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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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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4) (第2/2页)

他心想老伴明明知道大孩去了哪儿。那时他们还住在虎头,他在虎头车站做锅炉工,大孩跟一帮山上下来的抗日分子混得好,后来他从家里跑了,他和老婆断定他是上了山,跟着破坏鬼子的铁道、仓库、桥梁去了。二孩那时才两岁。张清扫心想,要是大孩活着,这时也该有信了。

    二孩妈再也不去镇上了。

    夏天的一个上午,从麦子地中间那条宽宽的土路上来了一辆摩托车,旁边挎斗里坐的人像个政府干部。摩托车驾着大团尘雾来到张家门口,问张至礼同志家是否在这里。

    二孩妈坐在树荫下拆棉纱手套,一听便站起来。这些年她个头小了不少,腿也弯成了两个对称的茶壶把,往门口挪着小脚时,站在门外的政府干部能从她两腿间看到她身后的一群鸡雏。

    “是我大孩回来了?”二孩妈站在离大门丈把远的地方,不动了。张至礼是大孩的学名。

    政府同志走上来,说他是县民政局的,给张至礼同志送烈士证来了。

    二孩妈这年头脑子慢,对着政府同志只是抿着没上牙的嘴乐。

    “张至礼同志在朝鲜战场光荣牺牲了。他生前就一直寻找您和他父亲。”

    “光荣牺牲了?”二孩妈的脑子跟这种消息和名词差着好几个时代。

    “这是他的烈士证。”政府干部同志把一个牛皮纸信封交到二孩妈伸展不开的两只手上,“抚恤金他爱人领了。他的两个孩子都还小。”

    这时二孩妈的理解力终于从一大堆新词里挣扎出来。大孩死了,死在朝鲜,他们老两口得了个“光荣”,他的寡妇、孩子得了一笔钱。二孩妈哭不出来,当着一个满口南方话的陌生政府干部她放不开——她哭是要拍腿叫喊的。另外,大孩十五岁跑出去,她那时候早就哭过他,哭完就没抱什么指望还能活着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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