前这洋妞适才是在嘲笑自己,便用刚刚段考不及格的英语没好气道:“what 这么good笑!”其中的中文特意用洋腔洋调说出来,像所有无知大众一样,以为这样洋人就更容易听懂。
那个洋妞一听笑得更大声。
“笑个head啊,死鬼妹。”陆寻更加火大。
“不好意思,我没恶意,但你刚刚实在太好笑!”这洋妞一边笑一边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说!
陆寻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这时他才发现,那个洋妞很高,足足比他高大半个头。在这个男女都普遍较矮的地方,他几乎没见过这么高的女生。在人种上处于劣势的陆寻凭添一股对造物主不公的愤怒,转身就要走。
“这么小气!枉费你长得这么帅,笑一下都不行?!”那个洋妞娇嗔道,讲话的口音格式谴词造句几乎和这个地方所有土生土长的女孩子毫无分别。
“当然不行!你笑得这么丧心病狂,笑到七窍流血而死我要负责任的嘛!”陆寻停下脚步,没好气的道。
“那求大侠别把拳打得那么搞笑,饶小女子一命。”
“你在旁边看笑得当然开心,去问问那些被我扁过的人,哪个不是热泪盈眶!”
“有没有这么能打呀?再打一遍我瞧瞧。”
“我中华武学岂能被你们洋人偷师!除非你告诉我,那个,‘我屎哟累’!”陆寻终于把这个压抑许久的问题以自以为巧妙的方式问了出来,其中那句乡音浓郁的英文连自己也听不懂。
“你还能把英文讲得再吓人点么?”女孩笑道,声音有如银铃。
“你的家乡话就是这么吓人,为了讲得斯文,俺已经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啦!”
“大侠看走眼了,英文是我的母语,却不是我的家乡话。”
“你们家乡不讲英文?”陆寻闻言顿时满脸鄙夷,“那是哪个穷乡僻壤?”
“你看不出我是一个仙水人么?”女孩甜笑道。
陆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仙水是一座因有千年寒潭而闻名遐尔的乡下小镇。陆寻小时候去那儿游过泳,因在潭中撒尿遭当地人斥骂,从此仙水两个字成了他幼小心灵中的阴影。望着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美少女,他怎么也不相信她是喝着那座被他尿过的潭水长大的。
“你是仙水人?怎么长得......家附近有核电站还是......”陆寻语无伦次的道。
“呸!我爸妈是美国人,专门来中国研究汉学。在仙水定居后生了我。”
陆寻“哦”了一声,内心隐隐为这少女悲哀。因为父母的不良嗜好而从美国公民变成了中国大陆某落后省份一个小镇的村姑,在这个毫无民族自豪感的落后少年眼里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好了,告诉你吧,我叫爱丽丝,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又笑道。
“在下陆寻,敢问姑娘可有中文名?”
“爱丽丝,爱情的爱,美丽的丽,丝路的丝,这就是我的中文名。”
“哦,爱滋病的爱,丽春院的丽,鼻毛丝的丝,爱丽丝。”
“又牵强又不好笑。”爱丽丝嘴上这么说,但眼里已有笑意。
“爱姑娘这么早来这干什么?莫非也是来练拳?从你的身形来看,你练的应该是鹰爪铁布衫一路。”陆寻转了个话题,随口胡扯道。
“我来写生。”爱丽丝从背上取下个画板,朝陆寻扬了扬。
陆寻这才注意她背着一个画板,还有个布袋,一截调色板从布袋里露出来。
“你是画家?”
“如果画没人买的也算,我是画家。”她淡淡一笑,眼里闪过一丝陆寻这样的孩子无法理解的忧伤。
“你在哪学的画?是不是附近那所教美术的中专?我上幼儿园时在那里学过毛笔。”
“我在巴黎的艺术学院学了三年,然后在纽约街头画了半年。上个月刚回来。”
此言一出,陆寻立刻大吃一惊。他原本只是把这洋妞当作一个农村的白种人,相当于正宗洋人的盗版,地位甚至比他这纯种的中国城市小孩略低。没想到这种农村的白种人也飘过洋饮过咸水,他在气势上顿时矮了一截。
“失敬,原来是海归学子......那个......祖国欢迎你们回来建设啊。”陆寻咳嗽了几声道。
“我没那么伟大,只是想念这里才回来。这里是我的家,我始终不习惯离开家过日子。”爱丽丝淡淡道,眼里如同蒙了一层雾。
陆寻作为一个13年来没有踏出本省一步的土人显然无法明白她的感受,他只知道,这个少女很美丽,也很忧伤。
“对了,你刚才练的是什么拳?你练了很久么?”爱丽丝笑了笑,转了个话题。
“南拳之首洪家拳,不才只练了三个月。”
“你能不能再打一遍给我看?我现在在画一幅画,主题是一个没有翅膀的王子想飞向天空。刚才你跳起来那个动作让我很有灵感呢。”
41
在陆寻的一在要求下,爱丽丝展开自己的画布让他看了她所说的那幅画:一个据称是王子的肥胖中年裸男正从一个大楼顶上跳出,他双眼紧闭,脸上一幅陶醉的表情,正在空中作着一个看似展翅高飞的丑态。他身后站着一大群人,似乎在看热闹。
“这个王子很年轻的时候,就对自己说,总有一天他要飞向天空。但翅膀还没长出来,他就一天天的变老了。终于有一天,他来到城市里最高的楼上,决定从这里开始他的飞行。所有人都笑他是疯子,但他不在乎。他只想兑现当年向自己许下的诺言,哪怕没有翅膀,哪怕只有一次......这幅画的主题就是:一个人和他的承诺。”
听完爱丽丝颇富感情的解说,陆寻含糊不清的哦了一声。他终于明白为何她的画卖不掉了——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会把这幅画解读为一个肥仔在酒店嫖完后光着屁股磕药,结果HIGH得自己从楼上跳下来。
——这就是艺术家们的悲哀,他们终生都活在那个快乐王子把宝石分给穷人,小王子爱着他的玫瑰的世界里,而不知道人世间的王子大多只会扮成青蛙到处泡妞。所有童话早已同真正的王子一起消失了,所有相信它们的人都像去参加王子和公主的婚礼傻瓜一样,被乱棍打出,下场悲惨。
42
“你想我再跳一次给你看?刚才摔的现在还在痛!我直接让你画裸体得了。”
“画你裸体干嘛,我又不是萝莉控。你不是武林高手么?跳一下都跳不了?”
“我的武功是很低调的那种!跳楼什么的麻烦找成龙。”
“唉,我本来还以为你可以帮到我。”
看着爱丽丝失望的表情,陆寻有点不忍,道:“我认识一个人,他叫叶红霜。”顿了一顿道,“此人不但能跳,飞都没问题!”
陆寻接着便把叶红霜的武功加油添醋的描述了一番,把爱丽丝听得一脸神往。
“好个猛男,几时介绍一下?”
“现在他好像挺忙的,过一阵子有个武林聚会,你和我去就可以见到他。”
“武林聚会?”
“就是华山论剑!”
“哦。那你们会去华山么?”
“哪有钱买车票!”
“那你们要比剑么?”
“犯法的好不好!”
“那学人家华山论剑?”
“讲得高级点嘛!”
枉凝眉
43
“那个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叶红霜。”
“哪个叶,哪个红,哪个霜?”
“腋毛的腋,红眼病的红,砒礵的礵。”
“哪有人起这种名字的?!”
“那你自己去问他!”
“快告诉我地址。”
“监狱。”
......
自从上次小食店的事情后,陆寻几乎每天都要被安琪这样骚扰。在外人看来两人似乎正打得火热,陆寻因此颇受男生们的排挤。
“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也喜欢他?”安琪每每眨着大眼睛可怜兮兮的问他。
“知道就别和我抢。”陆寻也每每没好气的回答。
没过几天,全年级大部分人都从安琪口中得知陆寻是同志。
44
“寻仔,听说你是同志?”林轻雪对正坐在教室里发呆的陆寻说。这个大过他几天的香港妹一向爱这么叫他。
“是啊。”陆寻懒洋洋的答到。几天来他解释了无数次,对此早已无比厌烦,索性一口承认。反正被当成同志在一个读初中的小孩看来也没有什么危害性,听说还能用上女厕。
“那我们当姊妹好不好?”
面对这莫名其妙的请求,陆寻有点不知所措:
“什么姊妹?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娃。”
“但你是基佬啊。”
“原来如此......那个......说到姊妹,我还是希望找和我一样如花似玉的......”
“干嘛?好乱伦啊?这样吧,我把我从香港带来的漫画都借你看,怎么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想干嘛?”
“说这么难听!只是要你帮姐姐一个忙而已。”
“什么忙?”
“你不是李小哲的死党么?帮姐姐把这封信给他,你可不许拆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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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寻当然会拆开看。出于对李小哲负责的心理,更出于不道德的好奇心——特别是他看见信的封口是用一个粉红色的心状贴纸粘住的时候。
信里是一张极其精美,满是那座资本主义城市气息的信纸,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行繁体字和英文:“阿哲,我鍾意你。你鍾意我麽?in love with you.”
陆寻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在香港受过教育的少女会喜欢上李小哲这种人!尽管他知道李小哲有事没事就会叼着根牙签作发哥状和这个香港妹闲扯,并偶尔教教她写简体字什么的,但他一直认为那不过是两地同胞血浓于口水的纯真友谊,却没想到林轻雪已种下情根。
一想到连李小哲也有人喜欢,自己却惟有孤苦零丁的当GAY,陆寻激愤之下,不禁提笔在教室的墙上写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此时王出卫正好经过看见,顿时火冒三丈,当场将这个破坏公物的差生拿下。
“大胆小儿,竟敢乱涂乱画!字还写得如此丑怪!”这位语文老师一边看陆寻写的字一边叱道。
“下次不敢了!”陆寻哭丧着脸道。
“哪有下次,我这就要代替月亮处置你!”王出位说着竟从办公室里拿来笔墨,扒下陆寻裤子在他的屁股上用漂亮的苏门行字写下了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回去临摹一百遍,明天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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