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2章蒿露厄渡 (第3/3页)
』和『工学士』,前些日子带着绳尺、木桩和画着奇怪格子的木板来过,将这片荒地划分给了他们。
王老蔫分到了其中一的小块。
同时王老蔫也拿到了一块烫印了某种符号印记的木牍。
发给王老蔫木牍的小吏,说木牍上面有标明王老蔫的名字和这块地的位置等信息,可是王老蔫看不懂。
他只认得一个『王』字。
那小吏指着上面的字,大声的念给他听了,那感觉……
怪怪的,心里有点踏实,又有点不敢相信。像是做梦,又像揣了个烫手的宝贝,心里七上八下。
拿到了木牍,王老蔫几天都没能睡安稳。他甚至晚上睡觉都抱着木牍,但是又害怕不小心将木牍上的文字或是烫印给弄坏了。要藏起来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在犄角旮旯里面固然会隐蔽些,但是碰见虫鼠怎么办?可要是天天带在身上,万一劳作的时候弄丢了,又要如何是好?
王老蔫感觉自己的小命就像是系在这一块木牍上。
这真的就是他的地了?
他屯田的地?
交上十年的租子,就能变成自己的?
在山东老家,他也同样当过屯田兵,也分过『地』。
可那叫什么分地?
管事儿的拿鞭子指着画个圈儿,斜着眼,也斜着嘴,唯独只有鼻孔朝着天,『喏!这一片,归你们什耕种!』
那地,名义上似乎也和王老蔫有点关系,上头的号令似乎也是说要『安民』,可是……
王老蔫心里清楚!
山东那地,是官上管着的!
就像城里人买个宅子,看着是你的,可官府说要修路、要扩营,说征就征了,连个响屁都没有。
种地的收成?
大头早就被算得死死的收走了,剩下的勉强糊口。
这还不算完,春耕要『犁头钱』,夏耘要『青苗税』,秋收时更有『斛面』、『脚钱』、『鼠雀耗』……
名目多得数不清,像一群饿狼,围着辛辛苦苦一年打下来的那点粮食撕咬。
王老蔫当年就亲眼见过隔壁小组的屯田汉,因为一斗『鼠雀耗』交不上,被小吏踹断了肋骨……
被打了也就活该被打,但凡多一句嘴,都算是违抗上令。
山东那地,就是个吸血的窟窿,种得越勤,欠得越多,最后连人带骨头渣子都得填进去。
而眼前这块河洛的地呢?
王老蔫直起酸痛的腰,抹了把汗,茫然又带点希冀地环顾四周。
在这里屯田的日子,也并不轻松。
毕竟春耕没赶上趟,现在于是晚了农时,什么都要赶着做。
骠骑派来的『管事』,也并非个个都是好相与的菩萨。
王老蔫更习惯称呼他们为『管事』,即便是他们自己说叫做什么『学士』。
一个姓张的年轻学士,负责督造引水沟渠,性子急得很。骂起人来唾沫横飞,嫌他们挖渠慢了,嚷嚷着『误了农时颗粒无收,你们拿什么抵口粮?骠骑律令,无功者不得食!』
唾沫星子喷了王老蔫一脸。
王老蔫只是低着头,搓着满是老茧的手,一声不吭。
凶是凶,可王老蔫注意到,那张学士骂归骂,手里的鞭子始终别在腰上,没真抽下来。
在山东之地当屯田兵时,慢了一点,鞭子早抽下来了,哪还跟你讲什么『律令』?
这张学士虽然凶,但骂归骂,到底没动手。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来了,是教他们怎么引水,怎么堆肥,怎么选种,虽然态度生硬,可教的东西是真有用的。
不像山东那些小吏,来了就是收钱、派役,还有打人。
最让王老蔫心里打鼓又隐隐期待的,是『管事』们反复念叨的那句话……
『好好种!头几年租子重些,但十年之后,这地契上的田,就实实在在归你家了!只要按律纳粮,谁也夺不走!』
十年……
王老蔫不认识数,但是『管事』说了,一年收一次租子,就可以算一根指头,然后十根手指头之后,地就是自己的……
王老蔫得闲的时候,就在掰自己的指头,一根根的数着,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十年应该还是可以的。
十年后,这地就真是他王老蔫的了?
能传给儿子?
虽然他儿子现在还不知在哪儿……
要有儿子,先要有个婆娘。
最好是个腚大的,好生养。
这念头太奢侈,奢侈到他不敢细想,一想心就砰砰跳。
而且,自打分了地,除了这些管事的,除了隔三差五来查看长势、指点农活,竟真没有别的小吏上门!
没有催粮的,没有收鞋脚钱的,没有摊派劳役的。修渠筑路是大家一起干,管饭,算在『功』里头。
王老蔫只需要一心一意的对付泥土、汗水、禾苗,还有头顶毒辣的日头。
这份异常的『清净』,对王老蔫来说,简直比吃饱饭还稀罕。
他夜里躺在草铺上,摸着那块用油布包好的木牍,总觉得不真实。
可日复一日的劳作,渠水流进他的田垄,禾苗一天天拔高,这踏实的感觉又是真的。
只不过,王老蔫当下的平静生活,却被一个意外的访客所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