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锦绣还朝 (第3/3页)
可去了。
我还能回三清山吗?我还能回和应城吗?还能回长珄城吗?
世界之大,我能去的地方却寥寥无几。
每当我一个人静静地想起我曾呆过的地方时,就像一个迟暮沧桑的老人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夏季午后,躺在摇椅上回想着自己坎坷的一生。一切安静得可怕,好像连心跳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我甚至还能察觉到死亡的气息。
入宫的第一天,嘉洛本想把我安排在离他寢殿最近的栖梧殿,可刚走到门口我就被殿外奢侈的装修和殿内的金碧辉煌给吓了回去。不管嘉洛苦口婆心地给我找了多少理由,反正我说不住就是不住,要住就要住清雅点的。
最后迫于无奈的嘉洛只好捏着我的鼻头,说了句:“真拿你没办法”的话,便给我安排在听雨轩了。那地方比较偏僻,少有宫人前往,距离嘉洛的寢殿也有半小时的脚程,可我看着挺好,一眼就相中。
嘉洛还指了一位鬓白的老嬷嬷要她随身伺候我的生活起居。嬷嬷姓桂,其余的不详,只知道她从小就入宫,是宫里的老人。后面他又指了两位看上去不足十八岁,可做事却十分利索,也不喜欢嚼舌根的小姑娘过来照料着。我本想推辞,可嘉洛却说是给沉花打下手的,他这样一说,我也不好多争辩些什么了,只觉自己身边一下子多出那么多人,实在别扭得慌。
后来嬷嬷告诉我,嘉洛起先给我安排的那间寢殿可是皇后住的。
因为一切都是嘉洛钦点的,加之我一来嘉洛就要我住在重修过的栖梧殿,因此我刚到宫里的第一天就受到格外的重视,其重视的程度实在让我汗颜。
虽说我未得任何封号,可所有的人都恭敬地唤我一声“娘娘”,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也让我无地自容。在我的再三强求下及跟嘉洛吹胡子瞪眼的讨价还价之下,用了几天的时间才逼所有人硬生生改了口,可嘉洛还是厚着脸皮把我数落了一番。他说,都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怎么还在乎这个称谓的问题,他已经挑好封号,现在只差一个良辰吉日就要将我册立并昭告天下。
我的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慌,我不是不愿意,而是害怕。我问嘉洛,他给我的是什么封号,嘉洛刮了刮的鼻子,嗔怪地说,会是什么封号,肯定是皇后。
嘉洛一说我别说高兴起来了,连睡觉都快睡不下了,我当机立断地回绝了他。我有很多种理由搪塞他的,可到嘴边的却是一句,我不喜欢,嘉洛再问,我还是那句话。最后他也没再强求了,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阿昙不在乎这些,可除了你,没人配坐在我身边。后面几天他也没再和我说这事了,我也松了口气。
后宫的消息传得很快,比风的速度还快。也就是从我入宫的第一天起,我连听雨轩的板凳还没来得及坐热的时候,后宫里的太妃们都纷纷带着自家宫里的宝贝,在嬷嬷们的陪伴下,往我这边送礼了。美其名曰,过来看看妹妹并讨口茶喝,以后互相有个照应之类的台面话。
当时我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别说在民间百姓家的辈分里我应该不情愿地叫她们一声“姨娘”,更何况在这种礼仪森严的皇家我还得叫她们一句“太妃娘娘”来着。如今她们倒自降身份唤我一声“妹妹”,这实在让我消受不起,更别说我的实际年纪比她们大多少了。
第一天听雨轩的门槛几乎被踩烂了,各式各样我见过的,没见过的宝贝都献上来了。虽说沉花高兴得嘴巴差点笑歪掉,可却苦了那两个新来的小姑娘,光泡茶端茶递水清洗茶具等等就够她们折腾的,更别说后宫的太妃们一天不到的时间就喝干了听雨轩的茶叶。
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们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茶水已经从褐色喝成无色了。平日里面和心不合的女人们都摆出一张明媚的笑容把斗争拉到我这里来了,拉党结派地你一句我一句地互呛。我在听得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暗自腹诽,这先皇的妃子真是多,难怪身子会招架不住。
这不一个说:“妹妹可真是傻,皇上要妹妹你入住栖梧殿,你怎么不住呢?非得要来这个听雨轩住着。”
“可不是嘛,只是这地方那么荒凉,久没人住,妹妹你怎么挑了一个这种地方呢。”
“荒不荒凉可不需要姐姐操心,有了隆恩雨露,自然是一块宝地。如果圣驾不到,那自然与冷宫无异,姐姐我说的可有道理?”
另一个则不甘示弱地接了上去:“你从前不过是本宫身边的一个小贱婢,如果不是你使了什么狐媚术,把先皇迷的,能有你的今天?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连做畜生都不配还做人?”
“不巧,姐姐您和畜生是同位份呢。”
站在一旁如听曲般的沉花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刚开始她还只是红着脸,拉着脑袋诚惶诚恐地站在一边,生怕被问罪。没想到其他的太妃们一愣之后也迅速做出到反应,所有人都捂着嘴巴笑个不停,只有那个被羞辱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我趁机下了逐客令,她们这才放下喝干了的茶叶,扭着身子,稀稀拉拉地走了。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我心里却觉得一阵凄凉,真是又可悲又可笑。
同为女人,会不会有一天,我和她们一样,日子无聊得只能拿别人的倒霉事来逗乐自己近乎扭曲的心?
太妃们一走我赶紧叫嬷嬷带着两个宫女把她们送来的礼物一个宫一个宫地还回去,还了两个时辰才还完。
也就是嬷嬷走后没多久,嘉洛就过来了,一进来见宫里只有我一个人对着偌大一桌子的菜,左右为难时,问:“她们呢?”
我一脸无奈地告诉他:“还礼去了。”
嘉洛没多问,只是脸色一沉,我猜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今天的事了,赶忙安慰他。
“宫里难得来了新人,过来走动走动是正常不过的事啦。”
嘉洛拿起筷子往我碗里夹了几样菜,直接绕开了这个话题。
“小媳妇,不知道要等我来了才能动筷子的吗?”
“这不是饿了所以先吃的吗?只是,你以后叫他们别做那么多了,吃不完倒掉,怪浪费的。”
“这不是怕你饿了不知道吃什么,所以叫御膳房多做一点嘛。”
“你说过你都听我的,现在还做不做数?”
“做。”
我一句话就叫嘉洛举手投降,得了便宜的我想趁火打劫提更多要求,不想他却说:“一天只能提一个要求,要是说多了就需要审批。”
我:“……”
过了两天来我宫里讨茶喝的相比第一天少了许多,再过两天就更少了,到后面几乎是三四天来一个,不变的是她们的毛病没变,一杯茶能从中午喝到下午。我也秉承着我一向的美德,无限量续杯,就是不换茶叶。
我本身不喜欢八卦,可后宫的女人们却是没有八卦活不下去的。她们的八卦从前朝说到了今朝,差点连闺房私事都拿出来分享了,我也在她们一言一语中的谈论中知道了不少事,今天这个说那个不好,明天那个又反过来说这个不好,可无论她们怎么说,我都是浅啜了一口茶不置可否地听她们说。
几天下来,来我宫里聊天的人变得寥寥无几了,但凡有几个仍坚持不懈的也被我的无趣给击垮了。于是乎,没多久开始有小宫女们在背后说我小气、无趣之类的话,我听后也一笑而过了。
多日来,我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了,唯独没见到过礼颂。